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劫後餘生好慶幸
  貴嬪李氏與清順儀項氏英勇相救,方得無恙。 科爾察親王死於當場,敬澤夫人被廢去位分押入掖庭令等候審問。

   敬惠太後事後聞得此時,幾乎頓時暈厥在坤寧殿中,驚得尚藥局中除了隨侍敬仁太後的三位太醫之外,所有的太醫都敢去了鳳梧宮中寸步不離。

   彼時項易水已經安然在新露堂中歇過了一夜,然而因為心中驚悸太過,幾乎是一夜無眠。

   早起看著鏡中的容顏憔悴蒼白,兩眼無神,知道這是因為一宿不得安眠的緣故。項易水便叫小廚房用紫砂鍋子煨了綿甜軟爛的核桃桂棗小米粥來作早膳。

   “你們兩個也一同用一些吧。”項易水用了一口覺得不錯,便把同樣有些困倦的何尤卿與明珂叫到了跟前,“我看著你們兩個也沒睡好,吃得滋補些也是應當的。”

   “奴婢吃不下。”明珂搖了搖頭,淚水蓄在眼眶裏滴溜溜地打轉。

   項易水歎了口氣,看著明珂含淚欲泣的樣子,“我聽你昨晚也哭了大半宿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可是奴婢一想起昨日小主和誠貴嬪昨日從海清殿中回來的樣子......怎麽,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明珂越說越後怕,跺了跺腳就又開始哭。

   連一向沉穩的何尤卿在一邊也不由作色,滿是憤恨之情,“大宣開國百年,還是頭一次聽說君王妃子與他國親王勾結的事情!竟然膽敢行刺皇上,就不怕株連九族嗎?”

   “他們並非行刺,而是要生擒。”項易水有一口沒一口地用著手中的熱粥,含在嘴裏隻覺淡然無味,“皇上若是有恙,他們在大宣國內連葬身之地都沒有了。”

   何尤卿歎了口氣,道:“他們心中所求之在皇上,可是小主你......”

   項易水冷笑一聲截斷何尤卿的話頭,道:“都死了那麽多人了,還能留我一個?何況敬澤夫人早有致我於死地之心了。”

   “可惜小主福大命大,斷然不會讓管氏那樣的賤人得逞!如今她落在小主您的手裏,您可絕計不能再放過她了!”明珂狠狠跺了一跤,擦幹了麵上的淚痕惡狠狠地向項易水說道。

   項易水皺眉回道:“管氏心思歹毒,你又何必用這樣入不得的言辭,不值得!再說了,她又何曾是落在我的手裏。隻不過是在掖庭令等著審問罷了,結果如何,還不知道呢。”

   “掖庭令是何等所在,鐵打的身子也經不住水一般的刑具,管氏不招是不行的。”何尤卿的臉色更顯蒼白,顯然可見她對這宮中的掖庭令是何等畏懼。

   項易水自然也是聽說過這處專管宮中審訊刑罰的所在,卻還是驚訝道:“用刑?管氏那日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連她被掖庭令的人帶走時都未作絲毫辯解。皇上對她還有多少情意我不知,但也總不會到用刑逼問的地步吧?”

   “小主糊塗了,”何尤卿蒼白的麵色在夏日清晨的初光中看起來格外的顯眼,黑夜與白日交接的時辰中,她眼中混沌的意味幾乎要看不清,“管氏父親管元鈞親理兩國結交之事,現在她又與科爾察親王暗中勾結,這其中到底有多少陰謀算計誰也不知道。皇上昨日下令革了管元鈞的官職,押回京中審問。隻怕等他抵達京中之時,便是管氏與他一同受審之日。”

   “不管如何,管氏這次是定然活不了了,也算是安慰了姐姐的心。”項易水輕歎一口氣,終覺心中一塊大石在良久之後終於沉然落地。

   然而那樣沉重的心思落在已然不再純淨的心上,轟然聲中有蒙昧的灰塵喧囂而起。如雲如霧般飄渺無形的憂愁裏,項易水竟然說不清自己是快意更多,還是惆悵盈然於心。

   她終於要死了,謀逆之罪,即便是有先帝賜下的免死金牌,那也是救不了的。

   項易水捫心自問,自己並非因為她死罪難逃而忘了心中仇恨,那個無辜的孩子終究是死在了她的手裏,連身為母親的項舒亦都幾乎隨之喪命。

   可是總覺得這個陪伴了皇上五年的女人不至於會為了一己榮華與他國親王勾結。若她真有這樣狠辣陰險的心思,那日在海清殿中她就不會是那般絕望淒然的表情。

   她似乎像是親眼看著自己一心嗬護的東西又被自己親手摧毀般絕望,對一切都不再留戀。

   她被掖庭令帶走的時候甚至沒有任何掙紮與辯解,憑她在宮中多年的資曆,不可能不知道掖庭令在等待她的是什麽。

   正是因為那樣心中明白,卻仍舊鎮靜的樣子,叫項易水覺得管宜軒並不是為了一己富貴才會做這樣的事情。

   心中默然歎息一聲,項易水深覺宮中女子的心思,無論是情是恨,終究不是旁人能夠懂得的了。

   用過了早膳,時辰仍舊早得很。項易水本想回床上再稍稍眠一眠,然而此時五月末的天氣已然燥熱,臥在床上久了必要生汗。加上窗外已有蟬鳴漸次響起,想必要不了多久便是一片嘈雜不安,若要叫小內監們拿著粘竿去把樹上的蟬盡數粘了,吵吵嚷嚷的隻怕又是一大番功夫。

