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欲求不得
  長窗中有夜幕前最後的一縷日光如金,穿落進來恰好在和妃柔美的麵上四散流溢。 她笑得眯起來的雙眼中其實已經看不清是什麽樣的眼神,卻沒來由地叫人覺得她是真的開心。

   當然開心—澤妃驚怒交加的麵色即便是一閃而過,也被和妃盡收眼底,怎能不叫她開心?

   項易水含笑不語,在內心狂湧的快意中忍住喉頭幾乎要爆發出來的笑聲。

   本以為敬惠太後那句“多跟著和妃”隻是叫自己求取她的庇護,卻沒想到原來是這樣的意思。

   現在想來隻怕和妃先前叫自己去拜見敬惠太後卻未將此事明言,也是奉了太後的意思要將尚未得權的自己看清。

   好在一切都算順利,難怪和妃對敬澤夫人的來到絲毫不懼,原來竟然有這樣的事情。

   “清順儀不用埋首胸前,心中得意,還怕別人看見嗎?”敬澤夫人雖然生來麵色雪白,氣血卻是極佳。然而此刻嘴唇張合間竟然也是一片蒼白。

   項易水本來還想著要多加忍耐,此刻被敬澤夫人直接點破之下索性連最後一點遮掩也幹脆舍去。

   抬首“嗬嗬”一聲嬌笑,項易水清秀的麵容從未如此媚麗。她欲遮不遮地將手掩在唇上,“嬪妾不是得意,是驚喜,這想都沒想過的大喜事就這樣落在了嬪妾頭上,真是得來不費吹灰之力。叫娘娘見笑,娘娘見笑了。”

   說罷,更加用手捂住唇鼻,可她眉眼中勃然喜意如何能被敬澤夫人忽略了過去。

   眼見著坐下的兩人故作矜持,實則是當著自己的麵極盡得意。敬澤夫人再也不堪自取其辱,連此番來意都未曾說明便拂袖離去。

   見得澤妃極其不甘地離開了新露堂,和妃這才笑著問項易水,道:“平日裏你總是退避三分的,怎麽今日說話倒也刻薄了起來,綿裏藏針的。”

   項易水想起剛才澤妃怒不可遏卻又不得發作的樣子,便又忍不住地放開來笑了兩聲才道:“嬪妾往日裏看著她不懷好意的樣子也是夠了,如今她又仗著自己位分所在,對娘娘你也太不尊重了些,我這才要叫她好好受受紮心的滋味呢。”

   “你先前說的那些話就夠紮心的了,”和妃嗔怪地瞥了項易水一眼,麵色卻是開心,“何況本宮後麵還來了那樣一記後手叫她始料不及。不過你也實在是太會講話了些,還"想都沒想過的喜事",可不是要叫日思夜想的她活活慪死?”

   項易水不以為然地“切”了一聲,“她這樣精明的人會慪死自己?娘娘自己信不信?娘娘幫嬪妾在太後麵前打點一切,也該嬪妾幫娘娘出出氣。”

   “太後都跟你說了?”和妃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

   “當時還沒明白過來,太後隻叫我多跟著你,還以為是要我靠你庇護呢。”項易水揉了揉笑得有些發癢的喉嚨,飲了口茶來潤嗓子。

   和妃搖頭道:“怎麽會,你的心思計謀可不輸給這宮中的多數人。我隻不過跟太後稍稍提了一句,她老人家便自己做主要叫你學著理事了。”

   “可我還是擔心......”項易水隨手將茶盞的蓋子敲了敲,發出幾聲刺耳的聲音。

   和妃卻揮了揮手,道:“不用擔心。凡事我都願意教你,太後也不願意給你太大的權利。隻叫我們兩個人相互扶持,不讓敬澤夫人倚靠位分之利欺侮了我們去就成了。”

   項易水這才放下心來,“如此最好,太後和你總是比我來得深謀遠慮。”

   敬澤夫人當日午後的來意還是項易水事後從明鴻口中得知的,卻原來是她聽說了和妃不堪勞累,躲開宮中眾人在新露堂中睡了良久,心中放心不下這才想來看個究竟。

   彼時項易水正坐在妝案前對鏡卸妝,正將胭脂抹去一半,便聽著明鴻的聲音暗暗冷笑。

   什麽心中放心不下,不就是想要來新露堂中抓個現行,好坐實了和妃“不堪重負”的名頭麽。可惜她滿心算計著要來給自己協理六宮謀個機會,卻被項易水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占了先機。無功而返不說,更是在項易水性情大變的情況下受了滿肚子的氣。

