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謝恩
  自從明鴻那日來過新露堂中,三天兩頭地總要常常尋個時辰來看望項易水。 因著宮中新進了妃嬪,又有從前的妃嬪卯足了心思要百般爭寵,不叫明鴻變了心,是以項易水也不過是在那日晚上侍寢了一次。其餘的日子裏,都是新進宮的八位妃嬪得寵最多,猶以其中兩位同居尚服之位的趙、柳兩位小主獨領風騷,彼此之間又平分秋色。

   倒是當初入宮風光的姚嬪因著身子尚未好全,不得侍寢,逐漸有了寥落失寵之景。

   這一日早起去拜見淑妃,項易水到逸初殿的時候見得李、趙兩位尚服已然安安靜靜地坐在各自的椅子上,模樣極是恭敬。

   上前給淑妃與貴妃請安,項易水落座之後才發現姚嬪今日也來了。雖說麵上沒有什麽血色,但是至少看起來人還有些力氣,想必不日也能好全了。

   隻是姚嬪不知為何,卻坐在了比李尚服還要低一等的位子上。按照她比從五品尚服高了一品的嬪位,這位置可是反了。

   項易水仔細在姚嬪的臉上打量了幾眼,不難見其眉目間的寥落愁苦之情。想必風光入宮卻至今未能侍寢,她這位同樣是懷著對宮中美好未來期待的妃嬪,也是十分無奈而心酸的吧。

   她看上去也像是個安分守己,溫柔平和的女子。別人的得意她也許不會在意,然而在別人得意的時候,自己卻要忍受著突如其來的失意,這才是最叫人難以忍受的吧。

   項易水在心中暗歎了口氣,看著自己此刻正坐於自己斜對麵,氣色極好的婉尚宮。她與趙尚服雖然同在從五品,卻是實實在在地坐在上位,穩穩壓過趙尚服一頭。

   這得寵與不得寵,便是這般無法改變的區別了。

   “清淑媛來的早,眼睛轉啊轉的,看誰呢?”華昭儀以團扇障麵,隻露出一雙上揚欲飛的丹鳳妙目與滿頭華貴珠翠。

   項易水暗中蹙眉,也摸不準華昭儀是否又要挑動是非。她難道真要硬逼著自己與新進宮的妃嬪為敵不成?

   “我是看新入宮的兩位尚服妹妹年輕貌美,這才一時看呆了,華昭儀您別吃心。”項易水索性大方承認,左右對這兩位尚服上心的人可遠遠不止她一個。

   趙尚宮聽了急忙從位子上站起來,對項易水福了一下,“姐姐客氣了,輪容貌氣質,妹妹遠不及姐姐。”

   而李尚宮卻未曾起身,隻不過是麵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不鹹不淡地對項易水點了下頭,道:“清淑媛過獎。”

   如此行止儀態,顯然便是個頗為桀驁之人了。

   項易水不過是淡淡一笑,根本無心在這種事情上多加計較。和況就算項易水是個不能容人的性子,也明白此時此刻這李尚服風頭正盛,也不是跟她鬧矛盾的時候。

   可是這樣的人不值得去見氣,那對自己客氣的卻不能不以禮待人。

   項易水起身對趙尚宮還了半禮,也算是給足了她麵子了,“妹妹何必自謙,姐姐還有些自知之明。論容貌,我可不算出彩。”

   “清淑媛這樣說可算是誆咱們了。咱們這些姐妹雖然初入宮中沒甚見識,卻也早就聽說淑媛您入宮一年不到便已經連升兩級位分,從正五品嬪到了正四品的淑媛。咱們這些姐妹可是十分傾慕清淑媛您的隆厚恩寵呢。”李尚服遽然輕笑,轉過一雙清湛發亮的眸子盈盈看著項易水。

   項易水心覺蹊蹺,這李尚服不敬自己也就算了,可是能有什麽理由處處要跟自己作對。她這樣怪裏怪氣的話便是要把所有人的心思都引到自己身上罷了。

   正在猶豫著要如何恰到好處地將李尚服的話擋回去,項易水忽然便看到自己對麵的誠修儀不動聲色地將眼睛往華昭儀處一橫,伏在膝上的雙手各伸出一根手指相互一勾,項易水便將她的心思了然於心了。

   “妹妹這話道叫我這個做姐姐的好生慚愧。論位分呢,我也不過和你們一樣是宮嬪,連正緊主子都算不上。論寵愛呢,也不怕妹妹笑話,姐姐我前幾日剛被皇上責罰過。”項易水露出頗為勉強的笑意,低下頭偶爾赧然地看一眼李尚服,倒像是真的羞愧一般,“說起位分榮寵,其實宮中人人都對華昭儀豔羨的不得了。入宮三年便已是昭儀之位,乃九嬪中最為尊貴的一位呢。又是皇上的親表妹,這親疏榮寵,誰還能比得過昭儀娘娘呢。”

   華昭儀纖眉一蹙,“啪”的一聲將手中的玉骨團扇拍在手邊的高幾上,“清淑媛說得好好的,平白無故將本宮扯上幹什麽?”

   “妹妹我這是有感而發呀,況且妹妹說的也沒錯吧?可見無論是什麽事情呀,隻要是確確實實存在的,哪怕借別人的口也終究是會被眾人知曉的。娘娘您又何必對事實遮遮掩掩呢?“項易水不為華昭儀的嗔怒所動,三言兩語就將她說得怒目圓睜,眼見著就要反唇相譏。

   “好了,華昭儀你也是的,清淑媛可是在誇你呢,你這樣怒氣衝衝,是為了什麽呀。”和妃刻意拖長的語調讓眾人好奇地轉過頭去,連華昭儀一時也不例外。

   華昭儀麵色一急,便道:”“我......”

