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終獲大權
  易都崎來的時候項易水已然卸去了滿頭珠翠與精致妝容,正斜靠在貴妃榻上由明珂侍候著用一碗粟米百合粥。 “易太醫來得好快,不會是為著急著來新露堂中而疏忽了我姐姐吧?”項易水覺得腹中已飽,便示意明珂將碗勺收拾了拿下去,換了個更加愜意的姿勢靠在榻上。

   易都崎躬身以示恭敬,道:“小主放心,昭容娘娘今日隻是略略動了氣,卑職配藥給娘娘服下之後便無大礙了。”易都崎眼神機警地往四周一掃,愈發放低了聲音,“其實昭容娘娘的身子已無大礙,隻不過是卑職一直用藥調理著,看上去反複難愈。”

   “嗯。”項易水點點頭,並無異議,“如今可見你當日說的話並不假,敬澤夫人勢大,有我一個與和妃娘娘聯手便夠了,姐姐實在是不適宜在這個關頭上和她糾纏不清。”

   “小主能想得明白便好,昭容娘娘若是此時爭寵,無論如何也是越不過敬澤夫人去。與其鋒芒太過惹得敬澤娘娘再動殺機,不如靜心以待。總歸是有小主您在六宮之權上用心,也不會叫昭容娘娘在調養中太過委屈。”易都崎麵上輕笑顯得穩如磐石,總叫人覺得他無時無刻不是胸有成竹。

   項易水知道自己果然沒有小瞧這個年紀尚輕的太醫,便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你說的不錯,可是有時候人的心思再縝密,也比不過人家真的有本事。你當年在握南國邊境待過不少年月,可會講握南國語?”

   易都崎微有些吃驚,疑惑地看了項易水一眼,卻終究是道:“卑職在南疆之地生活五年之久,的確通得握南國語,就是不知小主如何得知的?”

   “我哪裏知道你的事情,隻不過是敬澤夫人在今日的宴席上以極其流利的握南國語一舉贏得皇上聖心,可算是給自己長了不少臉麵。”項易水遽然冷笑,言語間對敬澤夫人實是頗為不屑。

   易都崎神情隻不過是瞬間一凝,便旋即明白過來,“大宣接見屬國,除了富強國力之外,後妃之德行才能亦可算是炫耀展示的資本。隻是若吟詩詞,外國來客未必能懂;若作歌舞器樂,天家妃嬪又有失莊重。相比之下也隻有通曉他國之語能叫來者刮目相看,亦是助長我大宣威信。怪道今日昭容娘娘與喜淑媛都是如此憂心。”

   “你能明白就好,是以我才想到此刻敬澤夫人如同身懷長技,我們卻無能與其抗衡相較之處。思來想去,才終於想起你也是在握南國邊境待過的。”

   “既然如此,小主隻消吩咐卑職即可,卑職原為小主效犬馬之勞。”易都崎鄭重跪下,再無更多言語。

   項易水澹然含笑,道:“我想要你教我握南國語。”

   將近的春光似乎在悄悄催促著每日的時辰流光,總叫人覺得在午後的睡意朦朧間就又將一日悄無聲息地送了過去。

   自從五月初十那一日的歡宴以來,明鴻每每陪同科爾察親王與使者遍賞宮中光景與京都之中的人情風光,總是如同當日所言那般將敬澤夫人帶在身旁。連位分為後宮之首的雲貴妃與淑妃都未曾有此殊榮,為此後宮之中不得出席當日宴會的一眾妃嬪在嫉妒之餘亦是有所猜測:這位因著父親功勳而得晉夫人之位的妃子是否會因為自身才能而再度晉升,一躍成為貴妃與淑妃之後的第三位正一品四妃之一。

   然而這樣的猜測在眾人好奇而又擔憂的心思中終究未能成真,隻不過那日和妃在陪同皇上與握南國親王共遊京中香山風景之後回到宮中,含憂向項易水道:“澤妃愈發得力,本宮當年與她同入王府如此多年,從來沒有見過她能這般擅長言辭,三言兩語就能讓本宮不明不白地看著她與科爾察親王一行人相談甚歡。”

