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食計
  姚嬪被明鴻允許在雪瓊軒中再住三日,帶她虛弱至極的身子稍稍好轉之後再去尚藥局中充當醫官。 因著時辰實在太晚,外頭正是風寒最重的時候,項易水與誠修儀便應了婉嬪的請求,在溫蕊堂中歇息一宿。

   裝飾溫雅的溫蕊堂內室中,心身疲憊的三人卻尚未歇下。宮中還沒到上火盆的時節,婉嬪便叫侍女上了滾燙的熱茶來給大家祛祛寒氣。

   “左右還有兩個多時辰天便要亮了了,想來今晚咱們也不得安眠。”婉嬪朝窗外死水般的夜色看去,看似平靜下來的內心深處卻總有什麽心情像暗流一般在湧動。

   項易水看著自己倒映在茶水上的一雙眸子,在淺碧色的茶湯中顯得陰沉沉的,看不清是怎樣的眼神。

   明鴻曾讚自己“清明如泉,心思至澄”,並將“清”字賜予自己做封號。

   而自己也不曾讓他失望,每每兩相對視,總是以清亮純淨的眼神去告訴他自己懷著的是怎樣的情意。

   可是每當自己在費心算計,無鏡自照的時候,不知自己又是怎樣的眼神。而明鴻,是否也曾看出過蛛絲馬跡?

   低頭看得久了,項易水輕歎一口氣,手掌微微一顫便驚破了明鏡似的水麵。

   看不清的東西,索性不看也好。

   “今晚睡不著的不止我們三個,就當大家一起熬一宿好了。”

   誠修儀哂笑,“看不慣姚嬪的人也不止一個兩個了,高興得睡不著罷了。”

   “就你知道。”項易水笑道。

   誠修儀撇嘴道:“事實嘛。”

   “娘娘也很伶俐的呢。”婉嬪跟著笑道,“方才在雪瓊軒中,娘娘言語間也有好心思。”

   “她是心思機敏多了,”項易水也不否認,以手支頤看著誠修儀,“我隻望喜淑媛經此一事也能長點心思吧,也不枉我為她費心一場。”

   誠修儀心知項易水有次感歎並非是因為她勞心費力,而是因著別的一重緣故。伸出手去握著她的手掌,道:“還是連累你了,要叫你在皇上麵前落了個嫌疑。”

   婉嬪這才明白項易水一直心事重重的是何原因,也有心安慰她道:“終究也隻不過是懷疑,時間一長也就過去了。隻是姐姐到底用了什麽法子叫姚嬪生病,可別留下什麽線索吧?”

   “沒事,都是些吃食上的東西,無非是被我有心用到了一塊兒去。”項易水笑了笑,叫婉嬪安心。

   誠修儀推了項易水一把,笑道:“你就給咱們一個明白吧,老是在自己心裏琢磨著也怪難受的。”

   “好了好了,我說也就是了。”項易水見婉嬪也一臉好奇地盯著自己,便也不欲再賣關子,“記不記得我頭一次叫你帶著烏雞湯去姚嬪那用膳?那是因為我知道她午膳用過香酥腦花、青瓜水蛋和芹菜,於是我用烏雞與花生煲湯,事後再將花生從湯裏撇去,她也喝不出來。而腦花與鹽、酒同食傷腎,花生與青瓜不和,烏雞與芹菜同食又傷氣。腎氣受損,她日後才會畏寒怕冷。”

   “可是這烏雞與芹菜傷氣她也是知道的呀,那雞肉她可一口沒吃呢。”婉嬪皺眉問道,似有不信。

   項易水笑道:“可她喝了湯對不對?”

   婉嬪點點頭,項易水又道:“這道湯呢有兩個作用,一就是要叫她以為你根本不通醫理,這才無心犯錯,好叫她放鬆心神。二呢,就是烏雞花生湯可固化這些菜傷腎的功效,傷她於無形。若是一下子就叫她一病不起,才是真的要引起皇上矚目,反而於後來的計策不利。”

   婉嬪這才恍然大悟,“那後來的那些菜......”

