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貴人情誼
  一連四位位分不低的妃嬪被雲貴妃慍怒之下無情發落,連近來風頭正盛,位分極高的宜妃和項舒亦都不例外。滿座妃嬪除了膽戰心驚之外,亦不由對雲貴妃更加畏懼。隻道她果然是這後宮中除了太後之外最有地位權柄的女子,絲毫不將皇上心頭上的寵妃放在眼裏。 經此一事,眾妃嬪向雲貴妃請安也隻不過是匆匆而過,絲毫留下來閑聊一番的興致也無了。倒叫後來雲起宮中的一眾妃嬪滿頭霧水,不知今日到底是怎麽回事。

   而雲貴妃也仿佛困倦至極,不過是將姚嬪被皇上發落,以及喜淑媛禁足解了的事情隨口向在場的妃嬪提了一句。

   果不其然,早到的妃嬪無一人麵露吃驚之色,是在昨夜就已然知曉了的。

   雲起宮外天色逐漸大亮,天邊尚有最後一片朝霞凝紫鋪粉,霎是美麗。

   項易水自覺腦中開始昏沉起來,便沒有命明珂去傳轎輦,而是與項舒亦、誠修儀以及喜淑媛並行緩緩踱步回去。

   “今早你的禁足被解了的時候,是康壽成去宣旨的,還是皇上親自去看你的。”誠修儀揉了揉肉自己酸澀發脹的眼睛,見得喜淑媛也是低頭悶悶不樂的,便有心要提起她被解了禁足的事情,好叫她開心些。

   誰知喜淑媛麵色更加黯然,頭也不抬地沉沉道:“是成公公來傳得旨,隻不過是帶了些皇上賞下來的東西。”

   誠修儀不料如此,一時麵色就有些尷尬,不知所措地看著項易水。

   項易水橫了她一眼,故作不以為意的笑容對喜淑媛道:“寅時三刻,皇上自然是不可能去你那的。”

   喜淑媛哀傷且不解地看著項易水,不知道她為何有此一言。

   “憑這後宮中大大小小的什麽事情,可還有那邊的事情重要嗎?”項舒亦曉得喜淑媛一時轉圜不過來,便用手指向著乾德殿的方向遙遙一指,“哪個妃嬪還能比得過朝政?”

   “對啊,當時都寅時三刻了,皇上自然是要緊趕慢趕著去上朝的,康壽成也得在一邊伺候著。”喜淑媛這才恍然大悟,始終黯淡無光的雙眸才漸漸在日光下亮了起來。

   “是了,就是因為如此呢。況且小成子那是什麽人,康壽成唯一的徒弟,等閑妃嬪見了還得稱一聲‘成公公’的。他能來傳口諭,還不是因為皇上看重你?我可告訴你,昨夜皇上估計最多眠了不過兩個時辰,還能想著一早就傳旨解了你的禁足,你還不明白嗎?”項易水拉過喜淑媛的手推心置腹,心中念她雖然比自己大了兩歲,卻實在是個孩子的心性。嘴上從不叫她“姐姐”不說,心裏對她的感情也像是個妹妹似的。

   喜淑媛這才露了兩分笑意,聲音也有些哽咽,“我還以為皇上都不在意我了。”

   誠修儀也在一邊笑話道:“傻妹子,你不過是禁足一月而已,好吃好喝的。你難道忘了當初清婕妤剛從新露堂中出來的那副樣子,真是要駭死人了!就那樣皇上還心疼得不得了,豈能把你這麽個如花似玉的每人給忘了?”

