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寒冰裂
  這邊項舒亦費心難解,那邊澤妃在眾人的注視中麵不改色,隻微微眯了眯眼,看著項舒亦道:“李淑媛啊,本宮知道你心裏覺得委屈又不甘,可是項嬪是個可憐見的,剛經過下毒一事,你可莫要再冤枉了那沒心思的人了。” 李淑媛來得晚,自然不知道先前澤妃和項舒亦之間不可謂不小的積怨。滿心就隻想著原來皇上竟然將項舒亦與自己之前的貴嬪之位相比,便想也不想地轉頭對項舒亦問道:“娘娘說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因為你!皇上是不是因為你才這樣對我!”

   “皇上問我昨日早晨之事是否屬實,我說‘是’,那又如何?你敢說你沒有存著在皇上麵前申斥我姐妹二人的心思嗎?難道皇上一進惜霜殿就直言說要降你的位分嗎?”項舒亦被李淑媛直麵詰問,毫不心虛,坦言回道。

   李淑媛不料項舒亦有此反問,一時雖然氣憤交加但是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想來在座的諸位妃嬪都知道如果是皇上一味偏袒項舒亦而降了李淑媛的位分,那麽也不會親自跑到惜霜殿中。必是因為李淑媛想要在皇上麵前申斥項舒亦卻反而被皇上怪罪了。

   李淑媛有意給項氏兩姐妹扣上“蠱惑聖心”的罪名,卻反而因為自己的說辭站不住腳,又項舒亦抓住把柄不放,反倒是讓自己看起來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狼狽模樣。

   羞憤交加之下,李淑媛無可奈何,隻能坐在位子上渾身發顫,連氣息都不順暢,隻能看著項氏姐妹二人,斷斷續續地道:“你......你們......”

   項舒亦氣猶未消,雙目瞪著李淑媛毫不相讓,道:”我項舒亦做事向來坦蕩,恩怨情仇,從來就是分明!我與你不和不假,但是隻要你不動什麽歪心思,我也不會背地裏做見不得人的事情。現在是你自己要在皇上麵前不老實,自食其果,關我何事?“

   “皇上如此讚賞容婕妤,婕妤還又何必要暗地裏做什麽呢?隻消說上兩句,聽起來必定也是像現在這般句句在理的。”澤妃目光回轉,輕飄飄落在李淑媛的臉上,語氣溫柔和順,像是點明迂回難解之處一般引人發省。

   項易水心知澤妃心中是動了真火,處處向著項舒亦而來。偏偏李淑媛心思膚淺,氣頭上十之八九是要被澤妃挑撥動的,當即便開口回道:“若說姐姐得皇上賞識,那澤妃娘娘才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物呢。昨晚上皇上來新露堂中時那可是親自對嬪妾說的‘澤妃的心意,從此以後總不辜負了就是了’,聽得嬪妾心中可真是羨慕不已呢。”

   澤妃聞聲而視,眼神清冽似冰湖反光,一瞬不瞬。項易水被這樣的目光一盯,心頭陡然生寒。然而攏在袖中的手掌緊了緊,還是生生壓製住了。

   無論如何,為了姐姐,總是值得的。再害怕,都不能相讓!否則姐姐一人,要如何顧及自身?

   而原本在寶座上端坐不動的雲貴妃眼神一橫,在澤妃身上既輕且快地一刮而過,絲毫不引人注目。連身在其中的澤妃也是渾然不覺。

   隻有一邊的淑妃舒了舒唇角,意態悠閑地啜了口茶,繼續好整以暇地看著今早這一出難得的好戲。

   澤妃坐直了身子,原本慵懶靠在黃花梨高背椅上的柔軟身段陡然便有了淩厲的意味。她揚一揚下巴,道:“項嬪若是不說話,本宮倒是忘了,這項家的女兒除了容婕妤,項嬪也是個得皇上青睞的。想必項嬪妹妹為了這個姐姐,在皇上麵前提上一句,皇上定是愈加念念不忘了。”

   項易水眉頭微蹙,心道這澤妃話中的意思便是犯了宮中諸多妃嬪的忌諱了。想自己前番被芳淑媛所害,無非就是因為顧忌自己和姐姐聯手在宮中固寵,一般妃嬪難以抵擋。現下澤妃舊事重提,實在是用心不善。

   來不及細想,項易水幾乎是脫口而出,道:“澤妃娘娘可是誤會了,臣妾人微言輕,哪裏能決定皇上要往哪處宮中去的心意呢。昨夜隻不過是臣妾帶病之身,不能久留皇上在新露堂中,便想著惜霜殿近在眼前,身居主位的李姐姐也肯定是體貼皇上心意,侍奉得當的,便提了一句。皇上去了,那是皇上顧念和李姐姐的情意。至於臣妾的親姐姐那邊,臣妾可是隻字未提。“

