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新人臨光霽
天籟一般的歌聲中，八葉扁舟不緩不急地漸漸行至光霽軒的水台邊。“嘟嘟”幾聲木舟撞上水台木板的聲音，像是驚破了悠揚歌聲。 原本如絲如縷的輕吟淺唱宛如一匹絲綢，隻叫軒中妃嬪不知自身處於何地。此刻歌聲霎時而止，頓時紛紛回過神來，麵麵相覷不已。
這八位妃嬪若論歌聲妙麗，比之宮中樂師的繞梁三日那是遠遠不及。可是若論自身，不，應該說是她們八人處於一處的無匹殊麗，後宮之中也是少有人能及。
如此一想，回過神來的妃嬪少有不麵色大變者。比如誠修儀一般本就性子急躁的人早已是按捺不住，眉宇間盡顯焦躁震驚之色。
眾人正在各懷心思之間，八名秀女已然順著木梯行至了二樓宴飲之處。
雲貴妃與淑妃並排而坐於樓閣最上方兩張酒案之後，其餘妃嬪依照位分高低沿著左右兩邊順勢排下，空出中間一塊空餘之地。
八名妃嬪按例也是依照被封的位分高低前後排列，項易水轉眼看去，果然是方才立於最前方的兩葉扁舟之上的女子站在首位。
“嬪妾見過各位娘娘、小主。”八名妃嬪齊齊福身蹲下，行拜見妃子的大禮。
華昭儀狠狠白了一眼，轉開頭去根本就不願意多看這些妃嬪。
和妃依舊是笑眯眯地看著這些禮數分毫不差的妃嬪行禮如儀，一派的和藹可親。
淑妃不過是點點頭，雲貴妃卻是頷首“嗯”了一聲，道：“各位妹妹才剛進宮就要行此大禮，是辛苦你們了。可是這宮中的規矩不能不遵，否則反而是對各位妹妹不利。”
“嬪妾多謝娘娘教誨，感激不盡。”八位妃嬪齊聲應道，垂首的姿態看上去畢恭畢敬。
雲貴妃這才展顏一笑，姿容豔麗幾乎不可方物，“各位妹妹果然是懂事的，那便入座吧。”
八位妃嬪又齊聲回道：“謝娘娘！”
一邊又有內監趕緊搬來八張酒案，擺上一應酒菜餐具，由侍女伺候著八位妃嬪入座了。
“姚嬪，此次新入宮的八名妃嬪中屬你位分最高，為正五品嬪位。從今以後你便是服侍皇上的人了，也要好好教導與你一同入宮的各位妹妹，莫要叫皇上憂心。”雲貴妃看著正巧坐在婉尚宮右手邊的一名容色秀麗，柳眉如煙的女子喚了一聲，那便是姚嬪。
姚嬪柳煙眉下的一雙眸子如含秋波，眼光泠泠一閃，極是溫順地盈盈垂首，“是，嬪妾知道了。”
“見過姚姐姐，嬪妾是祥吉宮中的婉尚宮，姐姐若是不嫌棄，以後便叫嬪妾一聲妹妹吧。”婉尚宮此刻正坐在姚嬪的左手邊，按位置來說算是比她高了一位。
然而婉尚宮雖然入宮比姚嬪早，位分卻比她低。在她已然行過禮之後喚她一聲姐姐，也不為過。
姚嬪麵色微微一動，還不等她說話，婉尚宮斜對麵的陳芳儀冷笑出聲，“婉尚宮是祥吉宮的，那麽可要把我往哪擺呢？現在就叫姚嬪叫姐姐，也忒心急了吧。我看你這般殷勤，倒不如現在就和她把位置給換了，省得你生怕別人不知道你的賢惠。”
這話說得太過不留情麵，饒是婉尚宮一向溫婉安靜，也忍不住地漲紅了臉色怒目而視，然而終究是忌憚著陳芳儀位分比她高，平日又是住在一個宮裏的，沒敢多言。
而姚嬪心覺此事與她不無關係，雖然被陳芳儀連帶著排喧了一通，可連入宮比她早的婉尚宮都不敢作聲，自己也隻有忍著了。
陳芳儀看著兩人都敢怒不敢言，愈發得意，“姚妹妹你也別心急，憑你正五品的位分，這宮中總有人會叫你姐姐，少不得也有兩三人，夠妹妹風光的了。”
“陳芳儀，人家姚嬪也是剛入宮，你說這些做什麽。”淑妃微微皺眉睨了陳芳儀一眼，然而麵上卻有縱容而無奈的笑意。
項易水心中疑問，這不像是淑妃平日裏會有的神情。