   念及此處,項易水自然是滿心得意。與人無爭是不錯,可若是事事被動過了頭,便也要有諸多的不如意。

   正如今日之事,若不是和妃先發製人在敬惠太後麵前遞進良言,來日敬澤夫人以在後宮之中僅次於貴淑二妃的位分,難保不會沾染六宮之權。

   “宜軒雖然平日裏冷言冷語,卻也難得不高興,這回卻真的是氣壞了。”明鴻躺在床榻上,將手掌交叉枕在腦後,忽地又坐起來問,“你與和妃到底跟她說什麽了。”

   項易水轉首疑惑地看著明鴻,道:“沒說什麽呀,也就是和妃娘娘說了敬惠太後的旨意,敬澤夫人便有些不開心。我知道她必定是吃心了,便趕忙著安慰了幾句,說嬪妾自己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誰知道敬澤夫人聽了便更加生氣,竟是直接就從這新露堂中走了出去。嬪妾與和妃娘娘哪裏敢攔呢。“

   “你這話說的不對——平白無故給了你學理六宮之權已經是讓她心生不快了,你還一個勁地說自己也意料不到,豈不是在告訴她你無欲無求之下便能得到她難以企及之物?”明鴻蹙眉擺手,顯然是對項易水說的話不中意。

   “嬪妾也委屈,“項易水略有些不高興的癟了嘴,起身坐在明鴻的身邊,看著他道,”太後的懿旨也不是嬪妾偷來搶來的,是太後賞識嬪妾賜下來的。敬澤夫人平日裏看見嬪妾就心思不善,嬪妾為了麵情卻還想著要安慰她幾句。她怎得還要到皇上麵前去告狀呢。“

   ”心思不善?朕想著總不至於吧?沈氏當日已在重刑之下交代,寒水香一事皆是她自己所為,蔬翠糕才是敬澤夫人的主意。而那蔬翠糕中馬齒莧的分量朕也讓太醫查了,是會讓胎動不安不假,卻並不足以墮胎。她也隻是一時嫉妒你姐姐有孕昏了頭,卻並不如沈氏歹毒。如今她剛得晉封,對你還有什麽不滿意?“明鴻皺眉細想,似有不信。隻是回憶著種種細節關竅,要將事情一一拆解分明。

   項易水似是同為這個問題困惱不已,皺眉歎氣道:“嬪妾哪裏知道呢。從前姐姐有孕她便不喜姐姐,可她自己也是有皇子的呀。之後又對嬪妾和誠貴嬪多有不滿。今日裏對和妃娘娘說話也是有些怪裏怪氣的。這叫嬪妾連想刻意討好敬澤夫人都無從下手,皇上你說可怎麽是好?”

   明鴻並沒有回答項易水的自言自語,而是在她曆曆數來的人物中微微沉吟,“舒亦,你,恬兒,和妃......”

   項易水感受著明鴻的手掌在自己的肩頭上一分分地收緊,清楚地明白自己話中的意思已然被明鴻知曉。這些人所有的共性就隻有一個,那便是都曾手握協理六宮之權。

   “想不到這些年來,宜軒竟也開始漸漸貪心。”

   頭頂上傳來明鴻隱約的低語,項易水像是不能確定地從明鴻的胸口抬起頭來,問道:“皇上說敬澤娘娘什麽心?”

   明鴻愣了一下,勉強笑道:“朕說她有心,今日還跟朕說她擔心和妃是否勞心太過,氣力不濟。”

   “是啊,嬪妾也是擔心和妃娘娘。”項易水似是深以為然,點頭附和,“六宮事多,萬一和妃娘娘實在分身乏術,嬪妾又萬分不得力,總也該有個人來幫襯一把才好。敬澤夫人既然如此說,其實叫她來擔當重任是最好,總也比嬪妾能幹不少。”

   “不急,不急。和妃既然向你薦了太後,總是因為相信你能做得好。宜軒的父親已然回京,宮中接待握南國使者的宴會不日就要舉行,朕要吩咐她做其他的事情。”明鴻否決了項易水的提議,眼神略略出神地望著紫銅蟠花仙鶴燭台上的一盞冰絲薄綃紗燈。

   紗罩中的一縷明黃光火幽幽而燃,晃動間似乎看得它要往更高的地方延伸。然而冰絲薄綃鋪蓋天地,壟斷乾坤。遇火不燃,久灼不溫之下任憑那一縷火焰如何百般騰動,都終究是去不了另外一方更廣闊的天地。

   夜色深深,今夜的明鴻似乎格外溫存。鴛鴦錦酬帷帳中春光如海,聲聲嚶嚀都是項易水在明鴻細密輕柔的吻中不住顫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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