   然而她的話聲戛然而止,隨後連著“我”了兩聲也沒見說出下文來,半晌還是不甘地跺腳轉過身去,“誰怒氣衝衝了。”

   項易水心中暗笑,自己方才說的話雖然是明顯的話中有話,但是到底也沒有證據。旁人聽在耳裏大多還是以為自己無中生有,不過是隨口念些不著邊的話來排擠華昭儀。可她若是真的惱羞成怒一般要和自己較真,隻怕才是真的要叫別人懷疑了。

   華昭儀既然能想到這層關係,這便證明她的心思敏捷不輸於常人。誰要是真的以為這位華昭儀自小金尊玉貴慣了,絲毫不懂心計的話,隻怕才是這宮中最大的傻子了。

   雲貴妃和淑妃既然能夠允許李尚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坐在姚嬪的上位處,自然也是存心要叫今日的請安不如平日裏的太平。此刻眾人已經該說的說了,該鬧的鬧了,雖說還不曾冒出什麽了不得的火苗來,卻不算是一無所獲。

   到底妃嬪之間如果僅僅是不和,甚至是敵視,那都不打緊。真正要緊的是若真有違反宮規的事情發生,那自己執掌六宮之事,自然也逃不開去。

   請安不過是循例的規矩,沒甚新意。除了項易水和華昭儀言語間藏針帶刺一般的交鋒,再也沒有什麽能讓已經習慣了後宮生活的妃嬪提起興趣的了。

   出了熹沅宮,項易水正和誠修儀、喜淑媛乘了肩輿在前邊行著,卻是婉尚宮的肩輿被內監加快了步子抬著趕上前來。

   “三位姐姐還請等等,”婉尚宮在肩輿上喚了項易水等人,“還請三位姐姐到嬪妾的溫蕊堂中坐一坐,也好叫嬪妾叩謝三位姐姐的救命之恩。”

   項易水不等誠修儀和喜淑媛二人作聲,就搶先回道:“妹妹是哪裏的話,哪怕妹妹不主動相邀,我們三個也正想叨擾呢。”

   婉尚宮急忙欠身,“嬪妾豈敢。”

   入了溫蕊堂中,項易水才覺得婉尚宮與這處居室真是相得益彰。

   隻見溫蕊堂中一應器具因著位分所在不甚名貴,卻偏偏奇在所有事物著色皆為粉紅、月白、淺藍、鵝黃等柔緩溫暖之色。步入室內便覺得自己深陷某位孩童的純真幻夢之中,心生一股雀躍萌動的少女之心。

   “妹妹是個溫婉的美人,將這溫蕊堂也裝飾得溫馨動人,真是叫人喜歡。”誠修儀邊走便四下打量著,口中嘖嘖稱讚,“相比之下,姐姐我的惜霜殿可真是俗氣了,隻有些金啊玉啊的。可惜了惜霜殿這麽清清冷冷的名字。”

   喜淑媛也在一邊貪看得興奮不已,聞言趕忙地出言附和,”是啊是啊,我自小就想有這樣一件居室呢,可是父親母親總是不肯,入了宮就更不得成真了。早知道妹妹有這樣一處所在,我就請了皇上將我的染楓閣與你這溫蕊堂換一換了。”

   “兩位姐姐真是愛說笑,不過是嬪妾位分低微,用不得名貴的金珠玉器,隻能在這些小巧上動心思罷了,哪裏值得兩位姐姐這樣客氣誇讚呢。”婉尚宮在誠修儀與喜淑媛一連串的誇獎下笑得合不攏嘴,急忙叫侍女去燒水沏茶,客客氣氣地請三人落了座。

   “自從那日妹妹撿回一條命以來,無時無刻不在念著三位姐姐的大恩大德。眼下三位姐姐們都在,還請受嬪妾一拜。”婉尚宮本來還在三人對麵坐得好好的,然而還沒說幾句就站了起來,雙膝一彎便跪了下去,眼見著還要以頭搶地。

   項易水和誠修儀、喜淑媛急忙站起來上前攔住了,道:“妹妹不可,我等並非帝後之尊,怎可生受妹妹的稽首大禮呢,豈不是折煞我等了。”

   “救命之恩,如同再造。若非如此大禮,怎能報得三位姐姐的恩情之萬一呢。”婉尚宮執意要拜,奈何再三被三人攔了下來,隻能著急地跪在地上,仰首帶著懇求之色看著項易水等人。

   項易水眼見著婉尚宮是執意於此,便隻能道:“妹妹若真是要謝,也不止這一種法子。何苦妹妹要如此堅持,弄得你我四人都十分的辛苦。“

   “那......”婉尚宮聽項易水如此說,才有些為難地鬆了身上要往下拜的力道,“姐姐若是有何吩咐,但言無妨。”

   見她似乎不再執意堅持,三人這才鬆了口氣。誠修儀與喜淑媛不約而同地看著項易水,顯然是要將所有的話都交給她去問。

   項易水無奈地歎了口氣,把婉尚宮從地上攙起來,讓她重新在椅子上坐了,這才問道:“如果妹妹不介意,不置可否將當日妹妹落水的事情說與我三人聽聽。”

   “事情的起因三位姐姐都是知道的,嬪妾並沒有撒謊。隻是......”婉尚宮沒有過多猶豫,隻是說到才遲疑著頓住了話頭。然而看得項易水三人皆是麵目期待地看著自己,她也隻能咬了咬嘴唇,坦言道,“隻是那日是嬪妾自己決心要跳入鏡心湖中的!”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