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一箭三雕為毒計
  “好好好,就知道你們這些出身書香世家的女子聽不得這些粗話,我卻是個惡氣不出便飯也吃不下的!”誠婕妤知道項易水是何意思,無奈地放軟了語氣,卻也是憂心忡忡,“隻是你們既然著了她的道,少不得也要想法子重新去討皇上的歡心了。你入宮時間不久,也許還不知道,皇上那真是恨極了後宮中這些見不得人的伎倆了。” 項易水聞言微微一驚,不由帶淚問道:“怎麽姐姐也是經曆過的嗎?”

   “那到沒有,隻是入宮三年,見也見得多了。”誠婕妤搖搖頭,皺著眉頭細細說給項易水聽,“實話告訴你,皇上以前也多有不滿我這個人氣量小,一點氣性也忍不得,可是除了偶爾訓斥我兩句,大不了一段時間不來看我,也沒有其他的懲處。可是你隻看我前番被那個姓沈的暗害,才稍微在皇上麵前顯了些表裏不一,兩麵三刀去挑撥皇上的樣子,就被連降了兩級位分。那姓沈的更是連降了三級,可見皇上該有多生氣了。”

   項易水輕輕點頭,道:“到底是有失婦德的事情,皇上如此生氣也實屬正常。畢竟天家重地,德行須得更甚於尋常人家百倍。”

   “切,”誠婕妤卻是不屑,斜著眼睛翻了一翻,“女人多的地方,是非能不多嗎?我是看著我娘家那幾房姨太太,便覺得這宮裏是再尋常不過了。我爹還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項易水不便對誠婕妤娘家之事多作評論,隻問道:“那姐姐你既然對皇上脾性多有了解,怎麽還會受了沈貴人的挑唆呢?”

   誠婕妤麵上一紅,倒是不好意思起來,轉開了眼神,道:“哎,也怪我自己腦子轉不過彎,隻想著要在皇上麵前說你姐姐不尊上位,卻沒想到我那幾日氣性也確實是大了些。再者我哪裏知道那姓沈的是這樣一個兒玩意兒?不免才聽了她的,她倒是會調三窩四,真是惡心人。”

   項易水也無意多言前事,隻問道:“那姐姐,你可知道皇上要怎得才能寬恕這樣的罪行?”

   誠婕妤正色道:“誒,我可跟你說啊。其他的倒是其次,你可千萬不能再在皇上麵前動什麽心思了。我有求於皇上,向來都是有話直說。求不成呢,倒也罷了。可要是被皇上發現你動機不純呐,那才是真的死定了。”

   項易水見誠婕妤麵色鄭重,知道她所言非虛,可又實在是想不出若是直言相向,又何來絲毫可能助姐姐和自己脫離眼下困境。不由地大是苦惱,一時憂思不盡,便好言勸誠婕妤先回惜霜殿,自己好好思量了。

   承華宮中,澤妃在透雕青鸞蓮花寶座上端然坐下,放眼朝洞開的殿門外淡然望去,麵色平靜冷然宛如神祇。

   “娘娘妙計果然有效,嬪妾真是拜服。”沈嬪嬌小的身子在黃花梨木浮雕纏枝青花高背椅中顯得不盈一握,先前的種種委屈憤恨絲毫不見蹤影,反而是她嬌嫩如午夜白曇的麵容格外神采奕奕。

   澤妃眼神微轉,在沈嬪的身上淡淡掃過,旋即低首轉了轉手腕上的一隻絞金絲纏祖母綠鐲子,“沈貴人.....不,現在該是沈嬪了。也虧得你深明大義,曉得以退為進的道理,這才能和本宮配合得天衣無縫啊。”

   沈嬪抿唇微微一笑,道:“這在宮中生存,是長遠之道,自然該用長遠之計。嬪妾不爭一時的榮寵位分,隻看著來日。正如當日嬪妾被皇上發落,宮人又有誰能料到嬪妾敢讓自身先有罪,再罪及旁人呢?”

   “是,”澤妃唇角玩味的笑容隻是一閃,旋即不見,“沈嬪你心思靈敏,自然曉得怎麽做,能一擊中敵。”

   沈嬪垂首恭敬道:“嬪妾不敢居功,那一日若不是娘娘一眼看出那如意和簪子是尚珍局存在庫裏的東西,便也不能想出這定是皇上私下裏賞給項舒亦的。無論是兩姐妹聯手要來陷害嬪妾,還是項易水自作聰明,拿項舒亦來開刀,那總是沒錯的,畢竟還有著鐵證呢!”

   澤妃眼瞼低垂,在蒙昧的日光下越發顯得眸中沉沉無底,叫人望之不透,“項舒亦自視甚高,哪裏會去求人辦事,即便是做做假意的功夫,那也決計是不肯的。隻消一想,就必定知道是她那個自詡心善,實則蠢笨的妹妹了。就是不知道此刻項舒亦想著自己封號被褫奪,位分被降,卻是自己的親妹妹一手造成的,心中是何感想呢?”

