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言行需忌
  元德四年五月初七,握南國國王親弟,科爾察親王與使者同臨京都之地。被明鴻安排在使驛行館中暫行居住。宮中聞此消息,一應驗飲接待事宜愈發著緊卻一絲不苟地進行著。 這一日下了早朝,明鴻索性直接來了雲起宮中坐著。此番近一個月來,明鴻因握南國親王與使者來訪之日將近而未曾召幸任何妃嬪。今日裏突然早早地就出現在一眾妃嬪眼前,意料之外亦叫眾人格外欣喜。

   “尚膳局新出的菜品前日裏都是已經請皇上過目的,三宮六院的宮室園景也都由內務府的下人修葺一新。至於迎接款待科爾察親王與使者的一應事宜是由前朝禮部負責,臣妾不得過問。其餘例如宴會當日的歌舞、百戲、贈禮等瑣碎事宜不知皇上是否還要將詳細的單目一一看過再做決定。“和妃雖將六宮大權從貴淑二妃手中全權接過才不過兩月有餘,然則她在在王府之時就長年細究掌權理事之道,兼之向二妃學習之時也是用功非凡。是以自從項易水在其身旁協助以來,隻不過區區半月的功夫,就降剩下的諸般事宜料理得毫無瑕疵。

   明鴻端坐在昀霞殿正中飛鸞寶座上,貴淑二妃分於兩邊。和妃每說一句他便微微頷首,嘴角笑意溫和繾綣,“不用,這些不過是宮中年年都要安排的小事,你隻需叮囑他們將一應規製增加三倍即可。其餘的事情無論是你還是前朝各部都已上報給朕批過,也沒有什麽問題。”

   “如此臣妾也不算辜負皇上聖恩了。”和妃親和微笑,坐在高背椅上向皇上垂首欠身以示恭敬。臻首微垂時發髻兩邊對稱而簪的六枝赤金長簪各於簪首垂下十二枚首尾相連的赤金銀杏葉長串。

   赤金這樣華貴耀目的材質其實和妃向來用得不多,統共六枝赤金長簪滿插發髻這樣的打扮就更是少見於她的身上。然而此刻和妃一襲鵝黃色平金萬事如意紋的對襟長衫之上金紋疏淺,左右耳垂上的一對耳墜也隻不過是如沙一般質地的細密碎銀流蘇。又因其人氣質從來都是平易溫和的,是以她這樣刻意打扮下的周身氣度也隻不過較之尋常妃位略略高了一籌的尊貴鄭重,並不曾有違禮製分毫。

   “原本還以為和妃一人會力有不逮,沒想到竟然如此得力,真是顯得臣妾多心。”雲貴妃向來衣飾華麗,金玉珠飾之下映得她一張美豔冷麗的容顏恍若神妃仙子一般。端坐於皇帝右側下手邊的她莫說是和妃,就連向來因身世尊貴無匹而打扮豔麗的華昭儀也無法比擬分毫。

   與之相比,在皇帝左側下手邊而坐的淑妃隻不過是一身天水青繡亮銀白素馨的廣袖長裙,便顯得清麗淡雅許多。淑妃照常溫雅大氣地輕輕含笑,叫人覺得她威儀中亦是和藹可親,”若非得力,貴妃與本宮二人當日也不會向皇上力薦她學理六宮事宜。如此看來,臣妾們倒還不算是識人不清了。”

   “自然,”明鴻因為諸事順利,心情自然也是舒暢,便含笑而語,”兩位愛妃同理六宮多年,自然是曉得要如何將事情辦得合朕心意。“

   貴淑二妃彼此皆是一笑,旋即垂首不語。卻是華昭儀在一邊“咯”地一聲輕笑,“皇上好偏心。”

   皇帝明鴻向來對這個表妹青睞有加,喜她與自己血緣親近又素無心機,當即也不生氣,隻好奇地問道:“朕明明將她們都誇了一通,怎麽就偏心了?”

