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承華宮中見涸澤
澤妃被廢協理六宮之權乃是一夕之間的事情，皇帝明鴻所下口諭隻道是澤妃除夕之夜受驚過度，又感風寒，是以體弱不堪，無力協理六宮事宜。然則正值為逝者治喪守七之際，貴淑二妃責務繁重，便特著項貴嬪與誠貴嬪二人學著料理後宮之事。 六宮之中一朝權柄下移，曾與澤妃過節不小的項舒亦東風逆轉，手握實權。一時間人人矚目，各種猜測紛紜不絕。
承華宮門前，澤妃的近身侍女蘭惠看著聯袂而來的誠貴嬪和項易水，不由覺得正月裏的風，實在是涼到了骨子裏。
項易水麵無表情地一步步踏上承華宮門前的漢白玉階，終於從屈於人下的地步，到了能平視承華宮門的地方。曾經以為到了這一天，自己會盡情地宣泄心中無盡的憤怒和怨恨，為了自己，更是為了無辜被自己牽連的姐姐和明珂。然而直到自己走到了這個曾經用簪子連連刺破自己掌心的宮女麵前，才發現自己竟然可以做到這樣的淡定不動。
心中不是沒有狂湧暴動的情緒的，看似不為所動的麵目下是幾乎要把自己心肺都衝破的沸騰血流。然而那樣強烈的波動到了心口，就在幾乎要爆發而出的時候，卻生生被什麽東西抵擋回去，隻剩下一陣激蕩的氣血，在喉中逼出翻滾的氣息。
”今日的確是冷，難為蘭惠姑娘凍得哆嗦個不停，還要眼巴巴地迎出來，真是辛苦了。“項易水在微微偏著頭看了蘭惠一眼之後，驀地微笑，那樣親切溫婉的笑容，卻叫蘭惠呼吸一滯，”隻是我本來記著蘭惠姑娘的身子是極強健的呀，手上的力氣可不小呢。“
項易水邊說邊伸出手去撫摸蘭惠似乎在冷風中凍僵了的臉頰。隻是那隻素白如玉的手上還有隱約可見的傷口，那是蘭惠親手用簪子紮出來的。
許是項易水的手在風中吹得冷了，蘭惠的身子在手碰到麵上的那一刻哆嗦了一下，連好不容易浮出的笑容也像是在春寒中凍死的花般冷硬，“順儀......順儀小主說笑了。”
“清順儀說笑也是要看場合的，”比起項易水先前緩而有力的步子，誠貴嬪卻是三步並作兩步，大步流星地走了上來，對著蘭惠連連冷笑，“你覺得清順儀有心情跟你說笑嗎？”
“順儀小主，我......那日......”蘭惠驚懼之下幾乎站立不穩，踉蹌著向後退了一步，更加麵無血色。
誰知項易水一把拉過蘭惠的手，扶穩了她的身子之後卻沒有把手放開，隻是貼近了蘭惠，道：“姑姑可不要誤會了誠貴嬪的意思了。我們隻是要急著探望澤妃娘娘呢，所以沒有什麽功夫能在這宮門口和姑姑多話了。”
“小主，娘娘她身子不適，太醫也囑咐了要靜養，小主要見娘娘實在是......”蘭惠見項易水似乎無意與自己為難，便略略定了心神，隻是仍不敢隨意放了顯然是懷著心思而來的項易水進去。
誰知自己話沒說完，手背虎口上猛地有撕裂般的疼痛透體而入，劇痛之下自己竟然知能在喉中發出一聲喑啞的吸氣聲，連叫都叫不出來。急忙看去，卻是項易水拇指上寸把長的指甲已經死死地陷入皮肉中，在邊緣的肌膚上帶起一陣青白色。
“蘭惠姑娘，我本來以為你跟在澤妃娘娘身邊多年，必定也是個聰明的人，”項易水向來平靜溫和的麵容因著此時冰寒凶厲的目光而變得和項舒亦極其相像，低語的語氣似乎也沾上了料峭春風的陰冷，她將自己的麵孔向著蘭惠靠得極近，讓她避無可避，“我無意為難於你，可你若是一味地不識相，隻怕今日的事情便不能好好地收場了。你難道忘了那日的事情嗎？”