   沈嬪順勢說了下去,“那必定是怒不可遏,深怨她這個沒用的妹妹了。她和那個誠婕妤是一樣的氣性甚高,卻比不上誠婕妤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旦動了怒,那可有的好看呢。”

   “這就對了。”澤妃微微側首,麵上一層金蒙蒙的日光側了開去,複又看見她好似琥珀般的雙眸,“斷人手腳,若是叫他不日便能痊愈,那有什麽用?項氏姐妹如今皆已失勢,又有極深的嫌隙,本宮借機肅清後宮不正之風,手握協理六宮之權。這才是皆大歡喜。”

   沈嬪如貓般溫馴的麵上顯出諂媚的笑容,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微微躬下,道:“娘娘的一箭三雕之計,實在是妙不可言。”

   “本宮到底是根基未穩,若要出手,少不得便要顧及多處,否則她們反撲之下,本宮未必應付得了。”澤妃微一蹙眉,眼中那團琥珀色的光澤像是在陰陰旋轉著攪動詭譎的陰雲。

   沈嬪心知澤妃的心事,不免亦是憂心,“貴妃和淑妃娘娘在上,另有和妃虎視眈眈。項淑媛未必複寵無望,娘娘又得想法鞏固協理六宮之權。來日嬪妾但凡力所能及,必定傾力協助娘娘!”

   澤妃眼底流動的光彩漸漸凝固成堅硬冷漠的一塊,盤踞在深深的眸底如同無法撼動的巨石,她盯著沈嬪,道:“沈嬪既然有心,本宮也不推辭。隻是沈嬪當著本宮的麵,不妨直言。”

   沈嬪溫婉一笑,直言道:“嬪妾娘家式微,既然得入宮中,少不得要為自己的家族掙一份榮耀。隻是嬪妾人微言輕,還請娘娘來日,能多多美言幾句。”

   “你娘家的事情本宮也有所耳聞。”澤妃微微一哂,不再去看沈嬪,“你的父親在前朝被人牽連入獄,連帶你家也一朝沒落。當今皇上登基時大赦天下,你的父親也被寬恕。隻是你們家,到底是不複從前了。”

   沈嬪原本溫柔婉約如同纏綿春風一般的表情在澤妃冰冷無波的言語中一分分地沉寂下來,像是被一點點摘去了所有珠翠點綴的素銀簪子,黯淡無光。她以垂下頭顱來遮掩自己失意落寞的麵容,隻有沉沉似幽魂一般的聲音傳來,“家父一朝蒙冤,卻恥辱終生。沈家無男兒可靠,少不得隻有嬪妾在這宮中拚一拚了。”

   澤妃微微頷首,道:“你有此心,便知在這宮中要如何走。本宮亦有所求,你隻要能助本宮,本宮亦不會自斷手腳。你隻等著,等本宮得勢,自有你的榮耀。小小一個嬪位,豈不是太對不起你沈家在前朝的煊赫了?”

   “小主。”明珂麵帶喜色地走進內室中來,手中還端著一盅剛燉好的山參烏雞湯,“總算內務府的人還有點心肝,咋們宮裏如今的吃食用度雖然比不上小主你還是嬪位的時候,但是按照尚儀的位分來看,也算是過得去了。”

   項易水懶懶地斜靠在貴妃榻上出神,聞言直起身子,瞥了一眼明珂手中的湯盅,道:“哦?他們是看姐姐的麵子嗎?看來姐姐在宮中三年,到底是有些麵情在的。”

   明珂將湯盅放下,用勺子攪著輕輕吹涼,又有些不自在地道:“不是呢。聽內務府的幾個公公說,是澤妃娘娘下令不準克扣新露堂和風榆閣中的任何份例。那日澤妃娘娘在皇上麵前那副樣子,如今我們卻又要承她的情,真是......”

   明珂嘟嘟囔囔,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終究是不願意說下去了。

   項易水用勺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雞湯裏的丁點油脂,看著那圓圓的一小塊在清澈的雞湯上遊來蕩去,被人撥弄不停。而這宮中女人,何嚐又不是時時淪落為人的棋子呢?

   “她剛有協理六宮之權,自然不能有失偏頗,怎麽會叫別人以為她刻意苛待被冷落的妃嬪呢?”項易水放下勺子,無心去用,隻覺得心中一股沉悶的氣息淤積在那,久久都散不開去。

   明珂撇了撇嘴,道:“其實這也沒什麽不好,既然澤妃娘娘是無奈,那我們自然也樂得不用吃苦。隻想著她心裏此刻有多不痛快,才算咋們出了口氣呢。”

   項易水微微一哂,起身踱步至窗邊憑窗遠眺,隻覺得窗外庭院深深,花開百叢,亦像是人捉摸不透的心思,一重又一重,“她要示好,我們偏不領情。你去跟尤卿說,就說從今往後的份例,咋們隻留下最少、最差的口糧,其他的全都孝敬給內務府的那些公公,請他們無論如何也要收下,隻當是我們澤意宮的一點心意。”

   “小主這是為何?”

   項易水轉身微微一笑,看著明珂和顏悅色地道:“澤妃會做人情,那咱們也會啊。克扣份例向來都是內務府刮油水的法子,咋們此刻失勢,若還令他們心生不滿,等到澤妃勢力穩固的時候,便是咋們生不如死的時候了!你隻照我說的去做,他們必定不會回絕,更不會叫澤妃知道。”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