陳芳儀剛聽得淑妃的聲音還驚了一下，然而看到淑妃隻不過是類似於嗔怪似的表情，便也大了膽子，道：“嬪妾自知多舌了，隻是婉尚宮位分不高，我怕她規矩知道得不全，所以平白多嘴幾句。”
這樣拙劣的狡辯，誰還聽不出來陳芳儀不過是在牽強附會。可是淑妃不說，就連一向甚為嚴厲的貴妃也不發一言，誰又願意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甚至是將來要對自己構成威脅的姚嬪去將陳芳儀的話駁回？
一時間光霽軒中寂靜一片，隻有陳芳儀得意而又張狂的麵色對著婉尚宮與姚嬪。
項易水見不得陳芳儀這樣膚淺輕狂的人，卻也拿不定主意一向淑和寬厚的淑妃是何心思，一時間便在要或不要出言維護婉尚宮之間猶豫不定了。
眼神四顧之間，突然看見和妃正低著頭抬眸想自己看來，揚了揚兩道月牙似的柳葉眉。
項易水仔細看去，卻發現和妃雖然正在看著自己，左手卻將酒案上用以裝飾菜品的一朵素馨花死死壓住，旋即右手再將左手覆蓋。在這之後和妃又將眼神朝陳芳儀與婉尚宮一掃，顯然是大有深意。
以手壓花，花便不得開。手又被壓，也不能得意。
一人壓製一人，誰也占不了好去。除了從頭到尾，好整以暇在看戲的幾位。
心思豁然明朗，項易水“嗬嗬”一聲輕笑，立即便引得陳芳儀看了過來。
“又是位分又是姐妹的，陳芳儀果然很懂規矩。姚嬪你啊，也要聽陳芳儀的，千萬不要心急”項易水對陳芳儀的驚詫和若有若無的畏懼視若無睹，隻管自己說下去，“雖則如今你隻是嬪位，可是保不準哪天就越過了陳芳儀去。到了那個時候，叫你姐姐的人可不就多了？總也少不掉陳芳儀。”
項易水其實早就明白陳芳儀不過是上次對自己位分居她之上的事情心結難解，眼下看著姚嬪容貌極美，位分也不低，偏偏同樣是被封為嬪，哪裏還能忍得住不好好出口惡氣。
可是項易水既然決心了要讓婉尚宮在眾目睽睽之下得以自處，那就要有意選了陳芳儀的痛處去戳。
眼見著陳芳儀麵色青白，拳頭死死地攢著就要開口作聲。
誠修儀適時開口，生生截斷陳芳儀尚未發出的聲音，“陳芳儀到時若是忘了也沒關係，本宮當年也是沒規沒矩。現在學乖了，教個把妃嬪還是不在話下的。”
說完，隻盯著陳芳儀連連無聲冷笑，硬是叫她原本欲要爆裂的氣焰壓了下去。
項易水心中好笑，比起你一言我一語的話中帶刺，有時候卻還是誠修儀一般的厲色威勢來得立竿見影。
將目光從陳芳儀身上收回來，項易水剛想以眼神安撫婉尚宮，卻猛然撞見位列自己之下的一應妃嬪閃爍不定的目光。
那種混合著忌憚、狐疑、抗拒甚至是敵意的目光，一下子就讓項易水的心“咯噔”地沉到了穀底。
陳芳儀壓製婉尚宮、姚嬪，自己和誠修儀壓製陳芳儀。看起來像是自己一方大獲全勝，得意不盡。
然而這場言語與氣勢上的交鋒並不是在私下進行的，所有未發一言的妃嬪幾乎都在自己勝利的同時成為了自己未來在宮中潛在的敵人！
項易水慌亂地向和妃投去一個難以置信的眼神，卻被和妃笑意莫名的側臉生生擋了回來。
再看貴妃與淑妃俱是含笑不語，一如方才對陳芳儀唐突囂張的置之不理，此刻麵對著項易水與誠修儀在眾人麵前的出彩得意，她們同樣是視若無睹，隻由事況向著該有的方向發展下去。
原來一切交鋒，一切新人與舊人的暗中較勁，都不過是她們一手促成的兒戲。
項易水氣息紊亂，心頭忐忑，第一次在宮中新人與舊人之間，慌了心神。
對新人的教導無甚新意，項易水一年不到之前也是親身經曆過了。更何況此刻心中裝了萬般鬱悶難解的心思，就更沒有精力去顧著高高在上的貴妃與淑妃是以怎樣尊貴無匹的身份與口氣來訓導這八名妃嬪的。
