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貴妃怒
  “好了,大清早的就這幅樣子是幹什麽。”淑妃微揚的聲音來的恰到好處,就在雙方都處在爆發的邊緣時,像是一潑雪水兜頭澆下,“若是不小心擾了雲貴妃的清夢,你們可是擔待得起嗎?” 在這大宣皇禁城的後宮中,除了明鴻與兩位太後,便是雲貴妃的名號最有震懾人心的作用。桀驁金貴如同宜妃,也不敢在與雲貴妃有關事情上有任何的怠慢。

   項舒亦目光如電,眼眸中閃過一片刀光劍影,幾乎要在宜妃的臉上亮起幾道鋒利的光。宜妃的瑞鳳雙目也是鳳威驚人,不甘示弱。

   然而即便是兩人心中都帶了極濃的殺機,也終究是無人再講話了。

   項舒亦與喜淑媛雙雙落座,奇怪的是此刻時辰甚早,在場應該無人知曉明鴻解了喜淑媛禁足的口諭。可是從喜淑媛走進昀霞殿到她不發一言地跟在項舒亦身後落座,沒有一人對她的出現報以驚訝的表情,更遑論開口問她如何會突然出現在這。

   還是淑妃問了一句,“喜淑媛,皇上是何事命人傳旨解了你的禁足的?”

   “回娘娘的話,是今早寅時三刻。”喜淑媛轉過臉去對淑妃恭敬地回了一聲,旋即又轉首盯著宜妃看。

   宜妃被她看得心中發怒,皺眉問道:“你老盯著本宮看什麽?”

   “娘娘別見怪,嬪妾隻是想著娘娘剛才的那番話可千萬不能叫三皇子聽見了。”喜淑媛被禁足近一月的時光,心思重重之下難免瘦了許多,麵色也有些虛弱的蒼白。此刻她麵無表情地看著宜妃,語氣也有些低沉陰森,倒叫人心頭發毛,“昭儀姐姐的孩子沒得可憐,難免會不舍得他的娘親,說不定魂魄有靈也會時常回來看看。母子情深,哪裏是幾個月的時間就能淡忘的。可娘娘偏偏卻說昭儀姐姐已然忘了傷痛,就不怕那孩子的魂魄來找娘娘問個清楚嗎?不怕三皇子來日知曉娘娘這樣看輕母子之情,要傷心的嗎?”

   宜妃見喜淑媛此刻的樣子與她平時的沒心沒肺、天真得甚至有些愚蠢的樣子大相徑庭。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卻偏偏又像是沒了魂一般,當即覺得脊背一涼,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一邊的趙尚服膽子小,當即捂著胸口道:“哎喲喜淑媛可別說了,怪滲人的。怎麽昭儀娘娘以前難道......”

   “昭儀娘娘別多心,嬪妾不敢叫娘娘傷心。”不等趙尚服把話說完,新入宮的施貴人又向項舒亦煞有介事的道,“隻是嬪妾向來都是相信在天有靈,娘娘的孩兒一定也舍不得娘娘,長要回來看看。這做孩子的哪有不與娘親的,娘娘要多寬懷才是。宜妃娘娘也不可隨意說話了,免得招個頭疼腦熱什麽的。”

   宜妃被喜淑媛唬了一跳,麵露懼色,回過神來之後本就心有不甘。此刻聽得施貴人也在一邊煽風點火似的,當即便怒喝道:“放肆!‘子不語怪力亂神’,身為後宮妃嬪,你們這是在胡說八道,惶惑人心嗎?”