   如此一想,項易水便索性熄了回床再睡的心思,由明珂與何尤卿伺候了略作梳妝,便道:“陪我去看李姐姐吧。”

   距項易水第一次來惜霜殿中,時隔已然八月有餘。項易水仍記得當初誠貴嬪初次被明鴻發落之後,惜霜殿中的一片寥落孤寂之景。之後因為兩人誤會得解,用法子讓明鴻再度顧惜誠貴嬪,這才又有了後來的富貴華氣。

   而今再來惜霜殿中,更見這澤意宮中的主殿宏大華貴不輸於正二品妃子所居宮殿。其中珍奇異寶四處皆是,琳琅珠翠讓人目不暇接。

   想必這些已然遠遠越過正三品貴嬪該有的儀製的賞賜,是明鴻著意嘉獎那日英勇護主的誠貴嬪的。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可見古人說的果然不假,姐姐英勇果敢不輸天下任何勇士,叫妹妹刮目相看。”

   項易水跨進惜霜殿中,見得誠貴嬪正在用早膳,倒是胃口極好的樣子。

   誠貴嬪不料是項易水來了,一口剛煮好的熱粥吃得急了,頓時燙得她直錘桌子。

   一邊的侍女急忙捧了痰盂來讓誠貴嬪把粥吐了,又用涼水漱了口,這才讓她麵色看起來好些。

   “姐姐也真是太急性子了,若真燙壞了可怎麽是好?”項易水也是嚇得不輕,急忙上前叫誠貴嬪把嘴張開給她瞧瞧有沒有燙起了泡。

   誠貴嬪卻是一個勁地直擺手,“沒事沒事,不過是燙一下而已,我的胳膊才真是疼得厲害。”

   項易水聞言輕輕在誠貴嬪的右邊胳膊上捏了捏,頓時便讓她倒吸一口冷氣。察覺誠貴嬪上臂的肌肉異常緊繃,項易水便知道她是因為昨日的連連拉弓而傷了筋肉。

   “姐姐這是用力太過,不礙事的。回頭妹妹用膏藥給姐姐多做按摩,舒經活血,姐姐也注意著接下來的一個月裏莫要用力太過就行了。”項易水用手掌在誠貴嬪的胳膊上來回揉了揉,也叫誠貴嬪能覺得好受些。

   誰知誠貴嬪頓時就垮了臉,哀歎道:“一個月啊,那我豈不是連甩甩胳膊都不行了,這還不活活憋死我?”

   “女子要講究意態閑靜,靜若處子,姐姐這麽好動做什麽?”項易水覺得好笑,輕輕推了誠貴嬪一把,看著她身子向邊上一倒,仍是愁眉苦臉的樣子。

   “靜若處子?得了吧,誰稀罕那些專門折磨我們女子的說法。”誠貴嬪不屑地哼了一聲,自己給自己揉著胳膊,“當年咱們的太祖皇帝可是馬背上得的天下,其中不無女子的功勞。雖說漢地文化傳承有其所長,不過我自小就不稀罕那些‘這也不行,那也不準’的說辭,我爹爹也不管我。”

   “是了,李家無人能比的將門之風,才有姐姐這樣巾幗不讓須眉的好兒女呀。”項易水笑著奉承一句,“要不然姐姐昨日怎能一人一弓,為我和皇上贏得保命的片刻時機呢?”

   誠貴嬪被項易水逗得笑了,伸手在她臉上戳了一下,道:“瞧你這張巧嘴呀。要不是你早就警告過我敬澤夫人的不良之心,我也不會在皇上突然要帶著你同去海清殿之後放心不下。後來聽得敬澤夫人也往海清殿去了,我生怕她動怒之後要做出什麽事情來,沒想到還真的被我料到了!”

   “那你便帶著弓箭一起去了?”項易水聞言詫異,難信誠貴嬪竟然會因為擔心自己做到了這樣的地步。

   “哪能呀。”誠貴嬪搖頭否認,“那弓箭是我去皇上平日裏練習射箭的校練場中拿的,就因為我在半路上撞見了去別的宮中喊叫侍衛的小內監,這才知道出事了。”

   項易水凝神想來,皇上平日裏練習騎射的校練場的確離海清殿不遠。便不由感歎道:“你的腳程倒是快。”

   “為了皇上,我恨不得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幸得我小時候還跟我父親練過幾日的武,拚盡全力,總算是沒誤了大事。”誠貴嬪噓然歎道,麵上是滿足而慶幸的笑意。

   能夠親手救下自己心愛的男子,這樣的滿足與自豪,想必是任何東西都所不能比擬的吧。

   項易水感念地握住誠貴嬪置於腿上的手掌,心動間忌諱要落下淚來,“李姐姐,多虧了你,昨日要不是,我和皇上......多虧了你。”

   “哭什麽!”誠貴嬪笑著幫項易把眼角的淚水拭去,像是對自己於她的救命之恩渾不在意,“我李恬沒有別的長處,就是誰對我好我也對她好。當初要不是你,我還不知道要落得怎樣的情景。所以即便是那日沒有皇上,我也要去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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