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問罪
  陳芳儀從姚嬪和婉尚宮入水以來,早已是嚇得呆了,整個人魂不守舍地從鏡心湖邊跟來了熹沅宮中。 別人也許不曾看清,可是陳芳儀自己卻是心知肚明——婉尚宮之所以會無意中扯著姚嬪一同落水,乃是因為自己在離開光霽軒中時撿到了婉尚宮無意落下的手釧,自己知道那是她的愛物,這才有意要湊上去調笑逗弄她。

   婉尚宮當時許是真的急了,便說了幾句氣話。陳芳儀一時怒盛,這才隨手將手釧就甩了出去。其實自己當時便後悔了,可是婉尚宮見此不由分說地便探出了大半個身子要去接下那隻手釧,這才在落水的時候將姚嬪也扯了下去。

   本來自己隻不過是一時怒急才會行事未曾細想,哪裏知道會出這樣的事情。

   然而現在說什麽都晚了,眾目睽睽之下,自己是無論如何都辯解不開了。

   “嬪妾......嬪妾當時隻是將婉尚宮的手釧遙遙拋給婉尚宮,沒曾想婉尚宮一時心急,落入水中,慌亂之中還拉上了姚嬪。”陳芳儀渾身哆嗦,搜腸刮肚地才勉強編了個尚能入耳的借口。

   隻是明鴻的精明非同一般,自小又是長於宮中,見慣了後妃之間各種陰謀詭計的。他如鋼刀般的眼光不過是在陳芳儀的麵上冷冷一掃,就將她逼得冷汗涔涔而下,低下頭去不敢和明鴻對視一眼。

   明鴻見此麵色更是不鬱,兩道眉毛幾乎都要倒豎起來。然而還不等他開口,就聽得姚嬪在一邊幽幽嗚咽著,”皇上......皇上要為嬪妾和婉尚宮做主啊。”

   姚嬪既然剛入宮中便被封了嬪位,位分為新進妃嬪之罪,自然也是有她獨獨打動明鴻心神的地方。她雖然情況比婉尚宮好了一口氣,可此刻連連落淚,如同梨花帶雨一般,也引得觀者無不心疼。

   “姚嬪,有什麽事你就盡管說,貴妃、淑妃和朕都在這兒,必定不會委屈了你去。”明鴻上前俯身,貼近了打量姚嬪的麵色,伸手將她黏在頰邊的濕發拂了開去。

   姚嬪的麵色在明鴻這樣親昵的動作下泛上一層粉紅,她攙著侍女的手勉強從貴妃榻上坐直了身子,斜眼瞥著陳芳儀道:“嬪妾當時在婉尚宮身邊看得明明白白,分明就是陳芳儀強占了婉尚宮的手釧不肯歸還,婉尚宮氣急了才出言諷刺了陳芳儀幾句。沒想到陳芳儀作勢就要將那手釧甩到湖中去。婉尚宮一時情急才沒站穩身子,落入了水中。因著嬪妾離得近,這才一同掉入了水裏。”

   “什麽手釧,竟然值得婉尚宮連自身安危都不顧了,忘了自己當時還在湖上嗎?難道是皇上賞的嗎?”和妃聽得兩人險些喪命竟然隻是為了一隻小小的手釧,一向溫和的麵色竟然也開始嚴厲起來,聽口氣竟然更像是在責怪婉尚宮不懂事。

   婉尚宮本來還無力作聲,卻在和妃的問話中輕輕啜泣起來,“那手釧是嬪妾,是嬪妾的父親在嬪妾入宮前給的。雖說名義上是嬪妾的陪嫁,可對嬪妾來說卻不啻於父親在千裏之外的牽掛之心。如今手釧沒了,嬪妾連對娘家之人的念想也沒了。”

   說完,便將嬌小蒼白的麵孔埋在枕頭裏嚶嚶哭了起來。

   明鴻見狀氣得麵皮一抖,項易水在一邊看了也是暗暗咂舌,心想明鴻竟然能為了一個婉尚宮氣結至此?

   然而細細一想,才覺得明鴻應當是尤其看不得女子心胸狹隘,行事跋扈囂張,當年的芳淑媛與誠修儀乃至後來心思陰狠的沈氏以及計謀陰毒的管宜軒都是前車之鑒。

   隻是細觀明鴻如此情狀,倒不像是僅僅因為這些女子觸犯了宮規才如此龍顏大怒,反而有幾分如同私人恩怨一般。項易水心中畏懼之餘,不由也疑惑明鴻到底有何心結?

   “那手釧朕是見過的,婉尚宮與姚嬪也是初次見麵,想來也不會一同冤枉了你。”明鴻冰冷的眼珠一轉,居高臨下的麵色像是凶神惡煞的金剛羅漢一般嚇得陳芳儀眼神抖個不停,“那麽你說說,你為什麽要強占婉尚宮的手釧?”

   “還能為什麽,當然是要試試這位‘姐姐’的本事呀。”華昭儀略有些陰厲意味的低笑聲從一邊傳來,一眾妃嬪也隻有她敢站在一邊端了杯茶慢慢地品。

   明鴻疑惑道:“姐姐?”

