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情深反被情意累
  澤妃娘娘!”項易水再三忍耐,終究是忍不住澤妃言語間像是已然認定項舒亦行事不軌,當即走上前來與項舒亦並排而立,直視澤妃,“沈貴人言語不實也不是第一次了,還請澤妃娘娘多做問詢再下定斷吧,畢竟眼下並無實證來正式沈貴人方才說的話。” 澤妃不以為忤,斷然回道:“本宮何時有所決定?怎得你如此心急?再說滿宮妃嬪,為何沈貴人偏偏指證容婕妤?她們之間有何齟齬嗎?況且那日在逸初殿中,是容婕妤自己承認對誠婕妤多有不滿,亦在皇上麵前訴了冤屈。沈貴人也是和誠婕妤最為親近之人,她的言語,豈不是最難叫人心生質疑?我若是想冤枉一個人,那自然也是覺得其身邊之人所說的話,是最容易叫人相信的。如此想來,項嬪還是認為容婕妤半分嫌疑也無嗎?“

   項易水將牙關咬得酸脹不止,然而澤妃步步緊逼,連連發問,句句都點在最叫人無可辯駁的關竅之上。自己一時之間實在是想不出任何理由來解釋為何沈貴人嫉恨自己姐妹二人。那日清芙池邊,囂張跋扈,不講道理的是李貴嬪。冷言相對的是姐姐,用詩取笑李貴嬪的是自己。無論有無他人目睹那一日的紛爭,就隻有一個沈貴人置身事外,不曾有分毫陷入風波之中。

   若說沈貴人是因為自己事後被自己用心算計才心生怨恨,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失身,隻是這樣的事情又如何能讓皇帝知道?

   而這澤妃,來得未免也太巧了些。正巧能在沈貴人施計之時陪皇上一道而來,不能不叫人起疑。

   項易水向來心思細膩,心性卻不甚堅強。沈貴人有備而來,而澤妃有意相幫之下自己未免先慌了心神,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一旁項舒亦對項易水此刻的難處心知肚明,思來想去,能說的終究隻有:“她連素來親近的誠婕妤都能冤枉,誰知道她在想什麽心思。也許她不甘心位分被降,隨意拉上個人也是好的。”

   澤妃聞言一怔,隻道了聲:“荒謬。”

   眼神在身邊垂手侍立的幾個內監和宮女身上一掃而過,接著道:“沈貴人前幾日便因此事來找過本宮,隻因為生怕無人因前事而相信自己,才尋到了我這個稍有位份卻無實權的本宮這邊。本宮也怕她顛倒黑白,著人私下裏細細去問了,才知道你容婕妤不僅因為誠婕妤複了一級位份的事情和自己的親妹妹翻了臉,還在宮中坦言要讓誠婕妤受盡屈辱!你認不認?”

   那一日在宮中和項舒亦的爭執倏然湧上項易水心頭,沒想到特意走到了那樣偏僻的地方,卻還是被人看去、聽去了!

   姐姐說的那些話,的確是懷著極大的怒意和怨氣,任誰聽著了,都會覺得姐姐對誠婕妤之不滿已然非同一般。

   項舒亦亦是微微發顫,卻還是道:“確有此事,可是臣妾也確實沒有讓沈貴人去挑撥是非。”

   澤妃隻不理會,轉頭對明鴻道:“皇上,既然容婕妤隻道自己是冤枉的,又有宮人指證其曾揚言要有所報複。如此,便看看沈貴人是否能拿出真憑實據來。臣妾私心覺得,既要證後宮妃嬪自身清白,也不能輕縱了那些將有違法紀之行假手於人的一眾人等。”

   明鴻自始至終隻是沉默旁觀,不曾發一言。此刻澤妃誠懇進言,明鴻隻是猶豫片刻,便道:“容婕妤意下如何?”

   項舒亦昂然抬首,道:“請皇上徹查!”

   “好!”明鴻沉沉呼出一口氣,似是要強行壓下的怒氣一吐而盡,”既然你如此坦蕩,那少不得就要將事情問清楚了!“

   “沈貴人。”明鴻看著腳下埋首長跪不起的嬌小身影,對她因為恐懼而秫秫顫抖視若無睹,“你先前說是收了容婕妤的好處才去誣陷誠婕妤,是什麽好處?”

   沈貴人在嗚咽聲中直起上身,又重重磕了一個頭,道:“回皇上的話,是一對白玉如意和一對紫玉如意,另有兩支海水通明玉的簪子。臣妾本來不欲為容婕妤做這樣的事情,隻是一時貪圖那東西實在是難得可貴,才昏了頭的。”

   項易水和項舒亦對視一眼,大驚失色中霎時想起那兩對如意和兩隻簪子。

   那樣好的東西,必定是皇上賞賜的。隻因沒有記過檔,其他妃嬪即便是有心要查,也隻能毫無所獲,才被項舒亦給了項易水,用以計謀。

   隻是沒想到這用來迷惑敵人的誘餌,此刻卻成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器。

   而明鴻聽得“如意”、“簪子”二次,本就生硬似鐵的臉色更有一層詭異的暗紅如同潮水一般的猛撲上來。他像是將憋悶已久的呼吸勉強從胸腔中緩緩吐出,喉中發出一聲沉悶嘶啞的氣流聲,“康壽成,帶著沈貴人的貼身侍女,去春景宮中將東西拿過來!”

