第一百四十六章.俱焚
  項易水與項舒亦趕到施貴人宮中的時候她也不過剛從尚藥局中回來,剛讓侍女在十指尖上上了藥,纏上了繃帶。 施貴人修長細嫩的十指此刻看起來頗有些觸目驚心,項易水又心疼又關切地走上前去,忙道:“施貴人,今日和我姐姐並非有意不欲尚藥局中幫你一把,隻是半路就碰到宜妃說要帶和姐姐一道去雲貴妃處聽教,還一定要帶著我。她既然拿雲貴妃做了幌子,那我們......”

   “姐姐不必多言了,嬪妾相信兩位姐姐的為人。”施貴人擺擺手,就著侍女的手啜了一口茶,還能笑得出來,“兩位姐姐那日本不必為我說話的,但姐姐還是維護嬪妾了,這就足夠了。嬪妾本也沒想躲過這一次,無妨的。”

   想舒亦點點頭,道:“你肯體諒就好,就如同你那日說的一樣,‘沒有今日,還有來日’,總歸我們不會把你忘了就是。”

   施貴人亦笑道:“本來還想著利昭儀位分僅在妃位之下,在這宮中可是數一數二的妃嬪了,也不知好不好相處。卻沒想娘娘這樣爽快大氣,真不愧這‘利’字的封號,很有英姿俠氣呢。”

   “她算是什麽女俠,頂多是個擺譜充大方的人罷了,最會裝樣子,”項易水見施貴人許是真的不在意,便也安心地在邊上坐下了,“若是這宮中最有俠女風範的呀,那可隻有誠修儀了。”

   施貴人見項舒亦氣急敗壞地硬要去擰項易水的嘴,不由地也掩唇笑個不停,半晌了才有些好奇地問道:“誒?那修儀娘娘的封號可不是太文氣了些?”

   項易水和項舒亦對視一眼,彼此都想起不過是一年不到之前,自己二人和誠修儀還是水火不容。然而時移世易,到了現在竟然都算是一同經曆過生死之人了。

   這“誠”字的封號,還是當初項易水小想辦法幫誠修儀平了冤之後,皇上才賞了。

   原來宮中有幾許人情薄涼,卻也有這些難得的溫情之事,叫人也生出一點希望來。

   施貴人看項易水與項舒亦都不講話,還以為自己問了什麽不好作答的事情,便也不敢追問下去了。

   看著侍女端來了一盤秋日新貢上來的甘蔗,施貴人便向伸手去拿那麽一小截。誰知道手才剛抬起來,就不小心撞到了椅子的扶手上。

   “嘶——”施貴人倒吸一口涼氣,把手伸在麵前抖個不停,也不敢甩得太用力。

   “怎麽樣?可是疼得厲害?”項易水趕忙將施貴人的手來過來細細看了,見指尖上的繃帶纏得細密服帖,倒也算是細致的功夫,“上了止疼的藥膏沒有?”

   施貴人點點頭,道:“上了,可總抵不住傷口還在,碰不得的。”

   “好歹你也是正緊的小主,手傷成這個樣子尚藥局中也沒人來幫你一把?”項舒亦麵色大為不悅,皺著眉頭問了一句。

   “宜妃肯定是早就打過招呼了,連依露姑姑也來看過,還警告我說尚藥局中有她們的人,誰還敢幫我。”施貴人略有些愁眉苦臉,“隻有個姚氏還算有點熱心,隻是她位分已廢,反倒被依露扇了一掌,好不受辱。”

   項舒亦恨聲道:“虎落平陽被犬欺!宜妃真是太過了!”

   “姚嬪好歹也是侍寢過的人,跟從未承寵的妃嬪那也是不一樣的。雖說如今是庶人,可宜妃這樣不也叫皇上麵上無光麽。”項易水亦是頷首,“姚嬪當日所言若是真的,她雖是自私無情,卻也不算很是歹毒,如今這樣......”

   施貴人道:“吃點苦就罷了,我就怕她受不了這雲泥之別,心裏......”

   “心裏怎麽了?“項易水見施貴人欲言又止,追問了一句。

   “我就怕她心裏有了魔障。”施貴人眉宇間有一片輕薄的愁雲,絲絲縷縷的總不肯散去,“兩位姐姐沒見著今日姚氏的樣子,臉腫得老高卻混不在意不說,我跟她說話她也跟個沒了魂的似的。難得回應我兩句,竟然真的就做出下人的樣子,真是作孽。”

   項舒亦思索著,道:“姚氏的心思雖然不像她這個人似的文文弱弱,卻沒看出來倒能真的這樣順應時勢。”

   項易水卻道:“或許她不是被迫,而是真的不在乎位分了也說不定。”

   “怎麽可能?這樣的日子簡直是生不如死啊。”施貴人訝異道,卻是不信。

   “施貴人有所不知,”項易水看了項舒亦一眼,頗有些欲言又止,卻還是道,“她身子被藥性傷了,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

   項舒亦和施貴人皆是聳然一驚,可她們的確未曾在三日前的夜晚趕去雪瓊軒,自然是不知道這樁事情的。

   “比起這樣的事情,位分還能算什麽。她不在乎位分,是因為她有了更在乎的事情。”

   施貴人心跳隆隆,下意識地覺得不祥,問道:“那她在乎什麽?”