   “姐姐取笑我,”喜淑媛這才破涕為笑,“嘿嘿”兩聲抬手去擦眼淚,卻不想見著項易水的麵色一沉。

   誠修儀見喜淑媛愣住了,便以為項易水是對自己心生不悅,急忙道:“誒,妹妹可別見氣,姐姐我不是有意叫妹妹難堪的。”

   項易水才剛展顏一笑,卻被背後泠然響起的聲音激得頓時麵色一冷。

   “難堪?再難堪的事情都過來了,害怕當初自己餓死鬼的模樣嗎?也真虧了清婕妤當日那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還敢出來走動。不知道是自己沒有自知之明呢,還是存心出來嚇唬人。”

   宜妃高坐於前後各四人的八抬鸞鳳肩輿之上,將身子微微斜靠於扶手,在此刻別無旁人的巷道中像是受人供奉的神妃仙子一般盛勢而來。

   項易水暗中蹙眉,卻也不敢怠慢,當即同項舒亦等人齊齊蹲身行禮,恭請宜妃安好。

   有方才在昀霞殿中的受罰之事作為前車之鑒,項易水與項舒亦彼此對視一眼,都曉得對方是存了要對宜妃多加忍讓,息事寧人的心思。

   項易水向來不願與人多加爭執,隻要不是欺淩到了自己頭上來或是隨意坑害侮辱自己身邊之人,她都可以不多計較。

   宜妃的付錢張揚與睚眥必報項易水是早就知道的,是以也並非十分在意,隻想著她也已被雲貴妃責罰,應當不會太過分才是。

   項易水等人行禮問安沒有絲毫偏差,宜妃也不能多加刁難,便隻能叫她們平了身。正在想著要如何將方才在昀霞殿中丟了的麵子也尋回來,卻又有一人在一邊蹲身請安。

   眾人齊齊轉過頭去,卻是施貴人不知什麽時候也行至了此處,見得宜妃如此大的陣仗,便忙不迭地行了禮。

   “起來吧。”宜妃想起方才在昀霞殿中施貴人是如何敢當著眾人的麵言道自己的不是,一下子便叫心思全放到她的身上,卻故作和藹地叫她先起來。

   施貴人不是沒有自知之明,是以驚訝宜妃竟然肯如此輕易地放過自己,不由地側首看了項易水一眼。

   宜妃眼尖,卻故作不知,隻問道:“施貴人今日可有空?”

   施貴人不解其意,隻能照實回道:“嬪妾小小一個貴人,平日自然閑得很。”

   “哦。”宜妃點點頭,“聽聞施貴人的女工可是好得很?連皇上都讚不絕口呢。”

   “娘娘過獎了,不過是些粗陋之作,承蒙皇上不嫌棄罷了。若是娘娘不怕髒了自己的眼,嬪妾願意為娘娘盡心繡一方帕子,或是些衣衫紋樣。”施貴人愈發詫異,心裏忐忑不安,語氣、姿態便愈發低微。

   項易水暗暗蹙眉,心道宜妃是怎樣的性子,饒是施貴人有織女般的手藝,她也是斷然不會用她的東西的。

   果然宜妃捂唇嬌笑,漸漸地一聲高過一聲,叫施貴人的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施貴人說笑呢,皇上都誇好的東西,本宮怎麽敢舔著臉討來用。隻是想著施貴人的女工好,一雙妙手定然也是極巧的,便想叫施貴人給本宮幫個忙。”

   “娘娘盡管吩咐就是了。”施貴人不曉得宜妃的打算,隻想著無論如何都順了她的心意便是。

   “施貴人果然對本宮有心。”宜妃的目光微微發涼,那笑也成了哂笑,“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想讓施貴人幫本宮仔細地挑揀半斤皂刺,本宮好用來煎藥。”

   施貴人疑惑道:“皂......皂刺?”