   ”是你讓皇上到惜霜殿來的?“李淑媛遽然一驚,滿臉隻是不信的神色。

   項易水聞言亦是驚訝,轉首問道:”你難道不知道嗎?我還以為......“

   項易水有心示好,所以兩次向皇上示意可去惜霜殿看望李淑媛,總以為皇上話中會提到此事,卻沒想到李淑媛竟然渾然不知。

   二人不免麵麵相覷,不料話說白了,倒是引出了這樣不為人知的情節來。

   可是還不等李淑媛細想其中關竅,原本在一邊靜默不語的沈婉怡卻是帶著三分幽歎,聽來令人沉思不已,“哎,可惜了項嬪妹妹格外用心,皇上最後還是去了容婕妤的宮中。想來終究還是婕妤在皇上心中格外特別些,皇上看著做妹妹的大病未愈,也要想到做姐姐的連日裏憂心格外辛苦。姐妹之間互相照顧,真是叫人羨慕不已。”

   李淑媛眼中原被震驚衝淡的敵意像是死灰複燃一般猛地躍起,她像是本能般地抗拒著,甩了甩頭,語氣斷絕地道:“不可能!你會有這麽好心?”

   項易水剛欲開口再做解釋,卻是在一邊良久不開口的和妃搶先道:“哎,項嬪,罷了吧。這他人作何想法,向來是難以揣測的,李淑媛不相信你的話也無可厚非。畢竟有誰能像澤妃一樣,不僅第一個知道皇上昨個兒晚上去了哪裏,連皇上是否因為你的話而對容婕妤掛念不已,都一清二楚呢。你得多學學這樣細膩的心思,以後才能讓皇上多多看重的。”

   項易水與和妃眼神交錯,自然會意,便不再急著向李淑媛解釋,而是笑意疏淺地道:”嬪妾知道了,想來以後嬪妾和姐姐是否背後中傷李淑媛一事,自然分明。臣妾愚鈍,學不來澤妃娘娘的心思細膩,也不及沈婉怡的體察聖心,隻能等著時日長久,已證本心了。“

   “澤妃心思非常人可比,沈婉怡也是聰慧靜默,來日澤妃若是得空,也可提攜提攜。二人若是都得力了,那我和貴妃手上的事情便也能少許多了。”淑妃長久不語,終是在看夠了這一出鬧劇之後緩緩開口。

   雲貴妃微微一哂,道:“澤妃對這後宮的事情看得果然清楚,隻是往後可不僅僅隻能看著皇上的去向,隻想著皇上的心思。咋們該關心的,還隻應該是女人的事情。”

   澤妃的麵色在一瞬間有一種突兀的蒼白,像是肌膚下的血液猛然間被隔斷了,如浪潮一般地迅速退去。

   她眼中原本瞬息多變的神采僵了下來,然而並不是因為她自發的憤怒與寒意,而是因為她的恐懼。

   對皇上的行跡格外用心,對聖意揣摩過度,可算是這宮中極大的忌諱。

   雲貴妃此時言及於此,便是極其明了的告誡意味了。

   澤妃因為自己協理六宮之事過於矚目,急著要把矛頭引向項氏姐妹二人,急促之間,到底是失了分寸。隻想著如何要讓在座妃嬪忌憚二人,卻忘了自己什麽是該做的,又有什麽是不該做的。

   然而,若不是和妃一直在一旁隔岸觀火,看似置身事外,實則是守株待兔,隻等著抓住一個足夠分量的錯處來補上一刀,隻怕要把澤妃放在貴妃與淑妃的對立麵上,還不是這麽容易的事情。

   項易水轉首含笑,與和妃四目相對,靜默無言,然而一切,都是在這不言之中了。

   項氏姐妹與和妃聯手以來,算是第一次借天時人和之力,打壓了目前最為忌憚的強敵。

   澤妃麵色冷冽,迎麵看來,項易水適時低頭不看,項舒亦隻做未覺。

   隻有和妃,笑顏如花,坦然相對。

   從雲起宮中出來的時候李淑媛氣尤未消,臨上肩輿之前仍不忘狠狠瞪著項易水與項舒亦二人,終究是礙著如今項舒亦的位份在她之上,不敢輕舉妄為,便趕著回澤意宮中了。

   而為了避嫌,項易水也特意沒有和項舒亦同行而回。今早的一番風波可謂是將上到澤妃,下到李淑媛及項氏二姐妹盡數牽扯其中。為了能稍稍打消其他妃嬪對於自己和項舒亦要聯手爭寵的顧慮,項易水少不得便要和項舒亦保持距離了。

   坐在肩輿之上,項易水揉了揉蹙成一團的眉心,深覺今早的這一番爭鋒相對來得實在是莫名其妙。原本隻不過是澤妃和姐姐之間言語中的一點小小算計,卻因為李淑媛對自己的指責而愈演愈烈,到得後來竟成了分別以澤妃和和妃為首的兩派人的爭鬥了。

   這後宮中的風雲啊,真是一刻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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