   “子亦有曰‘非禮勿言’。怎麽宜妃娘娘便要這樣揭人傷疤,嘴不留情嗎?那個孩子,可是連皇上都心疼得很,宜妃娘娘也要妄言嗎?”項易水本就心疼項舒亦在宜妃麵前受此大辱,礙著位分才不能直言相對。

   可這宜妃在已然占了便宜之後不僅未做收斂,此刻又在別的妃嬪麵前作威作福,項易水哪裏還能忍耐。

   宜妃的性子哪裏能受半點氣。本來喜淑媛重見天日就已然讓她心生不滿,才故意要提起項舒亦失子之事好叫她心痛。項舒亦強忍著憤怒的樣子叫她格外舒心與滿意,卻不想項易水位分遠在她之下,竟然還敢出言頂撞。

   心中怒火一衝,宜妃原本對雲貴妃的忌憚轉瞬就消失不見,眼瞼上揚得幾乎都要翻過來,也不知道要說出什麽話來。

   淑妃心中惱怒,剛想出言訓斥一番,卻不想青鸞寶座後的十八扇紫晶雲母底座兼紫檀木彩繪敦煌飛仙屏風的另一邊,陡然傳來雲貴妃清銳如一根鋒利冰線的聲音。

   “一大清早就聽見外頭炒個不停,嘰嘰喳喳的都是在說些什麽東西!你一言我一語的,都成了市井村婦不成嗎?”

   雲貴妃人未現身,倒是聲音先至。起先這話聲因著濃濃的不悅還有些低沉,到了後來聲調卻越揚越高,話尾一聲詰問則更是像箭矢穿破空氣的尖銳聲響一般,叫眾多妃嬪身子一僵,動也不敢動一下。

   雲貴妃的話剛說完,人便從屏風後轉了出來,滿頭青絲隻不過在腦後插了一把赤金櫛,鬢邊一根赤金簪,怪不得走起路來不聞一點環翠叮當之聲。

   十八扇彩繪了敦煌飛仙圖案的紫檀木屏風上滿是九天仙女美麗非凡的容貌,映著雲貴妃在緩步中逐漸從屏風前劃過的側麵,幾乎要叫人以為她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仙子。

   然而當雲貴妃在鸞鳳寶座上坐下,轉過正臉來麵向眾人的時候,滿座妃嬪除了淑妃,心中對她便隻有敬畏,而無傾慕豔羨之情了。

   連脂粉都未施半點的麵容看起來格外素淨,叫人絲毫看不出半點平日裏豔美精致的妝容痕跡。然而雲貴妃此刻的臉色冷到極致,斜揚的長眉輕輕擰起,卻顯得兩道極其威嚴的鳳目眼角高飛,如染刀光。

   方才說話的喜淑媛、宜妃、項易水、李尚服與施貴人心頭自然惴惴,無人敢去看雲貴妃此刻幾乎能把心肺都凍住的眼神,都默默地垂首無語。

   “左右本宮也被你們吵得睡不著了,你們倒是說說,有什麽值得你們大清早的就這樣躁動不安,說個不停?”雲貴妃將身子微微後靠,欣長的脖頸動了一下,兩邊玄色纏金絲的精致立領襯得她格外華貴威嚴。

   無人作答,昀霞殿中一片死寂,沉悶像是山雨欲來前的反常壓抑與平靜。

   “宜妃,”雲貴妃見無人回話,眼神一橫便落到了夏初晴的身上,“你那聲‘放肆’可叫本宮聽得格外清楚,你倒是說說是什麽事情叫你這樣震怒呢?”

   宜妃略有些不自然地看了雲貴妃一眼,才道:“是施貴人一早便在娘娘的殿中妄言鬼神之事,臣妾聽得她的話不成體統,這才出言訓斥了她幾句。”

   “鬼神之說雖不知真假,卻也要常懷敬畏之心。那麽施貴人,你是說了些什麽不成體統的話?”雲貴妃又看向早已雙手發抖的施貴人,沉聲問道。

   施貴人抖了一下,結結巴巴地道:“嬪妾,嬪妾是忽聞利昭儀從前失子的事情,心中覺得不忍,才叫宜妃娘娘顧忌著些那孩子的在天之靈,莫說些叫她娘親傷心的話。”

   施貴人邊說邊小心翼翼得覷著雲貴妃的神色,見她雖然不予評論,卻也不像是要怪罪自己的樣子,便大了膽子繼續道:“嬪妾雖則沒有生養過,但到底是這樣的傷心事,宜妃娘娘也不好就這樣直白地......”