項易水在心神恍惚中隻覺得貴妃和淑妃遙遙端坐的身姿麵容時遠時近，一點也不真切。就如同自己從來都沒有看清過她二人到底在那高不可攀的正一品四妃之位上，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態來審視隻能匍匐在她們腳下的滿宮妃嬪。
是以蔑視螻蟻般的姿態對她們不屑一顧，還是以獵人般驚醒狠辣的心思、手段來鏟除一切可能的威脅？也許她們真正厲害的地方就在於常人永遠也不可能將她們的所思所想琢磨透徹，隻能在她們偶爾伸出的一記又準又狠的辣手之下，悔之晚矣。
八位妃嬪在入宮之前已經有教習嬤嬤悉心教導過宮中規矩了，是以貴妃也隻是走個過場說了些可有可無的話，便叫諸人散了。
項易水看著和妃目不斜視跟在貴妃、淑妃身後，在其他妃嬪的恭送聲中逶迤離去。
輪到自己要舉步離開光霽軒的時候，項易水隻覺得自己腳步虛浮，行動間竟然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幸得誠修儀在一邊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你怎麽了？從剛才開始就看見你臉色有些不對。”
“沒事，”項易水憤恨之中皺眉搖頭，終於承認自己是被和妃坑害了，“我若連步路都走不穩，就活該我被人引進火坑了！”
“什麽呀，你......”誠修儀尚且不懂項易水的意思，疑惑地打量著她微微發白的臉色又要發問。
項易水冷冷道：“先回宮！”
誠修儀無奈，隻得牽著項易水的手順著木階一步步地走到了光霽軒的水台邊，乘上小舟，向著岸邊劃去。
比起來時的早晚不同，此刻離去的妃嬪卻大多都是時間相差不多地乘舟入了鏡心湖中。隻見滿湖蓮花盛開濃密，卻被十餘隻如葉扁舟沉緩分開，向兩邊倒去。
有兩隻小舟挨得極近，兩名女子幾乎是肩並著肩在低低而語，看上去似是感情親密。
“誒，你看。怎麽婉尚宮和姚嬪才見了一會兒，就這般親近了？”誠修儀遙遙看去，左右看了好幾眼才認出來那二人來。
項易水隻瞥了一眼，便淡淡地道：“她二人皆是性情淡漠的女子，許是投緣吧。”
誠修儀見得項易水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皺著眉頭忍不住地就要說什麽，卻突然聽得一聲輕狂尖利的冷笑聲從婉尚宮的方向傳來，便回首望去。
稍微眯了眯眼睛，誠修儀便認出來那是陳芳儀，當即沉了聲音，“真是越來越放肆了，一點都沒把我放在眼裏。”
項易水聞聲看去，隻見陳芳儀所乘坐的小舟三兩下便也靠在了婉尚宮的邊上，她便在婉尚宮的身邊將自己的手臂伸到她的麵前，像是在擺弄著手掌裏的什麽東西。
婉尚宮一看見陳芳儀手中的物事，立馬便轉身連連說了幾句，看上去似是頗為激動。原本陳芳儀還隻是有意炫耀一般，沒想到還沒等婉尚宮的話說完，便做出勃然大怒的樣子，隨手一下便將手中的東西甩了出去。
婉尚宮登時從舟上站起，身子向邊上一傾才堪堪將那物事抓在手裏。然而隻這一下，小舟的重心便猛然向右邊一偏！隻聽婉尚宮一聲尖叫，整個人歪斜著倒了出去，連帶著驚慌失措的姚嬪轟然落入水中！
在所有妃嬪不知所以的茫然、驚異的目光中，鏡心湖上濺起澎湃的水花。有內監尤為淒厲的尖叫聲越過湖麵，鑽入眾人耳中。
