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同仇敵愾有轉機
  寬大袖口中籠住的手掌正在顫抖,項易水隻能用自己全身的力氣將項舒亦此刻的不平靜生生按捺下去。 誰也沒有想到一向寡言少語的敬澤夫人竟然能夠通曉握南國語,這才被她得有機會之下一舉出眾。

   眼下因著敬澤夫人的緣故讓明鴻以及整個大宣王朝都在握南國親王與使者麵前甚為得臉,光憑次一點,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揭過不提的大功了。

   況且方才明鴻金口玉言從此以後要讓敬澤夫人隨侍於任一不涉政事的場合,自然也是不會不作數的。到了那個時候,隻怕她便要一躍成為明鴻身邊唯一能夠陪同會見他國親王、來使之人了。

   如此盛寵殊榮,即便是連雲貴妃與淑妃都遠遠不及。

   原本煞費苦心地將敬澤夫人置於空有位分,卻無實權與盟友之地。然而經此一事之後,隻怕她便要成為整個後宮中的炙手可熱之人了。

   心思急轉下明白眼前形勢實在是對己方不利,卻又想不出辦法能在他國使者眼皮子底下十分妥帖地打壓敬澤夫人的勢力,項易水不由皺了眉頭露出焦急神色。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幾杯美酒下肚,清順儀竟然也生了汗意。”明鴻的目光才剛略有狐疑地落於項易水的麵上時,和妃的聲音便在一邊恰到好處地響起,將一切的不自然都掩了過去。

   項易水在和妃似有若無的提醒下倏然一驚,竭力維持著麵上平靜淡然的笑意,道:“嬪妾體質素來溫厚,今日為著鄭重其事又穿得多了些,叫各位娘娘笑話了。”

   “無事,心靜自然涼。無論遇事如何焦躁,隻要能學會心思平靜,寬懷一切,便不會燥熱難清,苦了自己。”淑妃端起麵前的桃花凍飲啜了一口,玉白的麵色映在如凝了一匹霞光在內的晶瑩蜜凍中越發顯得清涼平靜。

   項易水明眼看著麵前貴妃、淑妃與和妃三位妃子的端莊沉穩氣度,漸漸也覺得心頭一股滯悶之氣緩緩舒解開來,亦發現袖中項舒亦的手掌不再顫抖。想必向來聰慧幹練,深諳訓誡管禦之道的她,亦是明白在此刻正是春風得意的敬澤夫人麵前,要用怎樣的姿態去穩妥應對。

   宴會結束之時明鴻隻讓敬澤夫人陪伴在側,親自送了科爾察親王與使者前往宮中位於挽月湖中央的“蓬萊宮”中居住。這蓬萊宮原是正華一朝皇帝為寵妃明玉夫人所建,可算是窮盡一時之力。即便是後來多年無人居住,時至今日,其中堂皇富貴亦不曾遜色於當年多少。

   這挽月湖雖在後宮之中,然則當年因為明玉夫人在晚年之時獲罪於皇帝而被打入冷宮,後又相繼有兩名位分高貴的妃嬪失足溺斃於湖中,從此之後便被後宮眾人視為極其不詳可怖的所在。是以該湖方圓十裏之內並無任何妃嬪居住的宮苑所在,明鴻又另行下旨命精幹侍衛三百名並科爾察親王的貼身侍衛五十名固守蓬萊宮外。如此即便算是與妃嬪同處後宮之中,也算不得有多大嫌隙了。

   項易水與項舒亦、誠貴嬪、喜淑媛並肩而立,與剩下為數不多的妃嬪目送著明鴻一行人在大群的內監侍衛的護送下離開。

   眼見著明鴻在明黃色龍袍中顯得格外長身玉立的身影轉過宮苑牆角不見,誠貴嬪終於忍不住低聲怒罵,“賤人真是心機深沉!”

   “你既然知道她心機深沉,就該想著她如此無德尚且能有今天!你莫要再一口一個......”項舒亦長眉倒豎,一向多清冷孤高之色的麵容如披冰雪一般蒼白。她口中雖不好意思將誠貴嬪方才怒罵之語重複一遍,卻也實難忍耐心中憤恨難平。

   項易水將嘴唇咬了又咬,唇齒觸碰間幾乎能嚐到微薄的血腥氣味,“木已成舟,說什麽都是來不及了。枉我們自負各有才情,卻想不到敬澤夫人才是真正有大本事的,竟然能懂得番邦外國之語!”

