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再見和妃
  長合宮,永壽殿中。 奕歡將易都崎送了出去,回到項舒亦身邊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試探著開口,“娘娘,您方才發了好大的脾氣,奴婢給您斟杯茶消消氣吧。”

   “哼,他易都崎算是什麽東西!憑他也配讓我生氣嗎?”項舒亦赫然冷笑,瞥了奕歡一眼。

   “奴婢鬥膽說一句,其實易太醫方才所言也不算沒有道理。”奕歡知道項舒亦雖然嘴上不留情麵,心中卻不算動了真怒,便也想勸她一句,“如今已再無敬澤夫人在一邊步步緊逼,和妃娘娘又最是息事寧人的。貴妃和淑妃二位娘娘難免要趁機固權,娘娘若是貿然......”

   項舒亦手中原本正在把玩著一隻紫玉狼毫筆,突然之間就隨手一把拋到了書案上,“咕嚕嚕”地滾了開去,“殺雞儆猴的道理我難道還不懂嗎?就是因此我才放心不下易水一個人。誠修儀雖然說如今位分已經有了,可是到底不是什麽擅長弄權的人,喜淑媛就不必說了。和妃娘娘更是在貴妃與淑妃的眼皮子底下難得動什麽手腳。我怕我要是在這長合宮中待久了,易水就成了那隻被儆猴的雞了。”

   “奴婢就怕娘娘這樣為清小主著想的心思,清小主對您也未必沒有。都是為了彼此考慮的,隻怕清小主也不肯啊。”奕歡悄悄地抬眼看了項舒亦一眼,旋即又垂下眸去。

   “肯不肯也不是她說了算的。”項舒亦隨手扯過書案上一遝雪白的澄心堂紙,重又拾起方才被隨手扔了出去的狼毫筆,“哪怕是兩人抱著一塊死,也好過一人看著另外一人萬劫不複,自己也性命難保的好。”

   奕歡無奈地輕歎一口氣,上前準備給項舒亦研墨作畫。

   誰知剛在硯台中倒上一點清水,小敬子卻躬身快步走進了進來,“娘娘,和妃娘娘身邊的侍女淡春來了,若是和妃娘娘請您去欣和宮中坐坐。”

   項舒亦在細膩如脂的澄心堂紙上緩緩劃過的手指一頓,眼眸在低垂的眼瞼下來回動了動,“奕歡,伺候本宮更衣。”

   項舒亦心中明白和妃不會無故來請,便叫奕歡著緊給自己勻麵梳妝,換上了格外清淡雅致,毫不起眼的宮妝服侍。

   自己久不出宮門,若是被有心人看了去也是多了一重麻煩。是以項舒亦不過是換上了自己昔日位居婕妤之時的宮妝服飾,好掩人耳目。

   誰曾想才剛出了長合宮門,便撞上了迎麵而來的項易水和明珂。

   項易水錯愕地在項舒亦麵上一掃,隨即看見隨其一同從長合宮中出來的淡春,心頭更是騰起一重慍怒。

   “嗬,巧了,不想淡春姑姑也在這。”項易水憶起那日在光霽軒中和妃施計讓自己成了眾人麵前的出頭鳥,又見著淡春竟然眼巴巴地尋到了項舒亦這,頓時口氣也不免沉了下去。

   淡春隻不過是淡淡一笑,上前給項易水行李如儀,一如從前的溫婉得體,“的確是巧,本來還想去請清小主的,沒成想小主自己就來了。”

   “不知姑姑來找我做什麽?可是和妃娘娘有請?”項易水強壓下怒氣,也還想得通事情的關竅。

   “正是呢,”淡春側身站到一邊,做了個請的手勢,“那小主、娘娘,請吧。”

   項易水與項舒亦對視無言,卻都對彼此的心思知曉六七分。沉默片刻之後,便動身隨淡春向欣和宮中去了。

   二人的肩輿正在巷道中行到一般,卻突然迎麵撞上華昭儀金光燦爛,奢麗華貴的儀仗。

   項舒亦尚自不明就裏,項易水卻早已是蹙起兩道纖長的黛眉,扶著明珂的手下了肩輿,靜候在一邊等著華昭儀的肩輿行至麵前。

   “嬪妾見過娘娘,娘娘安好。”

   華昭儀斜靠在肩輿上瞥了項易水一眼,似笑非笑,“清淑媛今日怎麽得閑出來逛逛了,本宮還以為你成日都在新露堂中呢。”

   “秋日已至,嬪妾也願意看看這後宮中的如畫秋光,平和心境。”項易水低頭回話,挑不出一點錯出。

   “哦?平和心境?”華昭儀一挑極其俏麗的兩道卷煙眉,身子斜趴在肩輿的扶手上看著項易水,“怎麽清淑媛如此得皇上恩寵,還會心境不平嗎?”

   項易水蹙眉,華昭儀這話未免太過露骨,滿是挑釁的意味,自己也不好作答。

   “本宮長久不出這長合宮,果然是什麽事情都不隻消了。數月的功夫,華昭儀已然這般心思細膩,會抓話柄了。”項舒亦冷眼看著項易水被華昭儀壓製得不能回話,當即麵色一冷,遽然出聲。

   華昭儀微微偏頭,半眯起來的桃花眼眼角彎翹,嫵媚迷離,卻有一點冷光凝在眼角處,“原來是利昭容。好久不見,本宮差點都忘了清淑媛還有一位姐姐。”

   “本宮也知道長久不出宮門,必定有好多姐妹將本宮忘記了。是以今日才趁著秋日天氣好,隨著妹妹一起出來逛逛。如若不然,隻怕皇上晉的位分就白費了。”項舒亦見得既然還是被人撞見了,索性也收了最後一點避人眼目的心思,話中直言自己今日的位分,也好叫華昭儀心中識數。

   項易水原本還站在一邊垂首不言,聽得項舒亦如此說,心中陡然驚起——

   這樣直白的敵對意思,她是真的一點避居長合宮的意思都沒有了。

   華昭儀將眼睛又眯了眯,一瞬間竟然顯出了如同雲貴妃一般的生寒氣韻。隻是比起雲貴妃的冷豔,華昭儀卻是太過陰冷了,“這麽說,利昭容身子是已然大好了,要重新往熱鬧堆裏紮了?”