“婉小主，姚小主落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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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八位妃嬪若論歌聲妙麗，比之宮中樂師的繞梁三日那是遠遠不及。可是若論自身，不，應該說是她們八人處於一處的無匹殊麗，後宮之中也是少有人能及。
如此一想，回過神來的妃嬪少有不麵色大變者。比如誠修儀一般本就性子急躁的人早已是按捺不住，眉宇間盡顯焦躁震驚之色。
眾人正在各懷心思之間，八名秀女已然順著木梯行至了二樓宴飲之處。
雲貴妃與淑妃並排而坐於樓閣最上方兩張酒案之後，其餘妃嬪依照位分高低沿著左右兩邊順勢排下，空出中間一塊空餘之地。
八名妃嬪按例也是依照被封的位分高低前後排列，項易水轉眼看去，果然是方才立於最前方的兩葉扁舟之上的女子站在首位。
“嬪妾見過各位娘娘、小主。”八名妃嬪齊齊福身蹲下，行拜見妃子的大禮。
華昭儀狠狠白了一眼，轉開頭去根本就不願意多看這些妃嬪。
和妃依舊是笑眯眯地看著這些禮數分毫不差的妃嬪行禮如儀，一派的和藹可親。
淑妃不過是點點頭，雲貴妃卻是頷首“嗯”了一聲，道：“各位妹妹才剛進宮就要行此大禮，是辛苦你們了。可是這宮中的規矩不能不遵，否則反而是對各位妹妹不利。”
“嬪妾多謝娘娘教誨，感激不盡。”八位妃嬪齊聲應道，垂首的姿態看上去畢恭畢敬。
雲貴妃這才展顏一笑，姿容豔麗幾乎不可方物，“各位妹妹果然是懂事的，那便入座吧。”
八位妃嬪又齊聲回道：“謝娘娘！”
一邊又有內監趕緊搬來八張酒案，擺上一應酒菜餐具，由侍女伺候著八位妃嬪入座了。
“姚嬪，此次新入宮的八名妃嬪中屬你位分最高，為正五品嬪位。從今以後你便是服侍皇上的人了，也要好好教導與你一同入宮的各位妹妹，莫要叫皇上憂心。”雲貴妃看著正巧坐在婉尚宮右手邊的一名容色秀麗，柳眉如煙的女子喚了一聲，那便是姚嬪。
姚嬪柳煙眉下的一雙眸子如含秋波，眼光泠泠一閃，極是溫順地盈盈垂首，“是，嬪妾知道了。”
“見過姚姐姐，嬪妾是祥吉宮中的婉尚宮，姐姐若是不嫌棄，以後便叫嬪妾一聲妹妹吧。”婉尚宮此刻正坐在姚嬪的左手邊，按位置來說算是比她高了一位。
然而婉尚宮雖然入宮比姚嬪早，位分卻比她低。在她已然行過禮之後喚她一聲姐姐，也不為過。
姚嬪麵色微微一動，還不等她說話，婉尚宮斜對麵的陳芳儀冷笑出聲，“婉尚宮是祥吉宮的，那麽可要把我往哪擺呢？現在就叫姚嬪叫姐姐，也忒心急了吧。我看你這般殷勤，倒不如現在就和她把位置給換了，省得你生怕別人不知道你的賢惠。”
這話說得太過不留情麵，饒是婉尚宮一向溫婉安靜，也忍不住地漲紅了臉色怒目而視，然而終究是忌憚著陳芳儀位分比她高，平日又是住在一個宮裏的，沒敢多言。
而姚嬪心覺此事與她不無關係，雖然被陳芳儀連帶著排喧了一通，可連入宮比她早的婉尚宮都不敢作聲，自己也隻有忍著了。
陳芳儀看著兩人都敢怒不敢言，愈發得意，“姚妹妹你也別心急，憑你正五品的位分，這宮中總有人會叫你姐姐，少不得也有兩三人，夠妹妹風光的了。”
“陳芳儀，人家姚嬪也是剛入宮，你說這些做什麽。”淑妃微微皺眉睨了陳芳儀一眼，然而麵上卻有縱容而無奈的笑意。
項易水心中疑問，這不像是淑妃平日裏會有的神情。
陳芳儀剛聽得淑妃的聲音還驚了一下，然而看到淑妃隻不過是類似於嗔怪似的表情，便也大了膽子，道：“嬪妾自知多舌了，隻是婉尚宮位分不高，我怕她規矩知道得不全，所以平白多嘴幾句。”