   華昭儀假意嗔了明鴻一眼,笑道:“皇上好大的忘性啊,誇了三位娘娘,卻偏偏忘了一個清順儀。”說罷,還生怕明鴻不知自己在講誰似地伸手向項易水指了一下,這才滿意。

   這邊項易水麵色一變,心道這個華昭儀果然是不出所料,每次開口都要如石落水驚起一番小小風波。然而她既然已經提起自己被敬惠太後賜予向和妃學理六宮之事的權利,自己也不得回避了。

   “嬪妾慚愧,已向和妃娘娘虛心求教半月有餘。然而嬪妾生來愚昧,宮中之事又多如牛毛,嬪妾實在是不能為娘娘分擔多少。”項易水別無他法,隻能在言語間將自己於六宮之事上的沾手之數,降至最低。

   和妃笑意溫和,像是有意勸慰一般對著項易水輕言細語,“無妨,眼下本就是諸事繁雜,難有頭緒的時候。等眼前大事得定,總會有好好用心的時機。”

   “大事得定,哪裏還用的著清順儀。”敬澤夫人幽幽轉過臉來,麵上的一絲笑意看在項易水的眼裏實在讓人尷尬的僵硬,“她如此不得力和妃都能將一應事宜料理妥帖,等得諸事得定,和妃豈不是更加遊刃有餘。”

   一邊的陳順儀見得澤妃露齒而笑,還以為她是晉封夫人以來之後便有不盡的春風得意,便湊上來想要在明鴻麵前露個臉麵,也笑著道:“這可不一定,貴妃與淑妃二位娘娘同理六宮多年也總有理不完的事情。眼下的事情忙完了,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清。不定到時候又因什麽事情忙了,各位娘娘都要被皇上委以重任,咱們這後宮中的姐妹才能真的安心。”

   項易水礙不過麵子回了句,“還是娘娘們最賢惠。”和妃輕輕點了點頭,貴妃淑妃都帶笑不語。

   卻是澤妃麵色一冷,瞥了陳順儀一眼不笑不語,讓她麵上訕笑著瑟瑟縮了回去。

   喜淑媛在一邊看不過去,便要幫陳順儀出口氣,當即看著敬澤夫人笑嘻嘻地道:”娘娘不用擔心,嬪妾們都是知道娘娘素日裏為了六宮安寧的良苦用心的。您那日滿宮裏找和妃娘娘的事情咱們也都知道,來日若真是有和妃娘娘與清順儀都忙不過來的時候,一定先去請娘娘來幫著打理。“

   說歸說,喜淑媛絲毫沒有心機之下還是對澤妃有不小的畏懼。話說完後看著澤妃冷冷轉過來的眼神當即閉口不語,搓了搓手向高背椅中靠了進去。

   明鴻從頭到尾在一邊好整以暇地看著,直到心直口快的喜德儀被澤妃一個眼神就嚇了回去才啞然失笑,開口道:“好了,喜淑媛你既然要稱敬澤夫人一分娘娘,也不要亂議她的事情。平日裏你跟清順儀往來親密,也要學著她的待人待物,才不辜負淑媛這個位置。”

   喜淑媛聞言不悲反喜,笑嗬嗬向明鴻躬身行了一禮,“是,嬪妾謝皇上的教導。”

   項易水看著喜淑媛絲毫不知,還以為明鴻是在幫著自己說話,不由擔憂地向明鴻看去。果然見得他側首向敬澤夫人低語幾句,竟然引得澤妃破天荒般地溫情含笑,眼中有蜜糖般的情意絲絲縷縷。

   心中微涼,終究有一絲惆悵,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

   從雲起宮剛出來,項易水就拿手指去戳喜淑媛的腰,“姐姐你也真是的,怎麽想著什麽都說什麽,真是一點顧忌也無。”

