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含沙射影為暗敵
  “小主可是憂心來日與澤妃娘娘見麵,難以相處?”何尤卿隨著肩輿而行,眼見著項易水愁思難解,便開口問道。 項易水轉首看了何尤卿一眼,身子微微向後靠了靠,歎了口氣,道:“本來因著芳淑媛的事情我和澤妃就不無尷尬,卻也總是沒有挑明的。現在倒好,不僅雙方算是撕破了臉皮,還讓澤妃吃了個不大不小的虧,真是愈演愈烈了。

   何尤卿低頭微微一笑,道:“小主過慮了。”

   項易水奇道:“怎麽說?”

   何尤卿抬首看著項易水,眉眼恭順,道:“小主和澤妃的恩怨始於芳淑媛之事,又因容婕妤道破澤妃娘娘即將協理六宮之事而愈加針鋒相對。隻是婕妤小主入宮以來恩寵不斷,禦下有方,居一宮主位是遲早的事情。來日若是身懷龍裔,再居妃位也是指日可待。到那時候,說不得便能一同協理六宮。是以澤妃娘娘與咋們的恩怨,無非是早晚的問題。“

   “可是姐姐現在畢竟還隻是個婕妤,澤妃可是即將手握協理六宮之權啊。”項易水眉心不見舒展,反而是愈加憂心。

   “正因如此,”何尤卿麵色不改,語氣肯定,“今日二位小主與澤妃娘娘不合,那是多少人的眼睛看著的。以權謀私,那可是大罪,貴妃和淑妃娘娘,會格外上心的。”

   項易水轉瞬了然,麵色鬆緩下來,笑著道:“是了,貴妃和淑妃娘娘有了澤妃這麽個心思聰敏的幫手,自然就有空去思量其他的事情了,我急什麽呢。”

   看著何尤卿同樣意味深沉的笑容,項易水繼續道:“這居高位者有高位者的權勢,這位份低下的妃嬪呢也自有位份低下的自在。我和姐姐手無實權,本本分分的也就是了。六宮之權,拿到手是極難的,要用得好呢,那便更難了。”

   何尤卿深以為然,“是了。小主隻要顧及自身,凡事循規蹈矩,有容婕妤和和妃娘娘幫襯著,想來不必太過憂慮。再說,皇上也是有意於小主的呢。”

   “是呀,奴婢看著皇上對咋們小主可是不一般的呢。”明珂在一旁點點頭,附和著。

   項易水聞言一喜,本來滿心的憂思像是被春風輕輕一嗬,轉瞬間便是如春水一般的柔情滿懷了。

   “皇上他......應該也是想著我的吧。”

   明珂笑眯眯地捂著嘴唇,道:“是呢是呢,小主當局者都曉得,那奴婢和尤卿姑姑做旁觀者,看得自然是更明白了。皇上每每來看小主,那可是真的溫情繾綣呢。”

   項易水麵上一紅,伸手往明珂麵上一戳,嘴裏啐道:“死丫頭,才讀過幾個字呢,就在那邊滿嘴胡嚼。”

   “對呀對呀,奴婢哪裏像小主這般滿腹經綸呢,那才得皇上的喜歡呢。”明珂笑著躲過項易水伸來的手指頭,笑得幾乎要彎了腰。

   項易水卻把麵色一沉,道:“越說越不著邊際了。皇上的心意能是你在這亂說的嗎?你忘了剛才澤妃娘娘.......”

   明珂被項易水稍一訓斥,就轉過神來知道自己失言,癟了癟嘴低下頭去,不敢再亂言語了。

   說笑一會兒,項易水本來想著前一夜皇上與自己耳鬢廝磨,相擁低語,腦海中卻突然劃過李淑媛今早怨憤而淒慘的哭聲,心中陡然一驚。

   “尤卿,”項易水鼻中出了口悶氣,又起了心事,“你說李貴......李淑媛的事情是不是太過蹊蹺了。”

   何尤卿凝神想了想,道:“小主入宮時日尚短,有所不知。李淑媛出身名門,容貌又好,尤其是舞藝之精,當今後宮中無人可比。哪怕是平日裏脾氣嬌縱了些,在皇上麵前那也是知道分寸的。無非是前兩月不知為何在皇上麵前道了幾句容婕妤的不是,才被皇上一怒之下冷落了,自此才對婕妤小主怨恨頗深,連帶著小主你也敵視起來。”

   “既然已經吃過了虧,那也應當學乖了才是。怎麽她卻還是不知悔改?”項易水細細想來,若李貴嬪真的是隻會拈酸吃醋,氣量狹小,那無論如何也是坐不到貴嬪的位置的。

   何尤卿垂首不動,語調亦是如同她既快且穩的腳步一般平緩無波,“那麽小主說,已在河邊濕過鞋的人,怎麽才會掉到河裏呢?”

   項易水微微沉思,轉瞬便明白過來,麵色聳然一驚,“有人推她一把!”

