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新露惜霜相聯手
  而眼看著項易水離開春景宮之後,沈婉怡並沒有立即從原本讓她抗拒不已的圍欄上站起身來,卻隻是神情自若地把玩著手中一支海水通明玉嵌和合五寶樣式的簪子。 ”小主,看來那李淑媛朕的是不知死活呢,都被皇上降了兩級位分了,還敢去找項嬪的不自在?項嬪也真的是忒好性了,放著現成的親姐姐不去找,反倒想著來讓小主你來當和事老。“青衣眼瞅著沈婉怡目中有沉思之色,隻以為她是在想著如何將項易水的事情敷衍過去。

   沈婉怡微微側首看著這個頗懂自己心意的侍女,微微一哂,道:“她若是害怕李淑媛,或是一心隻想以和為貴,今早在逸初殿中就不會和容婕妤連著和妃一起明裏暗裏費那般多的心思了。”

   青衣麵色一變,想起今早逸初殿中一眾人的心思紛紛,便問道:“那項嬪......”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婉怡唇角揚起,目中是肯定而了然的神色,並無半分嬌怯,“項嬪哪怕膽小怕事,意欲求和,你覺得容婕妤的性子會準嗎?”

   青衣道:“若是容婕妤不知道呢?”

   “你看這些東西,”沈婉怡將手中的簪子輕輕一拋到青衣手中,“全都帶著宮裏的刻印,她一個尚未侍寢的嬪,能來這麽多好東西?她這個做妹妹的會不知道容婕妤的脾氣?若說她千方百計問容婕妤要來了這些東西,又要做賊般地瞞著她用這些個好東西來求我。我倒不信她這般吃飽了撐得沒事做。”

   青衣當即了然,道:“那小主的你的意思是......”

   沈婉怡嘴角輕蔑的笑意稍減,道:“容婕妤和李淑媛的不睦那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彼此都是強硬剛強的性子,哪裏能平心靜氣?若不是因此,我也沒法這般輕易地順水推舟,讓李淑媛吃了暗虧。隻是這項嬪的性子我還摸不準,不知道她到底作何打算。”

   “那小主到底要不要去勸勸李淑媛呢?李淑媛雖然不再是一宮主位,但是日後說不定尚且有用,小主不必現在就讓她得個明白。”青衣輕鎖眉頭,緊跟著問。

   沈婉怡並未立刻答話,而是皺眉沉思片刻,終於道:“我拿不定主意。項舒亦和項易水都不是易於之輩,尤其是後者的心思比起她的嫡出姐姐要細膩不少,隻怕暗中也是防備我的。方才話中更是有意無意著意提醒我李淑媛複寵並非無望,看來已經是起了疑心了。我隻是不知道李淑媛到底知道多少,若是莽撞行事,隻怕還要著了他們的圈套。”

   青衣心知沈婉怡說的不假,道:“那小主便要好好思慮,已做萬全之策。”

   誰知沈婉怡歎了口氣,精明狡詭的麵上第一次露出疲憊的神色,“我一個人要算計三個人,哪裏算計得過來。這宮中時時刻刻瞬息萬變,我沒時間苦思了。”

   “那......”青衣一時不知該如何應話。

   而沈婉怡卻是早已有了計較,她嬌小的身子從圍欄上站起來,麵色凝重抬首看向恢弘宮苑上方一片湛藍無際的天空。

   眉頭輕皺下,那樣水汪汪的圓潤雙目,竟然也帶了匕首一般的淩冽寒意。

   “隨我去見澤妃娘娘。”

   項易水回到澤意宮中,立馬便讓人請了李淑媛來新露堂中小坐。

   還不等宮女將沏茶用的水燒開,李淑媛便飛也似得趕來了。

   “姐姐來得好快呀。”項易水正在用溫熱的玫瑰花水浸泡過的手巾捂在被秋風吹得微微有些僵色的臉上,卻不想李淑媛來得這樣快。

   李淑媛三步並作兩步,人還未踏進內室中就道:“妹妹相請,姐姐我知道必定是有事了。”

   “有事是不假。”項易水從明柯的手中接過幹手巾擦幹麵上的水漬,一邊連忙讓下人服侍李淑媛坐下,“隻是妹妹既然想要和姐姐修好,來日便是沒事,也是要請姐姐多過來坐坐的。”

   李淑媛聞言麵上略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是我的不是,隻想著要勞煩妹妹為我這個不中用的人操心了。”

   項易水眼見李淑媛這樣小心謹慎,心中一刺,不忍見她這樣,便趕忙笑著道:“姐姐說的是哪裏話。不怕和姐姐這個明白人把話說明白了,妹妹想要幫姐姐,是心中不忍姐姐被人利用了,卻也是私心想著來日若有難處,也是要勞煩姐姐庇護的。”

   “這是自然的!”李淑媛聞言急忙坐墩上站起來,帶著鬢邊一支粉水晶的簪子掛墜晃蕩不止,“妹妹若是肯幫我,姐姐來日哪有不報恩的道理!”