   “顧忌什麽呀,”喜德儀猶自不覺,哈哈笑著從項易水的身邊閃開,“不僅和妃娘娘,連皇上都幫著咱們,有什麽可顧忌的。”

   誠貴嬪在一邊聽著心中有氣,一把在她臉上擰了個肉包,“你呀,也太不上心了。“

   喜淑媛臉上吃痛,立馬就垮了臉捂著嘴巴邊上被擰過的地方,”什麽呀,我哪裏說的不對了。“

   誠貴嬪的年齡在項易水一行人中最長,此刻冷了臉色瞪著喜淑媛也讓她有些害怕,“皇上沒有責罰陳順儀就是幫著你?那將澤妃晉為敬澤夫人又怎麽說?叫你好好跟易水學著又怎麽說?你見皇上哪回在小事上苛責妃嬪了?你這樣嘴巴上總沒個把門的,遲早有一天叫人翻出舊賬好好收拾了你。”

   喜淑媛顯然是仍然覺得委屈,但是也想不出話來反駁誠貴嬪,便隻能噘著嘴揉著嘴角嘟囔了一句,“我不過是恨她用蔬翠糕來害了舒亦之後還這麽得意。”

   項易水看著兩人都不痛快,又知道喜淑媛是真為項舒亦憤憤不平,少不得要上來打個圓場,“好了好了,原也不是什麽大事情。叫敬澤夫人稍稍收斂些也是對的,隻不過以後別再皇上麵前顯得出言無狀,心窄小氣就是了。”

   “你是不知道,昨日裏我父親了書信。”誠貴嬪也略有些心疼地看了喜淑媛通紅的嘴角,又對著項易水滿臉不安,“他常年鎮守邊關之處,自然也知道些握南國與我大宣結契交好的事情。他在心中告訴我說那握南國的親王與使者不知道喝了管元鈞的什麽迷魂湯,事事都以他的心思為準。連你父親成國公兩朝元老的身份都被生生比了下去。

   項易水聞言心中一沉,忙道:“皇上因管元鈞功成之事便已將他封侯,又晉了敬澤夫人的位分。若是來日親眼見著握南國親王對管元鈞如此看重,保不齊便要......”

   “她要什麽東西我們都很清楚,無非是被你捷足先登,又沒有必要的理由,皇上才一直不理會罷了。”誠貴嬪行走間步伐甚快,手臂甩動間力道也沉重。手中一帕輕軟的縞素絹子前後來回被甩得幾乎要連上麵的花樣都看不清,“可是就如你所說,管元鈞得以重用,若是能在兩國結契,貿易往來的事情上為大宣朝占盡便宜,誰還能知道敬澤夫人日後會到怎樣的地步?”

   喜淑媛猶不服氣,道:“她再得意,還能越過皇上和太後去?”

   項易水煩悶地道:“皇上是不會為了妃子而枉顧政事的,隻要對天下有利,他自然是要先顧及天下萬民。”

   “我就不信,他管元鈞若不盡心,他就不怕掉腦袋不成?”喜德儀就是想不通何以項易水和誠貴嬪如此忌憚敬澤夫人,仍有不解地將項易水的話駁了回去。

   誠貴嬪煩躁地“哎”了一聲,看向喜淑媛的眼神頗為不奈,“他當然會盡心,事情也自然辦得成。可是若敬澤夫人的地位不隨著他父親的功績水漲船高,前朝官員自然要心中起疑。就如同前朝之事我們能知,後宮的紛爭他們自然也會聽聞。到時候知道了敬澤夫人和我們向來不和,項易水又在皇上麵前得寵,那你說皇上成什麽啦?”

   “因寵失正。”喜淑媛瞪著眼睛思索半晌,終於是因為幡然醒悟而心生憂懼,捂著心口對項易水和誠貴嬪麵麵相覷。

   項易水長歎一聲,“所以敬澤夫人協理六宮是必然的事情,你萬萬不可再言行無忌。切記,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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