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新人將來舊人驚
  新人選秀便定在三日之後,照例還是在意歡殿中進行。而諸位秀女人選,按例也是在朝廷各部官員家室中選取,皆要幼承庭訓,品性端莊的才好。 從雲起宮中出來,項易水還是和誠修儀、喜淑媛一道坐著轎輦回宮,卻沒想走到一半的路程,被婉尚宮喚住了。

   “幾位姐姐留步,不知姐姐們可願帶著妹妹同行?”

   項易水略有些詫異地與誠修儀對視一眼,旋即笑著道:“同行倒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妹妹是住在......”

   “嬪妾住在祥吉宮中,和陳芳儀在同一宮中。”婉尚宮眼眸一垂,似有些黯然地說道。

   “妹妹可別介意,”項易水看婉尚宮的麵色,還以為她是因為自己不記得她住在哪處宮苑而尷尬,“實在是我平日裏無事不喜在宮中逛遊,前段日子事情也太多了些,這才一時記不起來了。”

   誠修儀看婉尚宮為人雖然嫻靜卻並不做作,倒還有些對她的胃口,便跟著調和了一句,“既然是在祥吉宮中,那的確是順路的,咱們便早些回去吧。否則等日頭毒了,才是難受。”

   “走了走了,早就曬得我難受死了,沒得回頭又要曬黑了。”喜淑媛的額頭早已見汗,雪白的麵孔在盛烈的日光下幾乎隱隱發光。

   四人如此便上了各自的轎輦,由內監抬著一同向前去了。

   “姐姐們說這回前來參加選秀的秀女會是些什麽家世的女子?”婉尚宮斜靠在轎輦的扶手上,頗有些好奇地看著項易水三人問道。

   “能是什麽家世的,但凡能入宮參選,再不濟也要是一方知縣,且要三代清白才可。”誠修儀哂笑一聲,不以為意地揚了揚絹子,“選來選去不也就是京中官宦為先,再則便是各方高官一流,最後便是應皇榜而來的小家小戶了吧。”

   婉尚宮詫異道:“小家小戶,總不能了吧?”

   “有什麽不能的,這小家小戶雖比不得這宮中妃嬪的富貴,卻也不是養不出好女兒的呀。”喜淑媛有些不解地問道。

   “這點妹妹知道,”婉尚宮笑了笑,旋即輕蹙眉頭做思考狀,“隻是妹妹想著這不過是皇上的第二次選秀,又是在皇上登基後未滿四年裏,總也不能在門戶上太差了些吧,否則皇家顏麵上也不好看呐。”

   喜淑媛不曉得婉尚宮到底是什麽意思,便隨口道:“這有什麽,那些曾經選過秀女的京中官宦家又不是隻有一個女兒,隻怕他們人人都盼著家裏再出一位小主呢。”

   “姐姐這說的,這家家戶戶若是都要再選一位女兒出來,隻怕十有八九是庶女了,那哪成啊。”婉尚宮一時口快,不曉得自己說錯了話。

   還是誠修儀在一邊聽得話說的不對,用手肘悄悄撞了撞婉尚宮的手臂,眼睛朝著項易水瞥了瞥。

   婉尚宮一時愣住,仔細盯著項易水看了一會兒,才猛然想起項易水也是庶出。

   項易水雖然入宮至今一直平易近人,輕易不起爭執。然而因著她此刻的榮寵與手段,已然少有人敢不把她放在眼裏。婉尚宮隻不過是今日起才和項易水難得攀談兩句,絲毫摸不準她是否會因自己的一時最快而動怒,心頭頓時惴惴難安,漲紅了臉色。

   “清順儀,我......我.......”婉尚宮言語滯澀,隔著誠修儀小心翼翼地覷著項易水的麵色,卻是思忖了半天也沒想好要怎樣把此刻的尷尬給排解過去。

   最終還是項易水釋然一笑,看著婉尚宮道:“不打緊,我想婉尚宮也不是有意出此一言的。隻是婉尚宮最好還是能記著,無心也是會做錯事的。”

   項易水看著婉尚宮隻是一個勁地赧然點頭,便知道她還是沒將自己的意思領悟進去,隻以為自己是在因著心中的不快而教訓她。

   見她如此口無遮攔,項易水便索性將話說得更明白些,“宮中妃嬪大多都是嫡出這並不假,可是中宮無主,誠如貴妃位分之尊貴無可匹敵,皇長子也不過是......”

   婉尚宮的麵色在瞬間雪白,項易水便知道她是回過神來了,這才微笑頷首道:“妹妹既然明白過來便好,今後說話前多多思量著便是了。”

   “多謝清順儀,多謝清順儀。”婉尚宮見項易水果然無心計較,心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釋然間連連點頭稱謝,心神鬆快不已。

   “妹妹也不必客氣了。我多言幾句也不過是看著妹妹為人隨和,是頂好的脾氣,很對我的性子。”項易水言語間很是客氣,比之先前在雲貴妃的昀霞殿中更見體貼關心,“新人即將入宮,雖則還不知道是怎樣的人家。但是大家小姐,嬌生慣養的難免脾氣大些。妹妹來日若是覺得不好相處,便多來新露堂中坐坐也是好的。新人來了,終究還是咱們這些舊人之間好相處些。“

   婉尚宮抬頭一看,這才發現轎輦已經到了祥吉宮外,便轉首笑對著項易水,“姐姐講的正是妹妹心中所想,來日若是得空,妹妹定當前去澤意宮中叨擾。”

   “我與誠修儀一同等著妹妹來。”項易水帶笑頷首,目光與婉尚宮深深對視,目送著她步入祥吉宮中。

   轎輦在祥吉宮外略作停頓之後便繼續沿著巷道前行,誠修儀見得四下裏也無宮人妃嬪經過,便好奇地問項易水,“怎麽今日你跟婉尚宮也如此投緣了?”

