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為官不正終成怨
  “畫好了。”明鴻的聲音適時將幾乎要在閉目等候中睡去的項易水喚醒,“你看看呢。” 項易水睜眼向打磨得光亮澄淨的銅鏡中看去,果然看見未施一點脂粉的玉白麵孔上有兩道纖濃合宜的含黛雙眉被精心描繪。眉形微隆仿佛遠山含翠,其下一雙盈水妙目猶如星辰生輝。顧盼生姿間有至誠歡欣呼之欲出,不過是因為此情此景的溫和旖旎,亦是因為整個人似要在明鴻的溫柔情意中,翩然欲飛。

   “皇上畫得這樣好,真是叫嬪妾生為女子都自愧不如。”項易水側動臻首,無論如何看去尋不出一絲的不如意。

   明鴻聞言頗有些自傲的神情,“你身為女子,日日所畫的不過是自己的一雙眉毛罷了。朕不知道畫過多少妃嬪......”

   項易水原本綻放的笑意忽然就僵死在了猶自輕卷的嘴角,尷尬的麵色中幾乎都來不及回避明鴻因為自覺尷尬而略有些訕訕的眼神。

   “你別多心,朕不是有意的。”明鴻勉強一笑,遲疑著伸出手去把項易水的手掌握在手心。

   項易水心中索然,原本滿溢的歡喜似乎都從心間的那道裂縫盡數流逝了。然而心中再不開心,也不能對著已然擺低姿態的皇帝發作,也隻能盡力裝作不甚在意的模樣,道:“小女子的一點癡心,皇上又何必放在心上,想起來時時要覺得好笑。皇上身為帝國之君,在後宮中廣施雨露那是對的,怎會隻對嬪妾一人有此溫情之舉。”

   “朕就曉得你心中明明不高興了,何必還要對朕說這樣浮於場麵的話。”明鴻湊近了麵孔凝神盯著項易水,似要在她的眼中找出心情不鬱的蛛絲馬跡,然而看到的終究隻有項易水平淡和順的坦誠心思。

   “嬪妾不高興那是因為嬪妾自己不夠聰明,看不透這點擺在麵前的道理。”項易水在明鴻的逼近的目光中垂下頭去,臉頰和嘴角的弧度仍舊有些僵硬,“可是若不是嬪妾對皇上的真心,嬪妾也不敢在皇上麵前認了這吃醋嫉妒的罪名。”

   明鴻原本還略微有些探尋意味的眼神瞬間鬆快下來,隨之而來的是漫上他眼角眉梢的溫情笑意,“這能算是什麽罪名?妃嬪不得嫉妒,那是用來警戒心思歹毒、工於心計的女子。可若是連自己心頭上的人都能不在乎了,那可不是與草木無異了?”

   “皇上又在拐著彎誇自己呢,真是不害臊。”項易水抿唇轉過臉去暗自偷笑,心情終究還是在明鴻體貼諒解的心意中一點點地暖和起來。

   明鴻啐道:“偏你這個小妮子最會抓人話柄,一刻也不見你的消停的。”

   項易水帶笑轉過臉來,伸手將明鴻垂下肩頭的一縷鬢發撩到腦後,道:“怕皇上政事繁忙,想法子讓皇上心中鬆快些罷了。看皇上這樣的打扮,可又是從乾德殿過來的不是?”

   “是,算你聰明就是了。”明鴻握著項易水的手放在自己的膝頭,笑意微微收斂了幾分,“說起政事,今日倒真是有一樁事情叫朕心裏不痛快。”

   項易水急忙垂首,道:“嬪妾不敢探聽政事。”

   明鴻隻不過一笑了之,“無妨,在乾德殿中算是政事,到了你這便算是朕的心事了。為人夫君,和自己的愛妾說說心事又能如何?”

   項易水含羞而笑,明鴻便顧著自己說了下去,“今日與科爾察親王議事,他竟然說自己思慮多日之後改了主意,要將握南國在邊境兩國互市中的稅收占去七成!還說這是因為他握南國邊境處出產之物皆是奇貨可居,言之鑿鑿,倒像是在暗示我大宣貨物一文不值!”

   “豈有這樣荒謬的道理?他一方便要占去七成,那餘下的三成豈不是用於坊市中各路就職之人的俸銀都不夠?”項易水聞言亦是聳然一驚,不料一向對明鴻恭敬有加的科爾察親王竟然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會不會是敬澤夫人一時耳錯,會錯了科爾察親王的意思?”