這樣拙劣的狡辯，誰還聽不出來陳芳儀不過是在牽強附會。可是淑妃不說，就連一向甚為嚴厲的貴妃也不發一言，誰又願意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甚至是將來要對自己構成威脅的姚嬪去將陳芳儀的話駁回？
一時間光霽軒中寂靜一片，隻有陳芳儀得意而又張狂的麵色對著婉尚宮與姚嬪。
項易水見不得陳芳儀這樣膚淺輕狂的人，卻也拿不定主意一向淑和寬厚的淑妃是何心思，一時間便在要或不要出言維護婉尚宮之間猶豫不定了。
眼神四顧之間，突然看見和妃正低著頭抬眸想自己看來，揚了揚兩道月牙似的柳葉眉。
項易水仔細看去，卻發現和妃雖然正在看著自己，左手卻將酒案上用以裝飾菜品的一朵素馨花死死壓住，旋即右手再將左手覆蓋。在這之後和妃又將眼神朝陳芳儀與婉尚宮一掃，顯然是大有深意。
以手壓花，花便不得開。手又被壓，也不能得意。
一人壓製一人，誰也占不了好去。除了從頭到尾，好整以暇在看戲的幾位。
心思豁然明朗，項易水“嗬嗬”一聲輕笑，立即便引得陳芳儀看了過來。
“又是位分又是姐妹的，陳芳儀果然很懂規矩。姚嬪你啊，也要聽陳芳儀的，千萬不要心急”項易水對陳芳儀的驚詫和若有若無的畏懼視若無睹，隻管自己說下去，“雖則如今你隻是嬪位，可是保不準哪天就越過了陳芳儀去。到了那個時候，叫你姐姐的人可不就多了？總也少不掉陳芳儀。”
項易水其實早就明白陳芳儀不過是上次對自己位分居她之上的事情心結難解，眼下看著姚嬪容貌極美，位分也不低，偏偏同樣是被封為嬪，哪裏還能忍得住不好好出口惡氣。
可是項易水既然決心了要讓婉尚宮在眾目睽睽之下得以自處，那就要有意選了陳芳儀的痛處去戳。
眼見著陳芳儀麵色青白，拳頭死死地攢著就要開口作聲。
誠修儀適時開口，生生截斷陳芳儀尚未發出的聲音，“陳芳儀到時若是忘了也沒關係，本宮當年也是沒規沒矩。現在學乖了，教個把妃嬪還是不在話下的。”
說完，隻盯著陳芳儀連連無聲冷笑，硬是叫她原本欲要爆裂的氣焰壓了下去。
項易水心中好笑，比起你一言我一語的話中帶刺，有時候卻還是誠修儀一般的厲色威勢來得立竿見影。
將目光從陳芳儀身上收回來，項易水剛想以眼神安撫婉尚宮，卻猛然撞見位列自己之下的一應妃嬪閃爍不定的目光。
那種混合著忌憚、狐疑、抗拒甚至是敵意的目光，一下子就讓項易水的心“咯噔”地沉到了穀底。
陳芳儀壓製婉尚宮、姚嬪，自己和誠修儀壓製陳芳儀。看起來像是自己一方大獲全勝，得意不盡。
然而這場言語與氣勢上的交鋒並不是在私下進行的，所有未發一言的妃嬪幾乎都在自己勝利的同時成為了自己未來在宮中潛在的敵人！
項易水慌亂地向和妃投去一個難以置信的眼神，卻被和妃笑意莫名的側臉生生擋了回來。
再看貴妃與淑妃俱是含笑不語，一如方才對陳芳儀唐突囂張的置之不理，此刻麵對著項易水與誠修儀在眾人麵前的出彩得意，她們同樣是視若無睹，隻由事況向著該有的方向發展下去。
原來一切交鋒，一切新人與舊人的暗中較勁，都不過是她們一手促成的兒戲。
項易水氣息紊亂，心頭忐忑，第一次在宮中新人與舊人之間，慌了心神。
對新人的教導無甚新意，項易水一年不到之前也是親身經曆過了。更何況此刻心中裝了萬般鬱悶難解的心思，就更沒有精力去顧著高高在上的貴妃與淑妃是以怎樣尊貴無匹的身份與口氣來訓導這八名妃嬪的。
