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搜宮
  心頭冷笑,即便是知道姚嬪出事之後自己與誠修儀要首當其衝,卻總也是期盼他可能信任自己一些。至少要給自己留個體麵,等到來日再私下問話。 可沒想到,一旦涉及到他在宮中的威信,他身為帝王的公正嚴明。自己所有對於情意的期待,都成了妄想了。

   罷了罷了,都是自己早已料到的事情,便隨它去吧。

   項易水與誠修儀齊齊在明鴻麵前跪下,垂首恭敬卻不失氣節與坦蕩地道:“回皇上,今日嬪妾奉皇上之命,亦是因著自己心中牽念,是以自己命小廚房做了四道菜肴帶來姚嬪處一道用膳。那四道菜肴皆是嬪妾細細問過易都崎,他又在尚藥局中查過姚嬪近日的脈案,反複斟酌之後才定下來的,斷然無半點會損傷姚嬪軀體的東西。菜肴上桌之後也用銀箸試過毒,但凡姚嬪用的,我和婉嬪都用了,亦未曾覺得有絲毫不適。溫蕊堂中當時諸多下人皆可作證!“

   明鴻的眉頭越皺越緊,幾乎像是眉間的一座小山包。他微微側首盯著立於一旁的連翹,問道:“清婕妤說的可屬實?”

   連翹急忙跪下道:“回皇上的話,那些菜婕妤小主與婉嬪小主的確都用了。”

   章太醫亦道:“易太醫也的確與卑職商討過姚嬪小主的病況,且擬定了幾道秋冬進補的菜式。”

   如此,明鴻也再無話可說,溫蕊堂中一時寂靜,唯餘姚嬪的呻吟時不時地響起。

   忽然是連翹的聲音響起,略有些顫抖,“啟稟皇上,其實細細想來小主在前段時日玉體不適便已加重,隻是強忍著才沒叫尚藥局興師動眾,唯恐擾了宮中安寧。”

   “前段時日?”誠修儀麵色一邊,情不自禁地朝婉嬪看去,“這段時日來婉嬪不是時常來看望姚嬪麽?聽聞還常常一起用膳,也自己親自動手做了不少菜呢。”

   明鴻與淑妃齊齊轉首向婉嬪看去,犀利四道目光將姚嬪的麵孔逼得一點血色也無,幾乎是剛站起來一般,便“撲通”一下超前跪了下去。

   “皇上!那幾日隻要章太醫在這,嬪妾帶來的菜便盡數讓他過目了。即便是他不在,嬪妾也是和婉嬪一樣每道菜都用了。嬪妾什麽事也沒有啊,嬪妾真的不敢如此大膽,求皇上明鑒!”

   “確有此事,卑職驗過毒性,查過配料,都沒有問題。”章太醫早已學乖,在明鴻的目光看來之前,便已然將事情說清楚。

   如此一來,此事的線索便如同半路截斷了。

   “卑職易都崎見過皇上,見過淑妃娘娘。”背後忽然有一道極其熟悉卻又沉穩篤定到令人陌生的聲音響起,總覺得這個是時常見到的,卻又是第一次認識,“還請皇上聽卑職一言。”

   易都崎穩步從溫蕊堂外逐步走進,在項易水身後三尺處跪下叩頭,躬行大禮。

   項易水稍彎的脊背微微一顫,不料竟然是易都崎在這樣微妙的關頭徑直行來,毫不避諱他身為太醫在這場風波之中難以擺脫的嫌疑。

   那些別有用心的菜肴是自己和他一起擬定的,隻不過是在章太醫麵前去做個樣子,好找個旁觀的證人罷了。他是十分清楚那些菜肴是如何令姚嬪在一月之內到了如今的地步,更清楚自己若是在皇上麵前露了一絲馬腳,將會迎來怎樣的滅頂之災。