   “不然還能如何?”項舒亦原本慵懶的身子從肩輿的靠背上坐直了,眼眸一抬便泠然閃出兩道寒光,“本宮就這麽一個妹妹,哪能隨著她一個人在後宮的熱鬧裏看花了眼,自顧不暇呢。”

   華昭儀的麵色在項舒亦風輕雲淡的語氣中陡然陰沉,狹起兩道眸子盯著項舒亦不放。

   淡春在一邊看著,想起來請項舒亦之前和妃對自己的囑咐,便盈盈上前對華昭儀福了一福,道:“昭儀娘娘不必擔心昭容娘娘會累著了,咱們家的和妃娘娘可是說了呢,她在這宮中年深日久,會處處都帶著清淑媛與利昭容的,好叫她們免於辛勞。”

   “本宮問你了嗎?”華昭儀心中本就不快,眼見著淡春自己湊上前來說些有意警醒的話,登時便勃然生怒,“不過是和妃身邊的侍女而已,兩位娘娘在說話也有你冒然插嘴的份兒?誰給你的膽子!”

   淡春身為和妃貼身侍女那是宮中無人不知的。況且她剛才所說的話雖然帶有深意,卻也不是什麽對華昭儀不敬的話。而華昭儀卻這般疾言厲色,顯然也是將和妃都不放在眼裏了。

   淡春也是不想華昭儀會這樣咄咄逼人,肆無忌憚,一時之間麵色青白不定,愣在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

   ”非是她膽大妄為,而是本宮早就囑咐了她莫叫旁人以為清淑媛和利昭容在這宮中無人可依了。還有本宮願意提攜她們一程呢。“

   巷道中有秋日悠長的風在來回穿梭,將眾人既深又沉的心思吹得搖擺不定。

   項舒亦正想要出言維護淡春,卻是和妃的聲音隨風一起飄來,委婉動聽。

   然而許是因為秋風吹得有些急了,和妃委婉的聲音雖然一如既往的平和溫柔,口氣卻是難免被秋風吹得有些冷了。

   項舒亦見得是和妃來了,急忙下了肩輿,與項易水一同行禮,“和妃娘娘金安,願娘娘玉體康健。”

   “起來吧。”和妃笑著走上前來,叫項舒亦和項易水免了禮,隨即抬頭看著仍舊坐在肩輿上的華昭儀,“聽說到了冬日裏人才愛犯懶,沒想到昭儀妹妹倒是比旁人來得要早些。這才在秋日裏呢,人就不愛動彈了。”

   華昭儀豈會聽不懂和妃的意思,然而心中再不甘願,也隻能礙著位分所在,從肩輿上來對和妃行了禮。

   “看來還是本宮小瞧妹妹了,本來以為妹妹平日裏隻需對我、淑妃與貴妃娘娘行禮,難免會生疏了規矩。卻沒想妹妹還是這般循規蹈矩,惹人疼惜呢。”和妃笑得眯起兩隻眼睛,看不清她眼中的神情。

   華昭儀冷冷一笑,“有娘娘平日裏以身作則,時時教導,臣妾哪裏還能不曉得規矩。”

   “那可好了。本宮平日裏一向都是一視同仁,你既然這般懂規矩,可想其他妹妹也是分毫不差。來日裏大家一道來往,想必可以是和諧相處了。”和妃斜眼朝項易水和項舒亦看了一眼,之間項易水不動聲色地挪開目光,項舒亦卻是含笑點了點頭。

   華昭儀看著和妃一邊提醒自己,一邊又對項易水與項舒亦示好,心中又是怒火中燒。

   然而和妃位分高過自己,又因管宜軒之事在皇上眼中顯得格外安分守己。又兼項舒亦也是九嬪之一的位分,比自己也不過差了那麽一點,更不用說項易水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不低。

   以一敵三,自己怎麽也是硬撐不下去的。

   本來還以為和妃當日有意將項易水往火坑裏推,是起了要在管宜軒身亡之後過河拆橋的心思。沒想到今日不僅她們二人,就連避居長合宮中數月之久的項舒亦也是突然之間蹦了出來,自己還沒留神就看見她們三個都是站到了一塊兒,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她們姐妹二人有靠山,自己也不是在孤軍奮戰。鹿死誰手,還是未知數呢。

   華昭儀暗中捏緊拳頭,對和妃福了福,“臣妾有些乏了,先行告退了。”

   “去吧,妹妹好好修養著,來日宮中的熱鬧少不得妹妹呢。”和妃和顏悅色地允了,看著華昭儀越行越遠的背影又忽然揚聲,“對了,妹妹來日若是去拜見貴妃,還請替本宮傳達一句:本宮隻想安穩度日,沒有權柄也非大事。清淑媛與利昭容更無異心,還請貴妃娘娘不必日日多慮,姐妹們互相靜心過日子也就是了。”

   華昭儀原本逶迤的身影一頓,攏在錯金紋銀立領長衫中的背影在秋風中像是一株尷尬突兀的金枝玉樹。然而隻是一瞬,她便再度從容地上了內監抬好的肩輿,在華貴顯眼的昭儀儀仗中翩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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