   康壽成連聲道“是”,急忙拉著陪沈貴人長跪在地的青衣去了。

   一時之間,留在原地的四人都是閉口無言,似乎都在等候著決定一切的證物被康壽成尋來呈現在眾人眼前。

   明鴻在火熱欲焚的驚怒、失望、厭惡和抗拒中死死盯著項舒亦,偶爾一眼掃過,早就被密集的血絲映得異常猙獰的眼神像鞭子一樣打在項易水身上。

   項舒亦垂首不語,絲毫不敢與明鴻對視。

   而項易水被明鴻如同野獸一般要噬人的眼神一掃,隻覺得遍體生涼。滿腦都是被寒意凍僵的思緒和籌謀,心中像是有千萬根細如牛毛的針在一刻不停地紮著,紮得自己痛苦難當,根本無法思考分毫。

   那些東西都是自己拿去春景宮中的,可是沈貴人卻一口咬定是比自己更加得寵的姐姐,到底是何原因?如何才能證明姐姐根本就沒有去過春景宮?或者說姐姐是真的去過了,而自己隻是不知道?沈貴人是如何得知那些東西是姐姐的?自己又要怎樣才能把那些東西的真實用途給搪塞過去?

   項易水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竟然會如此神思遲鈍,像是在一瞬間就失去了所有的心智和計謀,隻能在原地急得盲目而轉,毫無方向可言。

   焦急中的時間竟然過得這樣快,康壽成似乎不過剛剛離開,轉眼間卻帶著青衣回來了。兩人手中,赫然是那四隻毫不起眼的木匣子。

   明鴻隻不過瞥了一眼,就豁然一掌就康壽成手中的匣子揮到地上。裏麵的四隻玉如意落地而碎,“嘩啦啦”地散了一地,像是項易水此刻被恐懼炸裂的心。

   “這些東西,都是朕私下裏賞你的!”明鴻氣急,胸口劇烈起伏之間氣息不暢,說一句便得停一下,“為了避人耳目,朕還特地叫尚珍局做了這四隻水杉木的匣子,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澤妃滿意地凝視著項舒亦和項易水同時蒼白如披霜碎玉的麵色,宛如在賞玩著一件再攝人心神不過的精美珍寶,眼中奕奕神采像是臨波朝陽一般蕩起波瀾之光。她在明鴻大發雷霆之後絲毫不懼地緩緩道:“也隻有這樣查無可查,不知道是出於誰手的好處,沈貴人才能拿得安穩,用得放心。”

   明鴻怒極反笑,隻揚起一邊嘴角盯著項舒亦“嗬嗬”冷笑,“朕對你的心思,你果然知道怎麽用才最妥當。你倒是說說,這些東西是怎麽到沈貴人手裏的!是從你那偷得不成嗎?”

   項舒亦麵色慘白,急忙磕了一個頭,道:“皇上明鑒,皇上您是知道臣妾的心性的。臣妾向來都不會求人辦事,又如何會用皇上賞賜之物去求沈貴人行此下作之事?”

   澤妃用指尖抹了抹嘴角,微微偏頭,道:“這求人辦事,和以財物賄賂他人,豈能一樣?一是低聲下氣,一是借刀殺人,容婕妤豈能將這樣的事情混為一談?“

   項舒亦再不能言語,為今之計,隻有說明是項易水拿著這些東西去找沈貴人才能讓她的謊言不攻自破。

   而項易水......

   不!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她牽扯進來!她入宮尚且不足一月,皇上對她心意到如何實在是不能肯定,若是冒然將她卷進這場風波之中,還不知會有怎樣的下場。而自己,好歹和皇帝還有三年的情分。

   項舒亦心思百轉,卻也不得不承認今日這一難,自己是躲不過去了。但是隻要性命還在,日後必定還有機會。

   然而當項舒亦決心不作辯解,隻一力承擔罪責的時候,項易水卻驀然當著眾人向著明鴻跪下。

   項易水在明鴻略微驚異的眼神中坦白,道:“皇上明鑒,這些東西都是我問姐姐要了來去求沈貴人在誠婕妤麵前多加調節,希望她能勸得誠婕妤早日放寬心懷,不要為了些許小事和臣妾、姐姐鬧得滿宮皆知,不僅讓諸位姐姐笑話,更是要讓皇上怪罪。隻是不知道為何沈貴人卻硬要說是姐姐指使了她去攀誣誠婕妤的,若真如此,臣妾又何必與誠婕妤冰釋前嫌,相談甚歡?”

   “你去求沈貴人調節?”明鴻微微瞠目,眼神在項舒亦和項易水之間來回不定,甚是狐疑。

   項易水深吸一口氣,道:“是,姐姐的脾氣皇上想必清楚,要她去求人辦事,實在是難。臣妾這個做妹妹的為了姐姐,亦是私心為了自己,不願與一宮主位多加爭執,是以向姐姐要了些貴重的東西,去求了沈貴人,沈貴人當時也答應了。隻是不知為何收了臣妾的東西,卻在皇上麵前道起誠婕妤的不是來。”

   “皇上明鑒。”沈貴人終於直起上身,仰起的臉麵已然因為長久的痛哭而微微腫脹,透出一種不自然的殷紅。“這些東西明明是那日容婕妤在清芙池邊跟誠婕妤爭執後的兩日就拿來給臣妾的,臣妾這才在皇上麵前將誠婕妤說得不堪了些。”

   項易水用指甲死命刺進掌心,硬逼著自己作出坦蕩無欺的麵色,道:“臣妾亦無虛言!”

   一時間又是沉默,隻有沈貴人淒涼的哭聲聽來格外刺耳。項易水隻盼著明鴻能對自己有一點點的相信,能因為沈貴人之前的過錯,而選擇維護自己和姐姐。

   半晌,似是明鴻輕輕歎息了一聲,對著項易水問道:“那麽項嬪,你是什麽時候把這些東西拿去給沈貴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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