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真心善意反累人
  而項舒亦眼下的心境,並不比誠婕妤要平靜多少。 誠婕妤受罰,她心中自然也是疑心有人在背後搗鬼,隻是因著那一日對方在清芙池邊意欲折辱自己的事情,心中除了“活該”二字之外,便沒有其餘感受了。

   雖然知道誠婕妤有冤枉之處,來日若能複寵也算是她自己的本事。可是自己萬萬想不到的是,幫助她重整旗鼓的,竟然是自己的親妹妹。

   沈貴人話中的含義自己怎麽聽不出來,無非是在說項易水謊言相騙,攛挫自己去皇上麵前說了誠婕妤的壞話,背後卻又不知想了什麽法子讓誠婕妤在皇上麵前看起來早已改過自新,善莫大焉。這才讓自己落了個罪名。

   轉瞬想起那一日明珂來自己宮中要去的如意和簪子,項舒亦才猛然明白自己小瞧了項易水的心思!、

   “是你幫她的?”項舒亦轉過頭來,這才完全明白為何誠婕妤今早看見自己,竟然中邪了似地對自己溫言相向,她那是給自己的妹妹麵子啊!

   項易水被項舒亦盯得發毛,卻還是硬著頭皮點點頭,道:“是的。”

   項舒亦頓時氣結,半晌才連連冷笑,“好,好啊。你可真是菩薩心腸,上天下地的本事。誰不好幫,要去幫她!”

   “姐姐,”項易水見得項舒亦是動了真怒,急忙去扯她的袖子,“她是被利用的,你不會不知道吧。”

   項舒亦用力將袖子一把從項易水的手中掙出來,含怒反問道:“那又怎麽樣?那日在清芙池邊的事情你忘了嗎?我們項家的女兒就這樣被人輕易淩辱嗎?偏你還要眼巴巴地湊上前去大發善心!”

   項易水急得直要哭出來,還要再做解釋,卻驀然有熟悉而憎惡的聲音想起,“怎麽容婕妤這樣氣急敗壞的,誠婕妤知錯能改,又被皇上寬恕,你卻不高興嗎?”

   轉首看去,正是澤妃不同於隻將眼神放在沈貴人身上的其他人,卻是獨獨向著項易水和項舒亦望過來,眼神幽亮。

   像是一隻靜靜藏於枝葉間,無聲望著獵物的鷹隼。

   眾人聞言都轉首齊齊看來,項舒亦麵色變了數變,終是咬牙道:“皇上的旨意,臣妾不敢有何異議。”

   “是了。”澤妃點點頭,“既然皇上都說誠婕妤改過了,想必項嬪也是不會再計較前幾日發生的事情了。今早本宮在來熹沅宮的路上碰到皇上,皇上可告訴我昨夜項嬪和誠婕妤談笑玩樂,不僅盡釋前嫌,甚至感情更甚往日了。本宮這個做姐姐的,也是欣慰啊。”

   項舒亦麵色冷白似一麵浸在雪水中的青玉璧,聲音低沉地“嗬嗬”一聲,道:“我這個妹妹的心向來是出類拔萃的好,我這個姐姐自歎弗如。”

   “比不上有什麽要緊的呢。”澤妃轉開眼神,看著仍舊不敢抬頭的沈貴人,“隻要你這個嫡出姐姐能和妹妹同心同德,那必定是什麽問題也不會有的。和誠婕妤的過節轉眼就解了,像沈貴人這種不懂事的,也是遲早要露餡的。宮中的諸位妹妹也要引以為戒,別以為做錯了事情會沒人知道,像項嬪和容婕妤這樣的聰明人,可多著呢。”

   項易水望著諸多嬪妃向自己和項舒亦投來的警醒而生冷的眼神,覺得心驀然地沉到了海底。

   從熹沅宮中出來,項易水礙著人多不便和項舒亦對自己和誠婕妤一事多做解釋,隻能忍著等得二人一前一後地行到了偏僻人少的地方,這才趕緊追了上去。

   “姐姐。”項易水走在項舒亦身邊亦步亦趨,卻不敢再伸手去拉她。

   項舒亦卻隻管自己疾步向前走,看也不看跟在自己身邊的項易水。

   “姐姐!”項易水知道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索性橫了心一個大步走到項舒亦的麵前擋住了她的去路,“你就聽我一言吧!”

   項舒亦猛地頓住腳步,胸口起伏大大喘了幾口氣,道:“你說!我看你有什麽好解釋的。”

   項易水急忙道:“誠婕妤之前明明是被別人挑撥了才會去皇上麵前告狀,不然她再怎麽樣也不會蠢到連你受皇上寵愛也看不出來吧?別人明明就是在算計她也在算計我們,我幫她一把,化敵為友,不好嗎?”

   “化敵為友?她也配!她誠婕妤被人挑撥那是她自己活該,蠢鈍不堪!別人既想要來算計我們,我們難道就是坐以待斃的?我哪怕要獨自籌謀,也不會去跟她那樣的人連手!”項舒亦挑眉冷笑,言語間字字都是對誠婕妤的鄙夷不屑。

   項易水一跺腳,勸道:“姐姐啊!我知道你為了那日的事情生氣,可是誠婕妤就是這樣的性子,雖然囂張跋扈,但是本也不算壞的!你到底也沒跪,就不能將這事放下嗎?”