   項易水偏過頭看著施貴人,深不見底的目光裏似乎有著無盡的憂慮在旋轉著,把施貴人的心神都吸了進去。

   秋分寒涼的白日裏,施貴人激靈靈地打了個一個冷戰。

   這一日天氣晴好,項易水與誠修儀還有項舒亦一道去欣和宮中拜見和妃。

   才剛進宜清殿的大門,卻沒想是和妃自己迎出來了,倒把三人嚇了一跳。

   “哎喲,我說是哪位仙女突然下凡,把咱們唬了一跳呢。再一想這欣和宮中除了和妃娘娘,也沒別人能美如天仙了呀。”誠修儀拍了拍胸口似是驚魂未定,轉左轉右地朝項易水與項舒亦說道。

   和妃捂著嘴,笑得一雙眼睛都眯了起來,“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見誠修儀定然是被清婕妤帶壞了。”

   “哎喲娘娘這可就冤枉我了,”項易水一邊跟著和妃走進殿中,一邊玩笑,“如今我姐姐也是能說會道的呢,又是九嬪之首,若說有樣學樣,那誠修儀肯定也是跟著姐姐學得呀。”

   “還狡辯呢,你說說,這宮中誰能比得過你這張嘴啊。”和妃笑得花枝亂顫,不住地“咯咯”出聲,甚少這樣爽朗。

   項舒亦橫了項易水一眼,沒好氣地道:“娘娘別聽她油嘴滑舌的,成天沒正緊。再往上一步就是正緊的主子了,這樣子可怎麽管教別人呢。”

   項易水今日心情好,有心要多玩笑幾句,便接口道:“哎喲你可別抬舉我了吧,九嬪之首可是你呢。連皇上那日都說了要叫你學著管禦其他妃嬪,可想這宮中除了四位娘娘,誰能不怕你啊?”

   “得了吧,”項舒亦哂笑一聲,“有個宜妃就夠了,還輪得到我?”

   這話倒叫項易水有些尷尬,訕訕地笑了一下。項舒亦回過神來,碰了碰她的手肘,道:“誒,我的意思是咱們不跟她去爭。”

   “我知道,這不是怕你跟她慪氣,要逗你笑一笑麽。”項易水知道項舒亦是有心寬慰自己,便笑著表示並不在意。

   誠修儀將她二人如此情狀看在眼裏,不無豔羨地道:“你們兩姐妹呀,真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呐。”

   “誠修儀說話真是不忌諱,”和妃嗔了她一眼,又欣慰地笑看著項氏姐妹二人,“你們這是姐妹同心,其利斷金呢。”

   言罷,眾人又是歡聲笑語不斷。

   正在說話間,突然是欣和宮中的掌事太監周光瑞進來向和妃通傳道:“娘娘,皇上跟前的成公公求見。”

   和妃目光往項易水麵上一掃,見得她和項舒亦也是一臉茫然,便吩咐道:“叫他進來。”

   小成子進來恭恭敬敬地給眾人請了安,也不等和妃問話,自己就道:“娘娘,宜妃娘娘半個時辰前哭哭啼啼地帶著三皇子去乾德殿見了皇上,皇上立即就傳了尚藥局的姚氏問話,似是氣得不輕。”

   “為了什麽事?”和妃自然曉得“氣得不輕”這四字的分量,可明鴻從來就不是輕易動怒的人。

   “奴才不知,”小成子的回話叫眾人吃驚,“除了皇上和宜妃娘娘自己,也許還有被傳去的姚氏,沒有任何人知道。”

   誠修儀急著問道:“你們難道不當差嗎?”

   小成子垂首回道:“今日的確是奴才在皇上跟前伺候著,可是宜妃娘娘當時哭著與皇上耳語幾句,皇上就將禦書房裏所有的下人都遣了出去。便是因為這出蹊蹺,奴才才趕緊來知會娘娘一聲。”

   “知道了,你回去吧,別叫有心的人知道你溜了出來。”和妃點點頭,揮手叫小成子退下了。

   小成子當即躬身退去。

   “你們說會是什麽事情?要是怎麽和宜妃扯上關係了?還有三皇子?”和妃轉首看著項易水三人,想不出能有什麽關聯。

   項易水和項舒亦都知道姚嬪在被廢為庶人,且知自己要終身不孕之後肯定不複從前,卻沒料到她敢對宜妃下手。

   心中不敢相信,可項易水還是道:“西域草烏頭是極珍貴的藥材,大宣境內也少見,最近也要到西域邊境的兩國互市之處才能見到。”

   “所以你的意思是......”和妃與項舒亦麵麵相覷,不知項易水怎得忽然間就說起藥材來了。

   誠修儀那晚卻也在雪瓊軒中,不由驚呼道:“那不是害得姚氏終身受孕無望的東西麽,難道宜妃她——“

   “家世高貴,權勢顯赫,”項舒亦反應奇快,已然有些明白,“她自然知道怎麽一石二鳥了。”

   和妃歎道:“尚未有定論,我們且等著皇上的旨意再說吧。“

   而皇上的旨意很快就下來了:姚氏惡性不改,戕害妃嬪與皇嗣,賜白綾三尺,株連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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