   彼時項易水正坐在一張紫檀木矮凳上在麵前被繃緊的素白綢緞上穿針引線,繡著一幅翟鳳淩雲的圖案,“她隱忍多年,等到今日才顯露才能,自然是要一鳴驚人了。”

   “當然是驚人,就隻怕受驚太過,本宮都要成了驚弓之鳥了。”和妃本想幫著項易水一起來繡,然而絮絮繡了幾下卻終究是沒了什麽耐心,“你未曾親眼看見,是以不知。每回本宮眼瞧著皇上對敬澤夫人讚賞之情愈發濃重,心中實在不安。”

   “位高人愈險,娘娘可別怪嬪妾不會說話。”項易水一邊笑著一邊凝神看著線頭,總想著要如何把那乳白色的雲紋繡得柔和自然些,“娘娘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地位,隻怕是擔心太過了。”

   和妃眉頭微蹙,一向容和善美的臉上亦多無法忽視的憂愁,“不然還能如何呢?若真叫她有了協理六宮之權,到時候位分權柄皆在我之上,你我哪裏豈不是如履薄冰?”

   “既然如此,娘娘就先回去寬寬心。”項易水緩緩地將一根細小的梅花針從綢緞上拈起,拉扯中見著最後一針為連綿的雲紋添上完美的一道痕跡,“娘娘幫了嬪妾許多,也叫嬪妾幫娘娘做些事情吧。”

   明鴻來到新露堂中的時候正看見項易水在低頭刺繡,便不由好奇道:“朕記得你是從來不善刺繡一道的,怎麽今日想到來做這個了?”

   “正是因為不善於此才要多多練習,若是稍有困阻便輕言放棄,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有敬澤夫人一般非凡才能呢?”項易水抬起頭來,仍有些不放心地望了一眼花了近兩個時辰才繡好的作品,這才轉過臉來朝明鴻笑著言語。

   “你這小妮子,朕明明曉得你心中不痛快,卻還要說這樣的話。”明鴻微微一哂,笑著走到項易水身邊,將繡好的綢緞拿到麵前,“什麽時候變得這樣話不由心了?”

   項易水亦是笑著道:“哪能呢。嬪妾心中再不痛快,那也是因為個人緣由。然則敬澤夫人於握南國來使之前甚顯我大宣顏麵,這乃是不爭之實。嬪妾若是連這點都想不明白,那才真的是一輩子也難忘敬澤夫人之項背了。”

   明鴻聞言而笑,將臉貼在項易水的麵頰上,道:“這有何難,你若是想學握南國語,這回頭找個禮部的譯官來偷偷教你就是了。”

   “皇上總是如此體貼嬪妾的心意。”項易水雖則心中懷著算計,卻還是被明鴻這樣寵你的語氣所感動,側臉在他俊逸的麵頰上輕吻一記。

   明鴻從身後環抱項易水,不由收緊了胳膊,將她牢牢地擁進懷裏,似乎是因為他將要說的言語而不安,“易水,今日科爾察親王問朕‘以敬澤夫人之才能,必定將大宣後宮料理得井井有條。不置可否指導小王如何管禦妃嬪,也好叫小王的妾室們彼此間多幾分安寧’。朕當著宜軒的麵不知該如何作答,也不知該如何向科爾察親王解釋。”

   “科爾察親王也太過無禮,他身為屬國親王,怎好隨意開口問及大宣後宮之事?”項易水聞言心中一沉,隨即亦生了幾分不悅之情。

   “握南國國情、禮教皆與我大宣大相徑庭,有此一問也並非何等異事。然而讓朕為難的是當著敬澤夫人的麵,朕也不好意思隨意便編了個借口搪塞過去,否則來日麵對宜軒,麵上到底難堪。”明鴻在項易水的耳邊沉沉歎了口氣,那股力道鬆懈的妥協意味叫項易水覺得渾身發緊。