項易水在心神恍惚中隻覺得貴妃和淑妃遙遙端坐的身姿麵容時遠時近，一點也不真切。就如同自己從來都沒有看清過她二人到底在那高不可攀的正一品四妃之位上，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態來審視隻能匍匐在她們腳下的滿宮妃嬪。
是以蔑視螻蟻般的姿態對她們不屑一顧，還是以獵人般驚醒狠辣的心思、手段來鏟除一切可能的威脅？也許她們真正厲害的地方就在於常人永遠也不可能將她們的所思所想琢磨透徹，隻能在她們偶爾伸出的一記又準又狠的辣手之下，悔之晚矣。
八位妃嬪在入宮之前已經有教習嬤嬤悉心教導過宮中規矩了，是以貴妃也隻是走個過場說了些可有可無的話，便叫諸人散了。
項易水看著和妃目不斜視跟在貴妃、淑妃身後，在其他妃嬪的恭送聲中逶迤離去。
輪到自己要舉步離開光霽軒的時候，項易水隻覺得自己腳步虛浮，行動間竟然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幸得誠修儀在一邊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你怎麽了？從剛才開始就看見你臉色有些不對。”
“沒事，”項易水憤恨之中皺眉搖頭，終於承認自己是被和妃坑害了，“我若連步路都走不穩，就活該我被人引進火坑了！”
“什麽呀，你......”誠修儀尚且不懂項易水的意思，疑惑地打量著她微微發白的臉色又要發問。
項易水冷冷道：“先回宮！”
誠修儀無奈，隻得牽著項易水的手順著木階一步步地走到了光霽軒的水台邊，乘上小舟，向著岸邊劃去。
比起來時的早晚不同，此刻離去的妃嬪卻大多都是時間相差不多地乘舟入了鏡心湖中。隻見滿湖蓮花盛開濃密，卻被十餘隻如葉扁舟沉緩分開，向兩邊倒去。
有兩隻小舟挨得極近，兩名女子幾乎是肩並著肩在低低而語，看上去似是感情親密。
“誒，你看。怎麽婉尚宮和姚嬪才見了一會兒，就這般親近了？”誠修儀遙遙看去，左右看了好幾眼才認出來那二人來。
項易水隻瞥了一眼，便淡淡地道：“她二人皆是性情淡漠的女子，許是投緣吧。”
誠修儀見得項易水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皺著眉頭忍不住地就要說什麽，卻突然聽得一聲輕狂尖利的冷笑聲從婉尚宮的方向傳來，便回首望去。
稍微眯了眯眼睛，誠修儀便認出來那是陳芳儀，當即沉了聲音，“真是越來越放肆了，一點都沒把我放在眼裏。”
項易水聞聲看去，隻見陳芳儀所乘坐的小舟三兩下便也靠在了婉尚宮的邊上，她便在婉尚宮的身邊將自己的手臂伸到她的麵前，像是在擺弄著手掌裏的什麽東西。
婉尚宮一看見陳芳儀手中的物事，立馬便轉身連連說了幾句，看上去似是頗為激動。原本陳芳儀還隻是有意炫耀一般，沒想到還沒等婉尚宮的話說完，便做出勃然大怒的樣子，隨手一下便將手中的東西甩了出去。
婉尚宮登時從舟上站起，身子向邊上一傾才堪堪將那物事抓在手裏。然而隻這一下，小舟的重心便猛然向右邊一偏！隻聽婉尚宮一聲尖叫，整個人歪斜著倒了出去，連帶著驚慌失措的姚嬪轟然落入水中！
在所有妃嬪不知所以的茫然、驚異的目光中，鏡心湖上濺起澎湃的水花。有內監尤為淒厲的尖叫聲越過湖麵，鑽入眾人耳中。
“婉小主，姚小主落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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