   “我也曾聽父親說過管元鈞當年在戰後與握南國前任帝王議和之事,他當時是攜了妻兒一起去的。敬澤夫人一定是那個趁機學了握南國語!”喜淑媛此時才知道前番誠貴嬪和項易水果然是高瞻遠矚,才不過是半月有餘的功夫,她們當日之言便已然成真。

   項易水微微蹙眉,似是有些不能確定地問喜淑媛,“你的父親貌似是南疆巡撫?常在握南國邊境的的數個州郡巡查官員任職之情?”

   “沒錯,”喜淑媛點頭,眉目間可見顯眼的不甘與憂愁,“當年爹爹官職品級之高遠在管元鈞之上,可到了如今,不僅僅爹爹在官場上比不過他,連我這個沒用的女兒也要在這後宮之中屈居於管元鈞的女兒之下。”

   項舒亦氣中仍不忘安慰素來與她交好的喜淑媛,摟了她的肩頭好聲好語地道:“有用沒用本不在這一時之爭,你要是真有心為你爹爹和自己爭口氣,以後就凡事用心些。”

   “嗯。我知道了。”喜淑媛雖然年齡比項舒亦大上一日,可論起威嚴氣度,卻實在是後者更像姐姐些。便在她的安慰下鄭重點頭,“雖然不見得能幫你們多少,總也不能拖累了你們。”

   誠貴嬪聞言伸過手來握著喜淑媛的手腕,看著她頗為凶狠地道:”我和你就算再不成器,也不能因為自身的蠢笨,白白便宜了賤人!“

   “怎麽你也如此恨她?”項易水雖然感念誠貴嬪此刻與自己同仇敵愾,卻也不由生疑。

   誠貴嬪稍稍一怔,眸中倏然湧上的清淺的淚光如同一層朦朧的光影,將麵上剛硬的憤恨含怒之色蒙上一層湖波煙霧般的輕愁與不忍。她抿了抿嘴唇輕歎一口氣,口鼻間竟然微帶一絲哽咽,“沈氏當年雖然挑撥你我,我也怒其表裏不一。可是她與我一道進宮,或真或假地與我交好三年,也多有勸解寬慰我的時候。我脾氣暴躁,性子太急,若不是她時常溫言軟語,我在入宮後的三年中也沒有那般好過。“

   “你明明知道她在你身邊別有居心,又曾暗中害你.......”項舒亦不料誠貴嬪原來有此胸襟,看著她愁容滿麵的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誠貴嬪長歎一口氣,即便是抬首望天,線條精致柔美的眼角中依然可見一點晶亮的淚意,“我和她的事情一言難盡。她當初害我位分被降,後來也算是付出了代價。可是我三年來對她的虧欠,卻是不曾還了分毫。現在無論如何,總也是來不及了。”

   然而隻是一瞬間,向來強硬火烈的誠貴嬪便將麵上的柔弱多情盡數掩去。一叢閃亮的火苗在她微微上挑的美妙鳳目中毅然生光,盯著敬澤夫人離去的方向一瞬不瞬,“我補償不了沈氏當年之情,卻不能叫她枉死的魂魄都不得安寧!無論得勢不得勢,都不能叫她一路風光下去!”

   一路心思重重,卻也是在步履的一急一緩中回到了新露堂中。

   項舒亦的身子尚未好全,便由喜淑媛陪著先回長合宮中去了。誠貴嬪顯然也是心緒不大安寧,便也無意在新露堂中一坐,隻在宮門口和項易水道了個別,便自行回惜霜殿中去了。

   項易水在妝台前坐下,用茉莉清露卸去了滿麵脂粉才見得姣好容顏上被掩去的疲憊痕跡。

   “小主,敬澤夫人威勢漸盛,實在不可小覷。”何尤卿將項易水發髻上一應釵環細心取下,眼眸輕垂間是與宮中形勢格格不入的平靜。

   項易水微微沉吟,轉而舉眸望著鏡中自己的倒影,眼神略有些蒙昧不清,“她能夠一舉得勢,憑的無非就是通曉握南國語。我們不是輸在聰明才智不如她,而是輸在見識才學!”

   “若說才學,小主未必會輸。隻是這見識眼界......”何尤卿抬首間亦是沉靜穩重的容顏倒映於魚鳥香草紋的青金石銅鏡之中,“尋常貴族家的閨閣小姐,哪有機會去握南國那樣南疆偏遠之處。”

   “尋常人家,要麽是生於南疆之處,要麽是倒賣商賈。再不然便是如同管元鈞或是喜淑媛的父親一樣因公履職,除此之外若要生於京中富庶之地的人家去往那樣苦熱之處,也就隻有......”項易水在自言自語中越發神思清明,豁然間想到自己未必於握南國語上絲毫機會也無!

   何尤卿亦在項易水的提點下明白過來,不等項易水開口下令便含笑一福,”奴婢這就去請易都崎易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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