   項易水極其想問一句“皇上九五之尊,何必太過顧及妃嬪所想”,然而轉念憶起那日在永壽殿中敬澤夫人為往事痛哭流涕,連明鴻亦是動容不已,便生生壓下了心中的狐疑,隻轉而問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舒亦的事情已經過去良久,也實在是沒有證據證明宜軒與寒水香之事有所關聯。何況此次她在宴席之上實在是有功,他的父親又得握南國親王如此器重。朕思來想去,總是覺得要賜她協理六宮之權才合適。”

   明鴻的語氣是為難中帶著堅定,可即便他因為自己的決定而覺得難以坦然麵對項易水,卻也沒有表露出絲毫覺得不妥的意味。

   項舒亦的事情已然過去良久......

   在他心中這竟然也能作為忘記敬澤夫人嫌疑的借口!

   沒有證據證明她的嫌疑,也同樣沒有證據證明她的清白啊!

   不因沈氏的招供而牽連敬澤夫人項易水無話可說,可是卻要在時日稍久之後就將往事一筆勾銷!項易水實在是覺得心肺俱冷,唇亡齒寒。

   然而心中再不平靜,卻終究是要在明鴻麵前露出完美的表情——七分的體諒,兩分的憂愁,還有一份強忍不住,終究露出一星半點的委屈,“皇上既然聖心已定,嬪妾亦不覺得有何不妥。正好嬪妾也能尋著個合適的情由將這禮送了出去。”

   明鴻略有些驚訝地看著手中顯然是下了極大功夫繡出來的雲白色連繡暗銀福紋的荷包,其上一隻翠玉青鸞栩栩如生,“這是你繡給宜軒的?”

   “是啊,”項易水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宮中人人都傳敬澤夫人才能出眾,甚得聖心。總有於夫人之位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那一日。是以嬪妾早就備下了賀禮。”

   項易水低眉垂眼間似乎未曾看見明鴻麵上迅疾淡去的笑意,略有些意料之外的驚疑中是更多的源自心中不滿而生的陰翳,“宮中人人都傳?因何事情?”

   項易水仿佛不明白明鴻因何事不快,隻能遲疑著道:“便是因為敬澤夫人連連陪同皇上會見科爾察親王與使者之事啊。那日宴飲上敬澤夫人通曉握南國語的事情不知為何早已是人盡皆知,眾人吃驚之下亦是多多誇讚夫人才德出眾,宮中無人能及。又道管家非同一般,其父管元鈞在前朝得力,敬澤夫人又在後宮得臉,父女二人聯合之下實在是皇上的強健臂力。如此豈有不再得晉封或是得賜大權的那一日?”

   明鴻眼中越來越沉的神光告訴項易水自己所行一招果然不錯,自誠貴嬪那一日告訴自己皇上向來忌諱妃嬪用計謀權或爭寵之後自己便已然留心。無論是自己對敬澤夫人的不滿或是對她所行不詭之事的懷疑,自己向來不在明鴻麵前多加否認。唯暗自留心不要失了妃嬪該有的分寸便是。

   然而敬澤夫人心機深沉,任由心中喜怒哀樂卻是從不多言,就連明鴻也未必全懂她的心思。

   身為帝王,若能助他建功立業,增長顏麵自然是好。然而若是屢開先河,顯得他茫然無用,毫無建樹,那便已然失了臣子本分。

   更何況此刻不僅一個管元鈞,就連她的女兒也懂得明鴻所不通的握南國語。並在明鴻親開金口之前就已經得了滿宮妃嬪的認可,豈有不叫君主疑心的道理?

   “既然後宮之人都說敬澤夫人擔得起大任,那朕就賜她協理六宮的大權又有何妨?”明鴻漸漸抬起的眼瞼下有沉鬱的光芒流轉,像是一顆黝黑如墨的寶珠熠熠,“不過朕擔心她所學太多,忙不過來,你便還是跟在和妃後麵好好學著吧,得空也幫著和妃教導敬澤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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