蘭惠的麵色有一種灰白的衰敗，她終於在驚恐不安中讓開了身子，無奈地道：“小主，娘娘請。”
想來澤妃是真的天性淡泊，堂堂正二品妃的內室中，竟然甚少有寶石金器等富麗華貴之物。放眼環顧四周，所見多是青花白瓷、珠玉素錦等色彩清麗，式樣淡雅的陳設擺置。雖不乏價值連城之物，然而初眼看去，到底是頗為寡淡素淨了。
澤妃此刻正躺在天青色素錦鴨絨被中閉目沉睡，即便是在碳盆地龍一概不缺之下內室中，她的麵色仍舊蒼白，兼之此刻挨著被子上用軟銀絲線繡出的纏枝玉簪花紋，更顯得整個人毫無血氣，不似活人。
這樣的身子，怎麽經得起後宮中的任何風波紛擾呢。
項易水和誠貴嬪對視一眼，淡淡一笑，在同樣麵色難看的荷香麵上掃了一眼，便隻顧自己坐下了。
“小主，娘娘。澤妃娘娘的身子的確不好，成日裏都在睡著，想必一時半會醒不過來呢。”荷香到底氣度城府要勝過蘭惠不少，勉強鎮定著上前醒了禮，“要不娘娘和小主改日,.....”
“無妨，”項易水冷冷打斷荷香，神態自若卻堅定，“我自入宮以來尚未主動拜見過澤妃娘娘一次，想來實在是不合適，今日既然有空，咱們位分低微，守著娘娘醒過來也是應該的。”
誠貴嬪似笑非笑地看著荷香，道：“清順儀說的不錯，荷香你這麽懂得言語上的合適與否，難道還有異議？還不快去斟茶。”
當日明珂被荷香接連掌摑，無非就是因著一個“出言無狀，冒犯尊上”的罪名。項易水不適合將話說的太明白，少不得要讓誠貴嬪在一邊提點著了。
荷香聞言果然嘴角抽了抽，福了身子就急忙下去了。
澤妃宮中的茶是極好的碧螺春，茶葉蜷曲似螺，邊沿上一層均勻的細白絨毛。此刻泡在沸水中慢慢舒展成一芽一葉。湯色碧綠，味道清雅，經久不散。
項易水在令人心怡的茶香中淺啜慢飲，幾乎不聞聲息，室內寂靜悄然，絲毫不覺有暗流洶湧。
不知是過了多久，隻知道手中的茶盞被荷香添了一次又一次的熱水，喝到幾乎沒了滋味。
有略略變重的呼吸聲從身邊傳來，項易水低著頭微一冷笑，轉首間已然是稍顯驚喜的親切笑容了，“澤妃姐姐醒了？”
“醒了，病中酣睡，竟然都不知道兩位妹妹來了，真是失禮。”澤妃由荷香在扶著在床上坐了起來，靠在粟玉心淺水碧色的平紋細稠軟枕上，轉首麵無表情地看著項易水和誠貴嬪。
誠貴嬪藏不住心思，挑了挑眉毛，看著澤妃道：“娘娘平日裏看著如日中天，想不到也會有今日這樣病來如山倒的時候。”
澤妃微微冷目，道：“本宮素日裏和誠貴嬪往來不多，沒想到今日貴嬪竟然也有心來看本宮。等來日本宮病好了，這份恩情必定是要加倍奉還的。”
誠貴嬪麵色一變，方要再說，項易水一把握住她的手，也無意要在澤妃麵前偷偷摸摸，“澤妃娘娘不曾與誠貴嬪有何來往，可是往日裏沈嬪卻是和誠貴嬪最為親密的。想來後來娘娘和沈嬪如此交好，那也算是和誠貴嬪不無交情了。”
“沈嬪，”澤妃微微一哂，似是玩味，“除夕之夜她便已經被皇上下令禁足了，不知道清順儀你心中作何想呢？可為沈嬪覺得冤屈？”
項易水喝茶喝得多了，不免覺得嘴中苦澀，便撚了枚手邊的醃漬海棠果子吃了，“冤屈呢倒是不覺得，每個人說話做事，那都是有因就有過的。隻是不免覺得可惜，若是娘娘除夕之夜沒有受驚過度，想來不僅可以替沈嬪勸勸皇上，此刻更是不必抱病在身，難以料理後宮之事了。”