   可是他還是來了,在這個一切都還未有定論,自己也未曾洗清嫌疑的時刻來了。

   “朕記得你今晚應當是到南靜侯府上侍疾去了,怎的這個時候回了宮,還不請自來?”明鴻也不叫易都崎平身,隻是目光如電地遽然一閃,戳在他的臉上。

   易都崎不驚不恐,朗聲道:“南靜侯爺所需的百年紫參一味藥太過難尋,隻有宮中庫房才有。卑職不敢擅專,需得專程來向皇上請旨,方能取用。回宮之後正好聽聞尚藥局同僚言及姚嬪小主因飲食不當而引得多人遭疑,自思姚嬪小主今晚所用菜品皆是卑職所擬,便不能不來這一趟,向皇上一證清白,也好免了來日之憂。”

   如此合情合理之言,眾人皆無法質疑,淑妃便問道:“你說姚嬪今晚所用菜肴皆是你來擬定的,有何根據?”

   易都崎不假思索道:“羊肉溫陽散寒,補益氣血,於姚嬪小主的氣血兩虛,畏寒怕冷之症正是合宜;鯉魚冬瓜湯清熱利水,消痰解毒,可防羊肉熱性太大;幹貝炒菜心鮮美爽口,開胃解膩;白菜鹿筋甘美益陽,可補腎虛。每一道菜品卑職都不敢用心,也不敢亂用心。“

   淑妃眉頭蹙起,無可奈何地看了明鴻一眼,也是問不出什麽話來了。

   “你方才叫朕聽你一言,你想說什麽?”明鴻煩悶地歎口氣,隨口問道。

   “姚嬪小主如此病情反複,並有逐漸加重的趨勢,既然並非是因身受重傷或是飲食不當引起,那便隻有在近身之物上細細查驗了。”易都崎抬首微微仰視明鴻,眼神絲毫不避。

   “近身之物?姚嬪的衣飾能出什麽問題?”婉嬪暫且無甚嫌疑,便也稍稍鬆了心神,忍不住回頭問了易都崎一句。

   “小主誤會了。”易都崎搖搖頭,再度直視著明鴻,“恕卑職鬥膽猜測,自姚嬪小主病情輾轉以來,來著溫蕊堂中探望之人不少,難免人多手雜。若是有人有心在這堂中放了什麽毒性不猛,卻極其長久的東西叫姚嬪小主日日接觸......”

   誠修儀亦是不解地問道:“可這溫蕊堂中日日也不是姚嬪一人呀,若真是什麽有毒的東西,豈不是要放在她極其貼身的地方?否則怎麽他人全都無事呢?”

   易都崎解釋道:“凡是毒物,直接服下最為致命,日日貼身則是其次,再有毒性揮發強烈者,即便是日日聞著氣味那也是有害的。溫蕊堂中日日用藥,氣味濃烈,若真有什麽異物隻怕也無人能辨別出來。若是有什麽細微毒藥夾雜在姚嬪小主平日裏常用的東西裏也未可知。卑職若是多心也就罷了,可若真如此,那人用心之歹毒可以想見。隻怕是一心想要姚嬪小主病入膏肓,無藥可醫,在輾轉反側中含痛殞命。”

   “混賬!”明鴻一聲暴喝,在易都崎話尾的餘音之後添上雷霆般的怒意,“宮中歹毒陰險之心竟然就不能斷絕嗎?”

   淑妃見明鴻動了真怒,急忙起身到堂中與眾人一齊跪下,求道:“皇上還要保重龍體,萬萬不能動怒啊。既然有跡可循,皇上下令徹查,將罪魁禍首繩之以法也就是了。何必要為了那些非人哉的東西動怒傷身呢。”

   明鴻急促地呼吸了幾聲,向易都崎問道:“以你所見,該是何物?藏在何處最有可能?”

   “卑職無法斷定,任何一處皆有可能。若皇上真要查,還請徹查。否則此患不除,隻怕姚嬪小主隻能挪宮了。”易都崎沉聲肯定,像是有十足的把握。

   “挪宮?此等目無法紀,陰險毒辣之人不除,宮中可還有能住人的地方嗎?”明鴻陰著臉嗬嗬冷笑不止,眼角頓時一睜,“康壽成!派人來搜宮!”