   明鴻搖搖頭,道:“今日朕並未要敬澤夫人陪侍一旁,乃是兩位禮部的官員隨侍在側,斷然是不會錯的。”

   “既然如此,那皇上作何回應?”項易水心中泛起一點水波似蕩漾開來的喜意,卻有意言及其他。

   “朕當然回絕!隻可恨對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請求,朕還要去看科爾察親王的臉色來做回應。若不是擔心這好不容易辦成的結契交好之事再遇阻隔,朕早就送科爾察親王出宮去了!”明鴻軒眉一蹙,顯然是極不開心,“沒想到科爾察親王初來時畢恭畢敬,在這後宮的時日一久,竟然就有了這樣肆意貪圖的心思!”

   “我大宣天朝富貴,難保科爾察親王在這宮中多日,並未看得眼饞心熱,自然就想多占些便宜。”項易水急忙安慰明鴻,起身斟了杯加了杭白菊與冰糖碎的花茶,好好地遞到了明鴻的手裏,“嬪妾多一句嘴,這樣的事情,皇上礙於帝王的體麵不好一口回絕,可也不能不為大宣考慮。倒不如誰和科爾察親王最能談得來,便派誰去應付。”

   “你是說管元鈞?”明鴻疑惑而問。

   “他不是自去往便將以來,便最能和握南國的各部官員與科爾察親王合得來嗎?”項易水並未名言回答,隻是話中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明鴻卻是斷然擺首,“不行!即便他能辦得成,朕也不會派他去!”

   項易水在明鴻看似突如其來的回絕中露出疑惑的神情,心中卻是因為了然而鎮靜自若,一切不過都是父親早就安排好的事情。自己隻是借皇上的口,來看一場好戲罷。

   “皇上這是怎麽了?”

   “這幾日邊境官員有折子遞上來說管元鈞居功自傲,甚為托大。當著下屬官員的麵肆意議論其他五部平級官員不說,當著你父親的麵都敢言語無忌!”明鴻顯然是心情煩躁,連啜幾口入口便有清涼滋味的菊花花茶都壓不住心底的火氣,說一句便要出一口悶氣,“若真如此到也罷了,能立大功,倨傲些也屬常事。可是禮部有人知道邊境官員彈劾管元鈞之後便也連上數本奏折,其中所言之事竟然是管元鈞自早年位居禮部尚書以來,對手下官員仕途晉升之路多加彈壓,對一應有能之士更是絲毫不能容忍。就連此次兩國結契之事,他都敢欺上瞞下,對朕說並無可堪大任之人。他如此氣度、行徑,怎麽能對得起堂堂尚書之位?”

   項易水道:“官場之事嬪妾並不曉得,隻是嬪妾自小便聽父親教導姐姐掌管府中之事時要有容人之量,亦要有服眾之德。要善用有能之士,也要切記精進自身,如此才是長久禦下之道。可若是如管元鈞這般......”

   “若人人真如他這般,豈不是等他們百年之後,朕連一個可用之人都沒有了?”

   項易水溫言勸道:“皇上消消氣,既然管元鈞不能多用,那敬澤夫人也許也能說上幾句——畢竟科爾察親王對敬澤夫人似乎一直禮讚有加,頗為欣賞。”

   明鴻皺著眉頭頻頻眨眼,似乎心中也是難有個明確的決定,“宜軒麽......朕看她逐漸也是有些急躁了。昨日竟然和華昭儀生出了這樣的事情,讓母後心裏都老大不痛快。”

   “正是因為太後心中不痛快,也該好好叮囑敬澤夫人在此事上多多用心。若真能為皇上分憂,為大宣解愁,這才是身為天家妃嬪該有的樣子。總不能叫敬仁太後心中總覺得皇上看重的人,是個輕易便得意忘形的妃子吧?”項易水良言相勸,隻希望自己的一番言語能打動明鴻的心意。

   幸而明鴻果然在片刻的猶豫後點點頭,“那朕就再給她一次機會,希望她再也不要叫朕失望了,更不要和她那個父親一樣不懂事情!”

   “敬澤夫人一定不會的......”

   項易水的聲音在漫上唇角的笑意中越來越輕,隻有心頭那一點知道大事將成的喜意越來越濃。

   “希望如此吧,否則即便是朕還能容得下她,母妃隻怕也是......”明鴻的目光深到了極處,像是一潭幽深的湖水在日頭下泛著光。能看見水麵上粼粼的波光刺眼,卻終究是看不清水麵下翻湧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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