“後宮中能幹的姐妹多的是，本宮一時力有不逮有什麽打緊的。想來妹妹和項貴嬪秀外慧中，伶俐能幹，又得皇上器重，必定跟貴妃和淑妃兩位娘娘學得甚是得力。”澤妃因在病中，麵色不見一位素日裏養尊處優的妃子應有的瑩潤光彩，灰白的麵色反倒是襯得一雙眼眸愈發晶亮，“但是本宮也替宮中其他姐妹覺得可惜，這大好的學著理事的機會，反倒是叫你們親姐妹二人占了去。哎，想必其他人可是眼饞心熱的很呢。”
誠貴嬪和項易水對視一眼，“咯”地笑了一聲，聽來像是冷笑，又像是嘲笑。迎麵看著澤妃略微狐疑的麵色，誠貴嬪道：“娘娘想多了吧，臣妾什麽時候和項貴嬪成了親生姐妹呢？”
澤妃的麵色有一瞬間的不解，然而她清亮的目光在項易水的麵上一掃，猛然間便有一陣悸動的潮流湧過，“你竟然不將自己......”
“嬪妾位分低微，資曆淺薄，哪裏有資格擔當如此大任。皇上深明大義，知道誠貴嬪誠心改過，一心進取，多加曆練也是好的。來日裏我自己的姐姐月份大了，便更加不能理事了。而誠貴嬪性子急躁，多有思慮不全的地方，是以這後宮中的姐妹呀，可是人人都有機會的呢。何來眼紅心熱一說？”項易水不以為意，反問澤妃。
澤妃無言以對，似是心情頗為激動，臉色猶自冷淡，胸口的起伏卻是漸漸急促起來。
項易水將一切看在眼中，心頭的冷笑翻滾上來抵在喉頭，化作陰寒的低語，“娘娘莫要著急，誠貴嬪雖然時有思慮不周的地方，但是誠如娘娘所說，這六宮中的姐妹多著呢，還怕沒人搶趕著上前要學著協理六宮嗎？娘娘隻管自己好好養著身子，皇上那邊，嬪妾會侍奉著，娘娘實在無需多慮。”
“你以為，本宮就沒有好起來的那一天嗎？”澤妃兩頰邊微微隆起的腮幫表示她並沒有此刻麵色看起來那般冷靜。
“怎麽會呢，”項易水一甩手，略作嗔怪地看著澤妃，“嬪妾還盼著娘娘早日痊愈，能讓嬪妾和六宮姐妹早日再見呢。畢竟此刻無論是後宮，還是前朝，都對除夕之夜的事情好奇的很。除了一應管理煙火之事的娘娘，誰還能給那悠悠之口一個合理的說法呢？”
許是病中的人本就氣力不濟，澤妃和項易水說話半晌幾乎脫力，孱弱的身子軟綿綿地靠在床上要滑倒下去。
荷香見況急忙上前將澤妃扶著，不讓自家主子在外人麵前顯出半分弱勢。隻是她絲毫不敢與項易水對視的眼神，顯然已經是將自己和主子的境況昭示無疑了。
誠貴嬪心中讚歎項易水言辭犀利果然不是常人可以比擬分毫，自己當日在清芙池邊吃的虧真的是半分也不冤枉。隻是她喜歡這樣綿裏藏針，自己卻是要實實在在地打上一拳才解氣的。
誠貴嬪站起身來，對著澤妃福了一福，看著荷香道：“既然澤妃娘娘身子如此不適，那臣妾和清順儀就不多打擾了。荷香姑姑慣來能幹又敢幹，來日裏得了空，還請來新露堂中見見明珂姑娘，那丫頭的臉麵呀，現在長得水靈了，哪裏看得出曾經腫得跟個饅頭似的，還帶著血手印呢。”
荷香麵如土灰，和澤妃蒼白無血的麵孔看起來皆是難看至極，哪裏還知道如何言語。誠貴嬪緊追不放，又笑著道：“荷香姑姑怕照顧娘娘忙不過來啊？沒事兒，姑姑總有不在承華宮中，要出去辦事兒的時候，我呢，就好好地看著姑姑，一等你有空了，就趕緊地叫清順儀帶著明珂姑娘自己來看你！一定要和你好好地敘敘舊，這才是真感情呢！”
書屋小說首發
承華宮門前，澤妃的近身侍女蘭惠看著聯袂而來的誠貴嬪和項易水，不由覺得正月裏的風，實在是涼到了骨子裏。
項易水麵無表情地一步步踏上承華宮門前的漢白玉階，終於從屈於人下的地步，到了能平視承華宮門的地方。曾經以為到了這一天，自己會盡情地宣泄心中無盡的憤怒和怨恨，為了自己，更是為了無辜被自己牽連的姐姐和明珂。然而直到自己走到了這個曾經用簪子連連刺破自己掌心的宮女麵前，才發現自己竟然可以做到這樣的淡定不動。