   項易水無聲冷笑,聽得易都崎似乎在自己身後低聲長出了一口氣。

   一番唇舌,總算易都崎非一般人等,費盡心思勸得明鴻下旨搜宮。自己也果然沒有想錯,一旦有妃嬪涉嫌狠毒謀害,明鴻就一定會異常震怒,幾乎要失去風度理智。

   這似乎,是他的一處心結......

   明鴻口令,康壽成自然是辦得雷厲風行。一行掖庭令的人在溫蕊堂中細細查驗每一處角落縫隙,連一丈多高的房梁之上都未曾放過。

   然而查無所獲。

   明鴻怒不可遏之下猶不放過,又下令開始查驗姚嬪的床榻、枕被、衣櫃等物。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終於是在姚嬪的十二扇紅木浮雕天女散花衣櫃中找到了一個約莫有五尺見方的木箱子。

   康壽成貼近聞得這箱子中似有一股濃鬱的藥味傳來,也不敢擅動,便向明鴻請令。

   “開!”明鴻雙目中幾乎要有墨色的陰翳彌漫開來,死死盯著那個不知裝了什麽東西的木箱子幾乎要用眼神將它戳穿。

   被從床榻上請了下來,正在貴妃榻上側躺著歇息的姚嬪一見到那木箱子,原本不過是一層細密的冷汗竟然在一瞬間汗如漿出,口中淒厲一聲慘呼刺得人心跳幾乎都漏了一拍,眼見著就要暈了過去。

   項易水幾乎要按捺不住心中的快意,假意道:“易太醫快去悄悄,莫叫姚嬪小主出了事情。”

   可不能叫她暈了過去,否則怎能叫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偽善的麵具被無情地撕掉呢?

   易都崎會意,急忙上前告了聲“得罪”,旋即伸出拇指在姚嬪的人中出狠狠一按,頓時一個青紫的印子浮了出來,叫姚嬪痛呼一聲就醒了過來。

   明鴻正一心看著那箱子,無暇顧及姚嬪。卻是誠修儀和婉嬪見了姚嬪痛苦不堪的樣子,雙雙冷笑。

   許是誠修儀鼻中“哼”的一聲有些響了,淑妃疑惑地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卻隻看見誠修儀疑惑、急切的麵色,也正在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個木頭箱子,無甚異樣。

   淑妃未曾發現什麽,便隻能轉過頭去。誠修儀見此才輕聲呼出一口氣,心中大叫僥幸。

   隻是她也沒有看見,淑妃在轉過頭去的那一刻,嘴角噙著的細微笑意。

   因為明白,所以可以不在意,不參與。

   木頭箱子被打開,瞬間一股極濃的藥味彌漫出來,混在溫蕊堂中本就經久不散的湯藥味中極是難受,卻也有一股說不出的熟悉。

   “這......”還是婉嬪與姚嬪同處一宮,早晚相處最多,疑惑地抽了抽鼻子之後像是有些懷疑,“這像是姚嬪平日身上的味道啊。”

   一語點醒眾人,誠修儀也道:“隻是聞來濃了許多,姚嬪身上的味道也還好聞些,像是多了些什麽味道。”

   “這難不成是姚嬪自己平日裏藏起來的香料?可我怎麽聞著都像是藥味啊。”項易水從眼角瞥到姚嬪因恐懼而發直的眼神,被冷汗濡濕的麵孔與鬢角,知道自己總算是找到了。

   還不等眾人開口問詢木箱中到底是什麽東西,康壽成便親自動手從箱子中拿了大大小小總共十幾個用桑皮紙包好的包裹放在地上。

   眾多內監齊齊動手,這十幾個包裹轉眼間便被打開,其中物事也被眾人一覽無餘。

   隻見各種各樣或常見或稀罕的藥材散了一地,混雜的藥味幾乎要悶得人不能呼吸。

   誠修儀的眼神在地上的藥材中急急梭巡,終於看見那種如同小了數倍的竹葉似的淺綠色藥材,卻還是裝作驚疑的模樣,伸出手去指著那藥材道:“那......那是不是......”

   項易水冷冷道:“番瀉葉!”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