   “沒錯。她為了補中益陽而吃了鯰魚,我便叫你帶去菠菜豬肝湯。可這湯也被我事先加過麥冬,她本就脾胃虛寒,當然受不住。她用多了溫補的湯藥便想吃些清熱解毒的螃蟹,正好可以通絡固精。我叫你帶去的芋頭牛肉羹裏用了青柿皮,螃蟹與柿子同用,你該曉得為何她總是覺得食滯不化了吧?”項易水將姚嬪曾用過的吃食一一道來,每一樣都是精心準備,“她吃的每一樣東西我都有其餘的菜品去相克,卻總沒用太強的效用叫太醫真正上了心。一月下來,直到今天我才叫她吃了真正的苦頭,也好引得皇上下令搜宮。”

   誠修儀在一邊聽著,不由也心中也好奇,便問道:“那你今晚給她吃了什麽?”

   “姚嬪近段時間的症狀像極了因為自身氣血不足而致內髒運行無力,吃羊肉是正好的,我便做了椒薑羊排煲。那鯉魚冬瓜羹裏放過寒瓜皮,飯後的用的茶裏也摻進了蓮子心。大寒對羊肉的大熱,姚嬪她陽虛脾弱,才會當晚就腹部絞痛,大出冷汗。“項易水苦笑一聲,現在想起來自己的手段,才覺得真是用心極深。

   誠修儀滿臉震驚神情,瞪大了眼睛道:“哎喲我的乖乖,今後說什麽我也不敢到你那去用膳了。”

   “我在茶裏還摻著東西呢,以後你來我這,給你喝白水就行了。”項易水白了誠修儀一眼,笑著打趣,“還想這些做什麽,明日的事情隻怕更多呢。咱們還是去眠一會兒,好應付給雲貴妃的請安吧。”

   婉嬪與誠修儀也是早已精疲力盡,三人旋即在床榻上勉強擠在一起,湊活著歇了兩個時辰。

   待得兩個時辰之後,項易水三人左右都是睡不安穩,便索性早早地起來,勻麵梳妝之後便一同向雲起宮中去了。

   項易水本來還以為自己起來得甚早,沒成想到了雲起宮中時已然有不少的妃嬪都已落座,隻不過都是睡眼惺忪的。

   隻有淑妃端然正坐在殿中的鸞鳳寶座上,麵色閑靜淡然,低頭啜因著手中剛斟好的熱茶。

   眾人見得項易水三人來了,紛紛轉首抬眼看著她們,眼神中都是疲憊掩蓋不住的好奇與窺探的欲望。

   看來誠修儀說的果然沒錯,昨夜宮中的睡不著的人何止自己,且有許多的人應該是高興得無法入眠。

   項易水三人上前給和妃與淑妃行了禮,和妃笑著叫她們起來,淑妃隻是看了她們一眼,點點頭算是受了她們的敬意。

   一邊的李尚服等項易水才剛一落座,便忍耐不住地問道:“嬪妾看姐姐與修儀娘娘的眼睛都是紅紅,怎麽昨夜都沒休息好嗎?”

   項易水聽得她話中有話,知道她是顧忌著皇上的旨意未下,自己按理是不應該知道祥吉宮中的事情的,這才故意要引自己將昨夜的事情說出來。

   可是項易水對著李尚服無甚好感,隻覺得她心胸狹小,一個勁地要跟趙尚服爭寵較勁,便故意不遂她的心意,隻微笑著道:“是啊,昨夜許是喝多了濃茶,整宿的睡不好覺。正想著要早些來給貴妃娘娘請安,便剛好碰上了誠修儀。”

   李尚服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隻好大失所望地“哦”了一聲,再不言語了。

   “原來清婕妤也是一宿不得安眠啊,那跟本宮可是差不多了。”即將被封作宜妃的華昭儀卻沒有李尚服這樣多的顧忌,似笑非笑地看著項易水直言直語,“隻是本宮昨晚有心睡個早覺,卻被祥吉宮中的聲音吵得不得安睡。本來叫了人去祥吉宮中看看究竟在鬧些什麽,沒想到皇上竟然在裏頭,便也沒敢擅入,少不得熬了一個晚上。”

   新入宮的施貴人一幅極會抓巧賣乖的樣子,當即便順著華昭儀的話問道:“祥吉宮?那不是婉嬪的宮苑麽?敢問姐姐昨晚可是聽到了什麽動靜麽?”