   何尤卿輕笑抬首,看著項易水道:“是了,小主聰慧過人,隻是尚且年輕,對人情之事猶有不通之處。假以時日,自然不用奴婢再多言了。”

   項易水捏了捏何尤卿的肩頭,但笑不語,其中意味自是不言而喻,“無論如何,都是虧你多多提點,我自然懂得。”

   轉念一想,項易水又道:“我冷眼看著,李淑媛有怒便發,有怨便言,實在是一點城府也無了。若說是為了加以掩飾,故意裝出毫無心機的樣子。可是與人直接衝突到道如此地步,也是得不償失了。我總覺得她也是受人慫恿。”

   “凡事直言,不懂忍耐的人,才會幾次三番吃同樣的虧。隻有一直溫順可人的人,才會讓別人吃虧。”何尤卿適時提點,言語不明間早已道盡一切。

   項易水這回卻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道:“沈婉怡!”

   “看來小主早有懷疑,隻不過是不敢肯定罷了。”何尤卿目不斜視,隻看著紅牆碧瓦的長巷盡頭處。

   項易水歎了口氣,搖搖頭道:“我總想著那沈婉怡,實在不像是會行此陰險之事的人。”

   “小主心慈,自然不會把人往壞處想。隻是小主應當明白,這宮中言行不一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何尤卿轉首望來,麵色平靜,隻一雙眼眸幽深無底。

   項易水看著何尤卿的麵孔,深吸一口氣,冷冷道:“回澤意宮,去惜霜殿!”

   到得惜霜殿前,隻見朱門深鎖,閉不見人,一應宮人仆從皆無。

   項易水哪怕知道李淑媛已然失寵,卻不想惜霜殿卻是這樣一幅光景。

   見得項易水微微錯愕的神情,何尤卿道:“既然不再是一宮主位,那麽便不能居一宮主殿了。想來左右不過兩日的功夫,李淑媛便要搬出去了。即便現在還住著,眼見周遭富貴,那也是活生生的恥辱啊。”

   項易水輕歎一聲,想起李淑媛姣好妍麗的麵容,原本燦然生輝的服飾打扮。沒想到隻是一夜之間,便落得這樣宮門深鎖不見人,庭院空空不聞聲的地步了。

   是,她是出言諷刺自己和姐姐,是逼著姐姐下跪。可是......可是她這樣驟然失寵,以後的日子又會是怎樣的呢?

   項易水猛然驚覺自己心中此刻對李淑媛竟然是憐憫多於憎恨,不由覺得自己真的是太過心軟,幾乎已經到了荒謬的地步。

   可是如果李淑媛真的是受人蠱惑才處處針對自己和姐姐,那也隻不過是個被人利用的糊塗人罷了。她即便是蠻橫無理,日後不與她來往便也是了。何苦要她糊裏糊塗地被人利用,還要身受其害。

   項易水皺眉搖搖頭,對明珂道:“去扣門吧。”

   明珂點點頭,上前去用鎏金門環在宮門上重重扣了兩下。四下寂靜,聽起來極是醒耳。

   半晌不見得有人來應門,反而是隱隱約約聽得門後遠處傳來一聲驚心刺耳的碎裂聲,像是有什麽瓷器砰然墜地。

   明珂聽得聲音,不知所措地轉過頭來看著項易水。

   項易水揚揚頭,示意明珂再扣門。

   明珂鼓了鼓嘴,硬著頭皮便又扣了一次。

   這一次不過是片刻的功夫,便有人在門後喊道:“來了!”

   明珂退回項易水的身邊,一行人沉默著候了片刻功夫,朱紅的宮門便發出“吱嘎——”的一聲悶響,向內洞開了。

   來開門的是李淑媛身邊近身侍候的宮女聽風,想來是沒有預料到門外是項易水一行人,當即站在門邊便愣了愣。

   何尤卿幹咳兩聲,聽風這才回過神來,急忙走出來給項易水見了禮。

   項易水也不多話,直接問道:“你們家小主可在宮裏?”

   “小主正在殿裏呢,小主讓奴婢來看看是哪個......哪位小主或主子來了。”聽風一時嘴快,說到一半險些止不住,勉強才改了口。

   項易水一聽便知道李淑媛的原話必定不是什麽好話,心裏不由地又歎了口氣。這樣的口無遮攔慣了,能在這宮中榮耀了數年之久,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有神佛庇佑。

   “去,通傳你家小主,就說我有事求見。”項易水生怕李淑媛不肯相見,索性便用了激將之法,“就說我要讓她知道,她是怎麽栽在我的手裏的。”

   聽風一聽此話,當即變了臉色,可是也不敢對著項易水多言,隻能轉身趕緊跑了進去。

   聽風去得快,來得更快。

   然而比她腳步更加迅疾的,是滿麵怒容,提起裙子腳步如飛的李淑媛。

   李淑媛走在最前麵,一邊甩開不住地想要用手扶著自己的貼身侍女喚雨的手臂,一邊對著項易水怒目直視,氣得整個人幾乎發證,行走間還能看得出在微微發抖。

   “你說!”李淑媛徑直跨過門檻,行至項易水肩輿前方,對著項易水厲聲高喝,“你到底是跟皇上說了些什麽!讓我死也死得明白些!”

   項易水也不說話,而是先扶著何尤卿的手臂從肩輿上下來,走到李淑媛的麵前,盯著她看了片刻,方才開口直言,“我讓皇上去惜霜殿多看看你,隻想讓你我雙方不要再無謂相爭!你可知道,你是吃了暗敵的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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