   “怎麽?姐姐吃醋了?”項易水衝誠修儀揚了揚眉毛,調笑道,“姐姐放心,我和姐姐的緣分呐,是旁人輕易不能得的。”

   “油嘴滑舌,我跟你說正經的呢。”誠修儀伸手在項易水的臉上推了一把,將她的頭推得偏到一邊才作罷。

   項易水捂著臉頰又痛又好笑,這才道:“什麽投緣不投緣,不過是因利而聚罷了。”

   “什麽利?”喜淑媛也不解其中意思,便跟著問了一句。

   “新人入宮,人人自危,我也不能例外嘍。”項易水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手掌心,姿勢看來頗有些趣味索然般的無奈,“姐姐還要調養身子,新人入宮的關頭更是不能處於風口浪尖。我和你早已是被多人忌憚,凡事行動也不能太過,少不得也要找些人幫忙了。”

   誠修儀皺皺眉,“那怎麽就找上婉尚宮了?”

   “要不然找誰?”項易水反問,“和妃娘娘還要忌憚著貴妃和淑妃娘娘,華昭儀壓根就不屑理會我們,姐姐輕易不得出宮,你又不知被多少人嫉妒得眼紅,淑媛姐姐呢向來不善計謀。思來想去,婉尚宮的位分雖然不高,但也不算是一無是處。你可知道她家中是做什麽的?”

   “似乎是......皇上登基後新派任的江寧織造?”誠修儀用力回想著,總算是記了起來。

   項易水點點頭,道:“這是份怎樣的肥差不用我多說吧。她的父親能在皇上登基之初就被委以這樣重要的官職,便說明他得皇上信任、歡心已經到了可以任其刮斂油水的地步了。俗話說無奸不商,他的父親在這樣的官職上既要有為商的精明,也要有為官的權謀,哪裏能夠小瞧了去。”

   “她父親是她父親,她也未必能有那樣的本事吧。”喜淑媛好不容易將項易水的話聽得明白,卻還是心中狐疑。

   “姐姐和我一個嫡出,一個庶出,連你們都清清楚楚,她和我同時進宮還會記不得?”項易水哂笑一聲,用護甲撓了撓被太陽曬得有些發癢的鬢邊,“她不過是在試探我是否真的會因這點小事而生氣罷了。若我真的疾言厲色讓她難堪,隻怕在她心中我也隻是個恃寵而驕的無用之人罷了。她既然能來試探我的心性,想必對自己的手段也是很有信心了。既然她有如此盛情,我又何必推卻。”

   雲起宮中,所有的妃嬪都已離去,卻還剩淑妃留在了貴妃的寢室裏。

   貴妃素喜品茗,因此招待淑妃的依舊是正一品四妃以上方可用的鳳髓茶,也依舊是在長窗邊的暖榻上。

   “自從上回和姐姐一同品茶,已經是半年多了,沒想到已經有這些日子沒同姐姐好好說說話了。“淑妃深深吸了一口茶香,在心身鬆快中啜了一口碧綠的茶湯,隻覺得那股蘊含在茶葉芬芳中的涼翠茶香沁入了心脾。

   雲貴妃將茶盞端在鼻尖下嗅了嗅,便知道還差了兩分火候,可惜了上好的茶葉,“彼時你我落魄,不得不暫避鋒芒。與其見了麵也要想著自己是如何看著些膚淺張揚的女子在那不知天高地厚,你我相見還不如不見,免得看著對方活活氣死。”

   “如今可都好了,”淑妃微微哂笑,似是略有些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合上雙眸的麵上笑容一如往常恬靜,“宮中當權的終究還是咱們。”

   “正因為得來不易,可不能再大意了。從王府到如今,五年多的時間,容不得再有別人染指。”雲貴妃眸光深沉地望著對麵淑妃像是完全放鬆的神色,心中卻清楚這個女子看著平和的表麵下,是絲毫不輸於自己的機敏心智。

   淑妃睜開眼睛,望見的還是雲貴妃冷豔魅惑的麵容,淺笑道:“知道了,否則咱們也對不起先皇後。”

   “先皇後......”雲貴妃眼眸低垂,指尖的杯盞的邊緣處一圈圈地摩挲,口中喃喃,“可惜了她,那樣賢惠的一個女子。“

   “是可惜,賢惠過了頭,才叫......”淑妃也有些微微出神,口氣低沉中便要將往事委婉道來。

   “勿要多言!你忘了管宜軒嗎?”雲貴妃赫然冷聲提醒,一下子就將淑妃從自己的心神中驚醒過來。

   淑妃冷冷顫抖一下,嘴角抽搐,“妹妹失言了。”

   兩人正絮絮說些閑話,正巧珍珠捧了三日後將要選秀的秀女名冊拿來給貴妃過目。

   貴妃從珍珠手中將名冊接過來,一頁頁地細細看了。所有秀女的出身、年齡、才藝都記得清清楚楚。貴妃隨口便念著,“薛瑩花,驍騎營左都尉薛振華之女,年十五,善作舞......"

   “善作舞?還是算了吧。”淑妃微微奇道,旋即苦笑,“宮中已經有了華昭儀於誠修儀,若再來個善舞的,別人不說,隻怕太後也要看膩了。”

   雲貴妃楞了一下,隨即也是搖著頭哂笑一聲,“也是,本宮也盼著這宮中能少出幾條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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