   “沒有,”婉嬪溫婉笑著,語氣卻是極為肯定,“昨晚我服了安神湯,睡得甚早,也睡得極其香甜,是以今晨才能起來得早些。”

   華昭儀輕輕冷笑一聲,“是嗎?可本宮怎麽看著婉嬪你的眼角有些發紅啊。可是本宮看錯了嗎?”

   婉嬪眼神一僵,旋即笑意更加盈然,“娘娘耳聰目明,怎會看錯。隻是嬪妾今日裏用來療養的湯藥藥性太熱,是以有些熱火上揚,這才眼角發紅。太醫早就提醒過嬪妾的,不礙事。不過還是要多些娘娘關懷。”

   “嗬,你麵子真大,能讓本宮來關懷你!”華昭儀遽然冷笑,將臉轉過去半邊,隻用眼角不屑地看著婉嬪,“小小嬪位,還在真把自己當號人物了。”

   這話尖酸刻薄,放在場麵上來說到底也是讓雙方都有些下不了台。可是華昭儀向來是目中無人,有恃無恐的。除了在她位份之上的三位妃子與皇上,她又會去顧忌誰的不滿呢。

   婉嬪又氣又羞,沒臉去看旁人譏笑的麵色與延伸,不由地也漲紅了麵色低下頭去。

   華昭儀見她這幅樣子自然更加得意,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修養得細嫩白膩的纖纖玉手,時不時再抬頭冷笑一聲。

   淑妃見華昭儀實在是有些過分,姚嬪未免太過丟了麵子,自己也不能坐視不理,便有些不悅地想要說教幾句。

   隻是還不等她開口,便聽昀霞殿外一把清冷的聲音傳來,“華昭儀這話可就差了,能否得昭儀關懷哪裏是看麵子大不大。皇上既然封了昭儀為宜妃,又著意叮囑了要昭儀溫和待人,體貼管事,那昭儀自然是要對婉嬪以及其他妃嬪多加關心的了。”

   眾人轉首,隻見項舒亦攜著喜淑媛的手款步行進昀霞殿中。兩道欣長娉婷的身影在殿外剛過破曉的霞光下如沐聖光,在周身發出一陣五彩的光暈。

   尤其是項舒亦容顏絕美,淺笑清麗,眼神微動間像是一朵冰原雪蓮般在風中輕擺,迎雪初綻。偏偏她眉目中那種清冷的風情猶在,總不至於叫人在她看似柔美麵容下就將她輕視了去。

   華昭儀看清來人,麵色陡然一沉,微微沉聲道:“既然你知道皇上已經封本宮為妃,又準了不必等冊封之理就可稱本宮為宜妃,怎麽你還是改不過口,可是在對皇上的成命陽奉陰違嗎?”

   “昭儀......哦,不對,是宜妃娘娘誤會了。”項舒亦露出陡然醒悟的神情,笑意深深,“隻是臣妾總還記得宮中‘未在太後宮中冊封請安,不成正二品以上位份’的規矩,這才一時望了。到底是皇上對娘娘恩厚些,不比臣妾從二品的昭儀之位,即刻便能改了稱呼了。”

   和妃以手捂唇,顯然是真得發笑,側過頭去自己暗中偷著樂。其他妃嬪也都紛紛作色,暗歎項舒亦真的是底氣十足,對宜妃絲毫不懼。

   “利昭儀好口才,可見病了一場,對昭儀來說是福不是禍啊。看昭儀如今氣色上佳,想必沒了孩子的傷痛也該好全了吧。”宜妃陰冷著麵色,顯然是怒不可遏,當著所有人的麵便將項舒亦心中最大的傷疤狠狠挖開。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紛紛變色,就連淑妃也緊皺著眉頭盯住宜妃的背影不放。

   隻見項舒亦與項易水同時雙目一揚,寒光迸射,眼見著就要徹底與宜妃在這昀霞殿中撕破了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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