   “哦,是臣妾說錯了。該說是這位未來的‘姐姐’才對。”華昭儀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隨手就將茶盞放到了一邊,看著陳芳儀,“還是清淑媛告訴陳芳儀,說這姚嬪來日必定能在位份上越過了她去,還說來日定有叫姚嬪一聲‘姐姐’的日子。想來陳芳儀應當是對姚嬪有氣,卻偏巧婉尚宮夾在了當中,這才不幸遭了殃。不過到頭來不還是順了陳芳儀的心意,兩個人都入了水麽。”

   項易水心中一沉,暗道華昭儀果然沒能忘了今日在鏡心湖上自己婉拒她的事情。可沒想到她金枝玉葉的嬌貴脾氣竟然到了如此睚眥必報的地步,牽扯到宮嬪性命的事情也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牽扯進去。

   “可若不是兩位淑媛姐姐與修儀娘娘,隻怕嬪妾也活不到此事了。此事若說是與清淑媛有關,倒還不如說是嬪妾自己婦德不足,行動無度,這才連累了姚嬪姐姐與其他各位娘娘、小主。”婉尚宮不知何時又睜開了哭得朦朧的淚眼,頗有些急切地向明鴻解釋。

   明鴻原本還有些既驚且怒的神情這才平靜了下來,眼神在項易水強作鎮定的麵上徘徊良久,這才說了一句,“有事沒事的,何必多言,沒得惹出好些是非。”

   項易水急忙蹲身行禮,告罪道:“嬪妾知罪,嬪妾感念皇上不罰之恩,卻也心中慚愧後怕不已。是以嬪妾自請罰抄《女戒》三十卷,以示嬪妾悔過之心。”

   “朕也沒說要如此罰你啊。”明鴻麵色無奈,頗有些不忍。

   項易水並未承恩,隻是道:“有功不賞,可謂是無情;有罪不罰,亦不足以平人心。嬪妾有罪,豈敢仰仗皇恩而激起後宮不忿之心。”

   明鴻輕歎一口氣,終於道:“既然如此,你就自便吧。”

   如此一來,在場妃嬪也無法對項易水與陳芳儀早先的矛盾置喙了。

   “朕聽聞前來傳報的太監說姚嬪與婉尚宮是你二人救起的,可是有此事?”明鴻見著項易水身邊的誠修儀與喜淑媛二人並未梳髻,隻用根絲帶將滿頭青絲鬆鬆在腦後束了,猶自未幹,便帶著關懷問了一句。

   誠修儀與喜淑媛對視一眼,如實福了福身子,“是。”

   “好!有罪就罰。陳芳儀心胸狹隘,含酸善妒,著降為正六品貴人,三月不得侍寢!”明鴻含怒掃過陳芳儀慘白的麵色,絲毫不為她滿臉的淚水所動,“有功也要賞。誠修儀與喜淑媛救人有功,等同於救了皇家子嗣,維護了前朝安定。特將喜淑媛晉為婕妤,位居從三品。而誠修儀位分已高,不宜再晉。那便特賞一年份例,另賜南海明珠一斛,紫玉鳳首鐲一對,蜀中流光錦三匹,爪哇國海藍鑽兩顆。”

   誠修儀嘴角微微上揚,好歹算是歡喜未曾張揚於色,可喜婕妤卻是一個勁地捂嘴笑著,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此刻正得意著。

   陳芳儀雖說被明鴻發落,卻也不得不強忍著要一同向他謝恩,隻是這個中滋味,也隻有她自己知道是有多難熬了。

   “這件事情雖說算是你二人走運,可也要引以為戒。可別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大多時候也不是自己舍得一己之身就完了的事情!”明鴻不再去看被賞或被罰的三人,轉首對著尚自虛弱無力的婉尚宮與姚嬪叮囑道。

   二人逐漸恢複力氣,低低地應了一聲便也沒有言語了。

   一番驚險,到此時才算是塵埃落地。

   眾妃嬪見事情有了結果,便在明鴻離開之後也逐漸散了去。

   項易水與誠修儀、喜婕妤同行,在轎輦上重重呼了口氣,“早就知道新人入宮會不得太平,卻也沒想到這才第一天就生出了這樣蹊蹺的事情。”

   “蹊蹺倒也罷了,倒還連累你明明救了人,最後也還得抄錄《女戒》,算什麽事情。”誠修儀握了握項易水的手,麵色無奈。

   項易水豁達地笑笑,“這有什麽,本來我也得時不時地練練字。又沒說要什麽時候抄錄好。”

   喜婕妤看著項易水略有些狡黠的笑容,拍掌稱道:“誰說咱們清順儀老實了,我看著可是機靈得很呢。”

   “機靈不機靈的不敢說,總不至於叫人稀裏糊塗地算計著丟了性命就是了。”項易水搖搖頭,輕輕一哂算是將喜婕妤的話帶過了。

   誠修儀和喜婕妤同時笑容一收,“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你二人可有留神,但是當時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那姚嬪明明比婉尚宮先落入水中,從頭到尾也沒露出來一次。可為什麽婉尚宮被救起來的時候已然昏迷,她卻還有力氣吐水?”項易水的身子隨著前行的轎輦微微晃動,眼神也像是夏日陽光中在幽幽顫動的湖波,“我暗暗掐算過時間,那樣長的功夫,如婉尚宮一般不死已經是萬幸,她竟然還沒昏過去?若要像她那般命大,那就隻能說明她一直躲在水下閉氣,她是識得水性的!”

   “那她那麽久都躲在水下,是做了什麽?”誠修儀已非當初蠻橫魯莽之人,細細想來覺得項易水所言果然字字有理。細細推敲過去無非是探究不出姚嬪的動機為何,這才要叫人心生質疑。

   項易水咬唇半晌,像是欲言又止,總也定不下心意,“她既然一直躲在水下,要麽是在等一個時機,要麽就是要做些見不得的事情,又或者兩者皆有之!”

   喜婕妤問道:“什麽時機?什麽事情?”

   項易水又是猶豫半晌,到了才握拳敲了敲轎輦的扶手,帶著萬分沉重的口氣,道:“能夠裝出垂死之狀的時機,能夠暗中害死婉尚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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