心中不是沒有狂湧暴動的情緒的，看似不為所動的麵目下是幾乎要把自己心肺都衝破的沸騰血流。然而那樣強烈的波動到了心口，就在幾乎要爆發而出的時候，卻生生被什麽東西抵擋回去，隻剩下一陣激蕩的氣血，在喉中逼出翻滾的氣息。
”今日的確是冷，難為蘭惠姑娘凍得哆嗦個不停，還要眼巴巴地迎出來，真是辛苦了。“項易水在微微偏著頭看了蘭惠一眼之後，驀地微笑，那樣親切溫婉的笑容，卻叫蘭惠呼吸一滯，”隻是我本來記著蘭惠姑娘的身子是極強健的呀，手上的力氣可不小呢。“
項易水邊說邊伸出手去撫摸蘭惠似乎在冷風中凍僵了的臉頰。隻是那隻素白如玉的手上還有隱約可見的傷口，那是蘭惠親手用簪子紮出來的。
許是項易水的手在風中吹得冷了，蘭惠的身子在手碰到麵上的那一刻哆嗦了一下，連好不容易浮出的笑容也像是在春寒中凍死的花般冷硬，“順儀......順儀小主說笑了。”
“清順儀說笑也是要看場合的，”比起項易水先前緩而有力的步子，誠貴嬪卻是三步並作兩步，大步流星地走了上來，對著蘭惠連連冷笑，“你覺得清順儀有心情跟你說笑嗎？”
“順儀小主，我......那日......”蘭惠驚懼之下幾乎站立不穩，踉蹌著向後退了一步，更加麵無血色。
誰知項易水一把拉過蘭惠的手，扶穩了她的身子之後卻沒有把手放開，隻是貼近了蘭惠，道：“姑姑可不要誤會了誠貴嬪的意思了。我們隻是要急著探望澤妃娘娘呢，所以沒有什麽功夫能在這宮門口和姑姑多話了。”
“小主，娘娘她身子不適，太醫也囑咐了要靜養，小主要見娘娘實在是......”蘭惠見項易水似乎無意與自己為難，便略略定了心神，隻是仍不敢隨意放了顯然是懷著心思而來的項易水進去。
誰知自己話沒說完，手背虎口上猛地有撕裂般的疼痛透體而入，劇痛之下自己竟然知能在喉中發出一聲喑啞的吸氣聲，連叫都叫不出來。急忙看去，卻是項易水拇指上寸把長的指甲已經死死地陷入皮肉中，在邊緣的肌膚上帶起一陣青白色。
“蘭惠姑娘，我本來以為你跟在澤妃娘娘身邊多年，必定也是個聰明的人，”項易水向來平靜溫和的麵容因著此時冰寒凶厲的目光而變得和項舒亦極其相像，低語的語氣似乎也沾上了料峭春風的陰冷，她將自己的麵孔向著蘭惠靠得極近，讓她避無可避，“我無意為難於你，可你若是一味地不識相，隻怕今日的事情便不能好好地收場了。你難道忘了那日的事情嗎？”
蘭惠的麵色有一種灰白的衰敗，她終於在驚恐不安中讓開了身子，無奈地道：“小主，娘娘請。”
想來澤妃是真的天性淡泊，堂堂正二品妃的內室中，竟然甚少有寶石金器等富麗華貴之物。放眼環顧四周，所見多是青花白瓷、珠玉素錦等色彩清麗，式樣淡雅的陳設擺置。雖不乏價值連城之物，然而初眼看去，到底是頗為寡淡素淨了。
澤妃此刻正躺在天青色素錦鴨絨被中閉目沉睡，即便是在碳盆地龍一概不缺之下內室中，她的麵色仍舊蒼白，兼之此刻挨著被子上用軟銀絲線繡出的纏枝玉簪花紋，更顯得整個人毫無血氣，不似活人。
這樣的身子，怎麽經得起後宮中的任何風波紛擾呢。
項易水和誠貴嬪對視一眼，淡淡一笑，在同樣麵色難看的荷香麵上掃了一眼，便隻顧自己坐下了。
“小主，娘娘。澤妃娘娘的身子的確不好，成日裏都在睡著，想必一時半會醒不過來呢。”荷香到底氣度城府要勝過蘭惠不少，勉強鎮定著上前醒了禮，“要不娘娘和小主改日,.....”