   施貴人見得宜妃的目光幾欲噬人一般,終究是沒敢把話說完。但是這其中的意思是誰都知道的了。

   “本宮聽得剛才與宜妃爭執之人倒不像是利昭儀,那又是誰呢?”雲貴妃聽施貴人說完了,便再不理會她,又轉過頭去在項舒亦、項易水與誠修儀三人之間打量個不停。

   項易水深吸一口氣,起身行至殿中,對著雲貴妃蹲身行禮,道:“回娘娘,是嬪妾與宜妃娘娘起了爭執。嬪妾是不忿姐姐大病初愈,還要被娘娘言及這樣的傷心之事,不想卻擾了娘娘好睡,甘願受罰。”

   項舒亦見項易水自行請罪,便立即走上前在她身邊蹲下,對雲貴妃道:“啟稟貴妃娘娘,此時皆因臣妾而起,不關清婕妤的事情,還請娘娘責罰臣妾吧。”

   “貴妃娘娘,是嬪妾不安分守己,對宜妃娘娘無禮,該領罰的是嬪妾。”喜淑媛急忙上前跪在項易水的身後,卻極力將脊背挺直,好叫雲貴妃注意自己。

   雲貴妃注目麵前一力承擔罪責的三人片刻,卻突然看著宜妃道:“怎麽宜妃無話可說,覺得讓她們三人承擔所有罪責便好嗎?”

   宜妃自然能聽出雲貴妃話裏的意思,可她偏偏就是不服氣,一咬唇,索性道:“她們三人以下犯上,臣妾覺得是要好好責罰,以儆效尤!”

   “荒謬!”雲貴妃怒喝一聲,“她們是以下犯上,你怎得不說你身為正二品妃,不知妃嬪該有的品德,以身作則呢?一味地就知道和其餘妃嬪一般見識,絲毫氣量也無。來日去鳳藻宮中受封妃位,向太後請安,難道也要這幅樣子嗎?”

   宜妃一時氣急,不假思索地“我”了一聲,卻見得雲貴妃雙目中幾乎要射出兩道寒光,這才趕緊也在殿中跪下,惶恐道:“臣妾知錯了,娘娘恕罪啊。”

   “自從新人入宮已來,這後宮裏大大小小的事情就不曾斷過!先是妃嬪落水,再是喜淑媛涉嫌下藥。好不容易利昭儀病愈,宜妃與清婕妤晉封,姚嬪卻又被廢去位分,貶去尚藥局中勞作。皇上心裏本就老大不痛快,你們還這樣不懂事情。”雲貴妃的口氣愈發嚴厲,駭得殿中眾人各個大氣不敢出一聲,“實話告訴你們,皇上昨晚本來是要歇在本宮這的。若不是本宮勸皇上去乾德殿中,今早早朝之前尚能多睡一會兒,你們想想自己此刻會有怎樣的下場吧!”

   眾人聞言無不在心中倒吸一口冷氣,李尚服與施貴人更是冷汗涔涔而下。

   若真如雲貴妃所言,明鴻昨晚歇在雲貴妃處。方才眾人爭執中驚擾了皇上的安眠,可真的是難逃重罰了。

   項易水與項舒亦此刻也在心中暗暗叫悔,自覺不該為了一時意氣之爭在雲貴妃的住處失了分寸,險些釀出大禍。

   雲貴妃氣猶未消,道:“平日裏本宮不欲對你們多加苛責,卻沒想慣壞了你們。你們這樣沒規沒矩,實在是叫本宮不罰都不行了!”

   “那姐姐的意思是......”淑妃見雲貴妃動怒,心想自己方才便由著她們相互爭執,便也有些不好意思。

   “全部罰俸三月,抄錄《靜心咒》三十卷。叫她們日日去雄華殿中為兩位太後誦經祈福,既盡了對太後的孝心,也靜一靜她們自己的心!”雲貴妃不等淑妃把話問完,便煩躁地開口。

   淑妃無可奈何地看了眾人一眼,也無法再說什麽了。

   項易水心中暗鬆一口氣,心想還不算是何重罰,便同項舒亦與喜淑媛一同磕頭謝恩,“貴妃娘娘仁慈,嬪妾拜服。”

   隻有宜妃不甘地看了雲貴妃一眼,低頭露出一絲陰狠憤怒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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