   不懂醫藥者當然不知這皂刺是何東西,項易水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這皂刺乃是皂莢的幹燥棘刺,用藥可消毒透膿,主癰疽腫毒。但這味藥卻偏偏生得尖刺交錯,甚是紮手。

   要將尚藥局中成堆存放的皂刺挑出半斤來,那是常年勞作,滿手老繭的粗使下人才能受得住活。要叫施貴人這樣富貴小姐出身的宮嬪去挑揀皂刺,隻怕是要被紮得滿手是血。

   宜妃這樣為難施貴人,無非就是恨她先前在昀霞殿中為項舒亦說話而已。隻是她這樣的心思,也太歹毒了。

   “娘娘,這皂刺甚是尖銳,施貴人又不通藥理。娘娘若是要用皂刺的話,還不如叫尚藥局中的下人幫娘娘挑揀上好的半斤出來。這樣既不耽誤了娘娘用藥,也不用施貴人身受紮手之苦了。”項易水念道施貴人有此一難也是因為維護項舒亦的緣故,便也不能坐視不理,是以知道宜妃不會輕輕放過,卻也硬著頭皮上前進言。

   宜妃冷笑一聲,“這可是荒謬了,施貴人自己要向本宮盡心,說了叫本宮盡管吩咐的,你來湊什麽熱鬧?”

   “嬪妾並非有心阻攔施貴人的心意,隻是想著施貴人的手藝好,來日若是皇上見著她滿手是傷,難免要多問幾句。娘娘又何必硬要施貴人去做這樣的事情,難免來日麵情上也過不去。”項易水知道宜妃已然抓了施貴人的話柄,就隻能盼著宜妃能稍稍忌憚皇上一些。

   “你放心,皇上知道施貴人是為本宮受的傷,隻會心疼她,憐惜她,不會叫她白白受委屈。”宜妃絲毫不以為懼地溫柔做聲,又斜著眼看向有些瑟瑟的施貴人,“施貴人,你可想好了。到底是要為本宮做些事情叫本宮心裏舒坦呢,還是貪圖一時安逸,來日卻有無盡的煩惱呢?”

   施貴人麵色發白,身子抖個不停。然而她的性子並非是一絲血性沒有,也知道若是今日強推了這樁事情,宜妃日後定然更加不會放過她,便決然道:“嬪妾既然說了願為娘娘效勞,就決不食言,娘娘的吩咐,嬪妾一定做到!”

   “好好好!”宜妃拊掌而笑,“這幾日不急,你等後天姚嬪到了尚藥局勞作的時候和她一起吧。想來她曉得醫理,你同她一道挑揀皂刺,便不怕挑了藥性不好的出來了。”

   “是,嬪妾知道了。”施貴人低頭咬唇,硬生生將這奇恥大辱忍了下去。

   項易水心中不忍,卻也無力再勸,隻能想著來日定要想個法子叫施貴人少受些苦楚才好。

   宜妃見項易水眼神有些沉痛,心中更是極其暢快。得意在轎輦上揮了揮絹子,命內監抬了肩輿揚長而去。

   “施貴人,你是因我而被宜妃記恨,才有此折磨。你的情意我項舒亦記下了,來日必有回報!”

   項舒亦舉步上前,對著施貴人行了個平禮,心中感念之情已是不言而喻。

   施貴人飽滿姣好的麵孔顯出一抹堅毅之色,搖頭道:“這位娘娘這樣的性子,沒有今日也是有來日的。我是寧早不寧晚,也好過來日連葬身之地都沒有。”

   “好,不想施貴人看上去文弱,卻這樣有骨氣。不就是被些尖刺紮手麽,還能斷筋折骨不成?”誠修儀讚了一聲,亦上前對施貴人好聲好語,“你放心,利昭儀與清婕妤都是恩怨分明的,她們不會叫你白白受到牽連,一定會幫你。”

   “嬪妾不過是有什麽說什麽,幾位娘娘、姐姐這樣關懷,也叫嬪妾覺得好生值得。”施貴人的目光在項易水四人麵上一一劃過,生出一點晶然的淚意,心中畏懼忐忑之情也淡了許多。

   項易水拉著她的手,道:“不論什麽值得不值得,最珍貴的是能打抱不平的正直心意。我們項家女兒最講究恩怨分明,投桃報李,施貴人放心就是。兩日後你去尚藥局中找姚嬪的時候別忘了來新露堂中知會一聲,我自有辦法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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