“無妨，”項易水冷冷打斷荷香，神態自若卻堅定，“我自入宮以來尚未主動拜見過澤妃娘娘一次，想來實在是不合適，今日既然有空，咱們位分低微，守著娘娘醒過來也是應該的。”
誠貴嬪似笑非笑地看著荷香，道：“清順儀說的不錯，荷香你這麽懂得言語上的合適與否，難道還有異議？還不快去斟茶。”
當日明珂被荷香接連掌摑，無非就是因著一個“出言無狀，冒犯尊上”的罪名。項易水不適合將話說的太明白，少不得要讓誠貴嬪在一邊提點著了。
荷香聞言果然嘴角抽了抽，福了身子就急忙下去了。
澤妃宮中的茶是極好的碧螺春，茶葉蜷曲似螺，邊沿上一層均勻的細白絨毛。此刻泡在沸水中慢慢舒展成一芽一葉。湯色碧綠，味道清雅，經久不散。
項易水在令人心怡的茶香中淺啜慢飲，幾乎不聞聲息，室內寂靜悄然，絲毫不覺有暗流洶湧。
不知是過了多久，隻知道手中的茶盞被荷香添了一次又一次的熱水，喝到幾乎沒了滋味。
有略略變重的呼吸聲從身邊傳來，項易水低著頭微一冷笑，轉首間已然是稍顯驚喜的親切笑容了，“澤妃姐姐醒了？”
“醒了，病中酣睡，竟然都不知道兩位妹妹來了，真是失禮。”澤妃由荷香在扶著在床上坐了起來，靠在粟玉心淺水碧色的平紋細稠軟枕上，轉首麵無表情地看著項易水和誠貴嬪。
誠貴嬪藏不住心思，挑了挑眉毛，看著澤妃道：“娘娘平日裏看著如日中天，想不到也會有今日這樣病來如山倒的時候。”
澤妃微微冷目，道：“本宮素日裏和誠貴嬪往來不多，沒想到今日貴嬪竟然也有心來看本宮。等來日本宮病好了，這份恩情必定是要加倍奉還的。”
誠貴嬪麵色一變，方要再說，項易水一把握住她的手，也無意要在澤妃麵前偷偷摸摸，“澤妃娘娘不曾與誠貴嬪有何來往，可是往日裏沈嬪卻是和誠貴嬪最為親密的。想來後來娘娘和沈嬪如此交好，那也算是和誠貴嬪不無交情了。”
“沈嬪，”澤妃微微一哂，似是玩味，“除夕之夜她便已經被皇上下令禁足了，不知道清順儀你心中作何想呢？可為沈嬪覺得冤屈？”
項易水喝茶喝得多了，不免覺得嘴中苦澀，便撚了枚手邊的醃漬海棠果子吃了，“冤屈呢倒是不覺得，每個人說話做事，那都是有因就有過的。隻是不免覺得可惜，若是娘娘除夕之夜沒有受驚過度，想來不僅可以替沈嬪勸勸皇上，此刻更是不必抱病在身，難以料理後宮之事了。”
“後宮中能幹的姐妹多的是，本宮一時力有不逮有什麽打緊的。想來妹妹和項貴嬪秀外慧中，伶俐能幹，又得皇上器重，必定跟貴妃和淑妃兩位娘娘學得甚是得力。”澤妃因在病中，麵色不見一位素日裏養尊處優的妃子應有的瑩潤光彩，灰白的麵色反倒是襯得一雙眼眸愈發晶亮，“但是本宮也替宮中其他姐妹覺得可惜，這大好的學著理事的機會，反倒是叫你們親姐妹二人占了去。哎，想必其他人可是眼饞心熱的很呢。”
誠貴嬪和項易水對視一眼，“咯”地笑了一聲，聽來像是冷笑，又像是嘲笑。迎麵看著澤妃略微狐疑的麵色，誠貴嬪道：“娘娘想多了吧，臣妾什麽時候和項貴嬪成了親生姐妹呢？”
澤妃的麵色有一瞬間的不解，然而她清亮的目光在項易水的麵上一掃，猛然間便有一陣悸動的潮流湧過，“你竟然不將自己......”