   項舒亦將頭一揚,發髻上一串碎珠流蘇“嘩嘩”作響,原本瑩潤的珍珠光澤晃蕩在她此刻冷硬的臉頰邊,卻成了蒼白似骨的顏色。她的眉宇間盡是倔強冷硬的傲氣,“放下?要我不去跟她追究,可以!我也不想去為了她這樣的人費什麽心計。可是你要我忘了她逼我下跪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我是項府的嫡女,哪怕是顧念著家族門楣,也不能受這樣的屈辱!”

   迎麵看著項易水無奈蒼涼的麵色,項舒亦心中微有不忍,然而那片刻間的惻隱之心,也被心中騰騰的烈火給焚成了飛灰,“她若是自己有本事複寵,我也心服口服。可是易水,為什麽偏偏是你!你明知道我看重臉麵勝於一切,你卻要去幫她。現在六宮中還有誰人不知我項舒亦的妹妹去幫一個曾經要我下跪的人!”

   項易水心中生寒,像是冬日裏的手被冷風吹得生疼。自己料到了姐姐會因為這件事情生氣,卻沒有想到會到這樣的地步。

   項舒亦固然自持身份,向來傲氣高揚,更是因為兩朝元老項承榮嫡長女的身份而將家族門楣看得重於性命。可是如今隻是因為言語上的一次衝突,就震怒至此。

   項易水竟然隱隱生出驚愕與絕望。

   “你這樣耿耿於懷,大不了我給你跪下就是了!反正我也欠了你妹妹的情!”誠婕妤扶著喚雨的手大步向項舒亦走來,麵上神色似是賭氣一般。

   項舒亦聞聲遽然轉首,陰冷之色幾乎要劃破吹彈可破的麵容,勾起一抹令人心驚的冷笑,“嗬,你欠我妹妹的人情,還她就是了,少在我麵前拿出這副負荊請罪的樣子!你曾經以貴嬪之位強壓我,現在隻不過和我一樣居婕妤之位,還要逼著我來忘懷前事嗎?我告訴你,我項舒亦必定要讓你受盡我之前的屈辱!”

   說罷,項舒亦再不看氣急敗壞的誠婕妤和悲傷無奈的項易水,拂袖而去。

   “你這個姐姐怎麽這樣的脾氣?不就是跪一下嘛,膝蓋會爛嗎?”誠婕妤恨恨地甩一甩絹子,卻終究不好意思當著項易水的麵把話說得太過。

   項易水閉目歎氣,道:“豈止是一跪的事情,現在六宮中,隻怕多數人都以為我和姐姐聯手害了沈貴人了。澤妃娘娘,真是厲害啊。連著姐姐你,隻怕在別人心中都成了心機深沉,故作囂張的人了。”

   接下來的數日,項舒亦便再也沒有和項易水說過一句話,每每早上或在淑妃,或在雲貴妃宮中請安,項舒亦對項易水隻做不見。

   項易水雖然委屈,卻也知道項舒亦的性子不是數日隻能可以轉圜過來的,便也隻能想著來日裏用個什麽法子哄得項舒亦能消消氣,這幾日,也就隻有隨著她去了。

   這一日早上自雲起宮中回來,因為無事打發辰光,項易水隻斜靠在貴妃榻上撿了本《史記》看著,卻不想是春景宮沈貴人身邊的青衣來了。

   項易水放下手裏的書,稍稍直起身子,奇道:“喲,怎麽是你來了?”

   許是因為自家的主子被項易水算計了連降三級位分,青衣的臉色也不怎麽好,隻勉力保持著下人應有的尊敬,道:“我家貴人小主命奴婢給項嬪小主送些東西,說是小主前幾日的盛情難卻,但是也該有所回禮。”

   項易水見青衣手中果然拿著四個黃花梨木描金樣式的木匣子,看上去甚至精致華貴,不同一般物事,不由好奇道:“這是......”

   青衣上前一步,輕聲道:“這些都咱家小主積年的寶貝了,還請小主您可以笑納。咱們小主說了,容小主和您都是頂聰明的人,希望能給咱們家小主一條路走,咱們小主已經知道今後什麽事情能做,什麽事情不能做了。”

   項易水抬眼朝青衣微微打開一絲縫隙的匣中看去,隻見其中明珠翠玉,珠環簪釵層層累疊,數不勝數。隨意一瞥就能見珠光寶氣迎麵撲來,顯然珍重非凡。

   這些東西對於出身名門望族的項易水來說算不上多了不得,但是沈貴人出身不高的事情在這宮中並非秘密,能一次拿出這般多的珍藏,顯然也是下定決心了。

   青衣見得項易水微微動容,又道:“其實不瞞項嬪小主說,咱們家的小主這幾日已經去求見過容婕妤好多次了,可是次次都不得見一麵。咋們家小主又是個心性極軟的,一來二去可在長合宮門前掉了好多次眼淚了,沒得叫些下人在那邊笑話,還以為咱們小主受了多少欺負。還請小主發發善心,別叫那些沒頭腦的宮人一心地亂猜,生出多少入不得耳的閑言碎語來。”

   項易水心中冷笑,這沈貴人如此行徑,便是在逼自己為了項舒亦考慮,也不得不去略作勸和了。不然她便索性一味裝可憐,撒嬌撒癡,讓滿宮的人都看長合宮和春景宮的笑話。

   這沈貴人心思能屈能伸,項舒亦卻是個看重麵子幾乎甚於一切的。若是被她知道沈貴人這樣的無賴,少不得又要生出許多事情來。

   項易水暗暗歎了口氣,這不要臉的人呐,有時候還真是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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