   “就是知道姐姐是這樣的性子,妹妹才肯出力為姐姐籌謀呢。”項易水攜著李淑媛的手複又坐下,言辭間心意懇切,隻讓李淑媛動容不已。

   到底還是性子急切的人,李淑媛隻不過忍得片刻,還是熬不住猶豫著問道:“那妹妹你......到底是什麽打算呢?”

   項易水笑著撚了枚糖漬山楂含在嘴裏,也不回答李淑媛的話,反而是問道:“姐姐愛不愛吃山楂?”

   李淑媛毫無頭緒,疑問道:“啊?”

   項易水卻不多言,隻是含笑看著李淑媛不作聲。

   李淑媛無奈,隻能如實道:“不喜歡,酸倒了牙的東西。”

   “那姐姐吃這個,這是糖霜果子,最是清甜不過呢。”項易水聞言,起身從楠木五鬥櫥裏拿了個木匣子出來,裏麵墊著油紙,裝著滿滿一匣子似是灑了粉白色糖霜的珍珠狀的糖果。

   “哦。”李淑媛看著項易水殷勤難卻,隻能伸手從匣子裏拈了顆糖果出來。因為心急,一下子便丟進嘴裏嚼了起來。

   誰知道她的腮幫子隻不過動了兩下,頓時便是麵色大變,隨即眼睛眉毛都像是被揉到了一起。恨不能擰得看不出這人的模樣來,整張臉看上去像是皺巴巴的一團黃桑菊。

   項易水早有準備地遞過去手中的帕子,讓李淑媛把嘴裏的糖果吐了出來,又遞過茶水讓她漱了口,吐在明柯手中的痰盂裏。

   “妹妹說這果子是甜的,卻為何這麽酸?”李淑媛猶自齜牙咧嘴,麵色苦不堪言,卻不難看出已是有一層怒氣隱隱而生。

   項易水不以為杵,隻道:“因為我若明言這是酸的,那姐姐必定要厭棄這匣糖果,碰也不肯碰一下。若不讓姐姐親自嚐一嚐,姐姐怎麽會知道我是在胡說八道呢?”

   “你要我知道你是在胡說八道?”李淑媛隻是不解,眼神在匣中的糖果和項易水的麵上移轉不定。

   項易水已不見笑,冷冷道:“若不知道誰在顛倒黑白,亂言是非,姐姐之身,又怎麽得以分明呢?”

   李淑媛登時愣住,不想項易水先前顧左右而言他,突然之間話鋒一轉又到了自己身上。然而她話中的意思,似是一點若有若無的線索,讓自己想要伸出手去牢牢抓住。

   “亂言是非.....顛倒黑白......”李淑媛怔怔出神,嘴裏隻反複念叨這兩個詞。

   項易水有心要讓李淑媛自己思忖,隻默默含著嘴裏酸甜可口的山楂不作言語,等著李淑媛自己想通一切。

   半晌,眼中像是清晨的第一抹光亮穿透長久不見光明的黑夜,劃破了一直以來的盲目不見。

   李淑媛又驚又喜地道:“妹妹是要等著別人在皇上麵前再說我的壞話,卻讓我要安安分分,平心靜氣地與妹妹好好相處是不是?這樣皇上才會明白我並不隻會怨恨善妒,也會怪罪中傷我的人對不對。”

   項易水咧嘴一笑,將山楂核吐出來,隻覺得酸味殆盡之後,滿口的甜蜜溫香。

   “姐姐不僅能體會出妹妹話中的意思,更能將妹妹的比喻倒過來想,可見姐姐不是不聰明的,隻是沒有性子靜下來好好想。”

   李淑媛麵帶赫赫之色,道:“我自小性子就急得不行,家裏父親母親又寵著。本來還不覺得,現在才覺得在這宮中,這樣的性子實在是太吃虧了些。”

   “吃一塹,長一智,現在明白還不吃虧。”項易水拍拍李淑媛的手,安慰著。

   “可是我若是一心一意地向你們示好,哪還會有人蠢到去皇上麵前說我的不是呢?而我要是不理會你們,隻怕她們更是要抓住我的把柄了。這可怎麽辦呢?”李淑媛心中稍稍寬慰,亦是會心一笑。可轉念一想,終究是有思慮不及的地方。

   項易水笑得胸有成竹,親自用剛燒開的水沏了一盞鐵觀音,奉到李淑媛手中,道:“茶要熱的才香,皇上的不滿要夠深才能讓姐姐複寵無望。隻怕有人要嫌這火不夠旺,要去撥火了呢。”

   項易水看著李淑媛已不再是純粹疑惑不解的麵色,對這個原本跋扈的女子其實並不缺少的智慧感到滿意,“姐姐放心吧。這便是妹妹先前著力安排的事情了。”

   李淑媛放心一笑,道:“妹妹真是費心了。隻是妹妹已然勞心,不知道姐姐能做些什麽呢?“

   ”姐姐要勞心,還怕沒有機會嗎?“項易水捂嘴咯咯直笑,又湊上前去貼在李淑媛耳邊語不傳六耳,”姐姐隻消如此,不僅能讓背後之人顯出麵目,想來皇上亦是會對姐姐多加憐惜。“

   李淑媛聽完項易水之言,亦是心神大定,斷然道:”好!就依妹妹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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