“嬪妾位分低微，資曆淺薄，哪裏有資格擔當如此大任。皇上深明大義，知道誠貴嬪誠心改過，一心進取，多加曆練也是好的。來日裏我自己的姐姐月份大了，便更加不能理事了。而誠貴嬪性子急躁，多有思慮不全的地方，是以這後宮中的姐妹呀，可是人人都有機會的呢。何來眼紅心熱一說？”項易水不以為意，反問澤妃。
澤妃無言以對，似是心情頗為激動，臉色猶自冷淡，胸口的起伏卻是漸漸急促起來。
項易水將一切看在眼中，心頭的冷笑翻滾上來抵在喉頭，化作陰寒的低語，“娘娘莫要著急，誠貴嬪雖然時有思慮不周的地方，但是誠如娘娘所說，這六宮中的姐妹多著呢，還怕沒人搶趕著上前要學著協理六宮嗎？娘娘隻管自己好好養著身子，皇上那邊，嬪妾會侍奉著，娘娘實在無需多慮。”
“你以為，本宮就沒有好起來的那一天嗎？”澤妃兩頰邊微微隆起的腮幫表示她並沒有此刻麵色看起來那般冷靜。
“怎麽會呢，”項易水一甩手，略作嗔怪地看著澤妃，“嬪妾還盼著娘娘早日痊愈，能讓嬪妾和六宮姐妹早日再見呢。畢竟此刻無論是後宮，還是前朝，都對除夕之夜的事情好奇的很。除了一應管理煙火之事的娘娘，誰還能給那悠悠之口一個合理的說法呢？”
許是病中的人本就氣力不濟，澤妃和項易水說話半晌幾乎脫力，孱弱的身子軟綿綿地靠在床上要滑倒下去。
荷香見況急忙上前將澤妃扶著，不讓自家主子在外人麵前顯出半分弱勢。隻是她絲毫不敢與項易水對視的眼神，顯然已經是將自己和主子的境況昭示無疑了。
誠貴嬪心中讚歎項易水言辭犀利果然不是常人可以比擬分毫，自己當日在清芙池邊吃的虧真的是半分也不冤枉。隻是她喜歡這樣綿裏藏針，自己卻是要實實在在地打上一拳才解氣的。
誠貴嬪站起身來，對著澤妃福了一福，看著荷香道：“既然澤妃娘娘身子如此不適，那臣妾和清順儀就不多打擾了。荷香姑姑慣來能幹又敢幹，來日裏得了空，還請來新露堂中見見明珂姑娘，那丫頭的臉麵呀，現在長得水靈了，哪裏看得出曾經腫得跟個饅頭似的，還帶著血手印呢。”
荷香麵如土灰，和澤妃蒼白無血的麵孔看起來皆是難看至極，哪裏還知道如何言語。誠貴嬪緊追不放，又笑著道：“荷香姑姑怕照顧娘娘忙不過來啊？沒事兒，姑姑總有不在承華宮中，要出去辦事兒的時候，我呢，就好好地看著姑姑，一等你有空了，就趕緊地叫清順儀帶著明珂姑娘自己來看你！一定要和你好好地敘敘舊，這才是真感情呢！”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