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新位淑媛心懷恨
  這一場短暫的交鋒,看起來是以雲貴妃生生地將澤妃彈壓下去而結尾了。感歎之餘,亦讓項易水生出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與雲貴妃或者淑妃為敵的心思。 可是受此屈辱,澤妃又怎麽肯輕易放過項舒亦呢?

   項易水愁緒滿懷地向一邊的和妃遞去一個隱秘的眼神,而和妃,卻隻是一如既往地溫情帶笑,隻不過是原本蜷曲著放在裙擺上的左手伸出了食指,不留痕跡地左右晃動了一下。

   幸而接下來很快便有其他的妃嬪三三兩兩地到了,這才免了先前一行人的尷尬局麵。

   而眾人到齊之後,卻獨獨是李貴嬪和沈婉怡二人的位置還空著。

   一番閑話,時辰已是不早,李貴嬪和沈婉怡二人,來得卻是遲了。

   這晨昏定省,若是無故來遲了,也是說大可大,說小可小的事情。這李貴嬪雖然囂張跋扈,但也決計不會連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

   項易水麵上應付著你來我往的交談,心中卻暗自生疑。

   難道是昨晚侍奉皇上勞累,故而恃寵而驕故意來晚了?

   想來想去,能讓一個貴嬪無視貴妃和淑妃的地位及威嚴的,也就隻有帝王的寵愛了。

   項易水算是勉強接受了這樣的揣測,心中隻希望這李貴嬪得意之時,也不要忘了自己的示好之舉。

   然而李貴嬪和沈婉怡終於姍姍而來的時候,項易水便知道自己一定是錯了。

   李貴嬪一改昨日盛氣淩人,跋扈高張的模樣,反倒是垂首低眉,淡衣素服,連一樣多彩華貴的首飾也無。比起她昨日的不可一世,目中無人,美豔輝煌如同烈日鳳凰花,今日這般慘淡無光的打扮神情,倒像是這深秋中一片灰敗枯黃的落葉了。

   眾人彼此麵麵相覷,連帶著雲貴妃也微微錯愕,皺著眉頭問道:“李貴嬪,你今日這是怎麽了?打扮得這樣素淨,連帶著人也看起來病懨懨的。”

   誰知道這不問還好,一問便問得李貴嬪抽噎一聲,眼淚霎時間便滴滴答答地往下墜,顆顆大如黃豆,連連不絕如珠簾斷裂,儼然一副委屈傷心到了極致的模樣。

   “李貴嬪,你這是作何?一大清早的有什麽委屈不忿,說出來我和貴妃為你做主便是了。怎麽你一宮主位,還有哪個妃嬪敢以下犯上?”淑妃和雲貴妃對視一眼,也是不解其中緣由,便也跟著問了一句。

   李貴嬪聞言卻隻是哭得更加傷心,先是嗚咽之聲幽幽而來,接著便是幹脆放聲大哭,一下子倒了身子,半跪半坐在地上,哭著道:“二位娘娘,臣妾以後再也不是貴嬪了,不敢應二位娘娘的稱呼。”

   “什麽?”眾人齊聲發問,卻是和妃最先將所有人最想問的問題問了出來,“你不是貴嬪之位,那你現在是......”

   位分變動,非升即降,然而隻看李貴嬪現在的樣子,就知道肯定不可能是前者了。可是一夜之間有如此變故,實在是令人費解啊。

   “臣妾......臣妾現在......”李貴嬪說一個詞便要哭一聲,廢了好大功夫才斷斷續續地把話說完整,“臣妾現在隻不過是個正四品淑媛了。”

   說完,又是放聲大哭。

   而項易水顧不上去看李貴......李淑媛這樣儀表盡失的樣子,向來宮中位分抬升不易,而著降卻更加難了,到底是妃嬪德行有失才有的懲罰,算不得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而李淑媛之前為貴嬪,哪怕是有大錯照例也應該是下降一級為婕妤,卻不知怎麽到了猶居婕妤之下的淑媛之位。皇上昨夜前往惜霜殿,李貴嬪長久不見皇上應當處處殷勤,事事小心,怎麽反倒惹怒了皇上有此大禍?

   一時之間種種心思紛至而來,項易水遍思而不得解,隻覺得甚是費力。便看著李淑媛作何解釋。

   雲貴妃看著李淑媛這副又哭又叫的樣子實在是不成體統,便趕緊吩咐道:“趕緊把李淑媛給扶起來坐好,好歹還是個淑媛的身份,這樣像個什麽樣子。“

   李淑媛的侍女和沈婉怡聽得貴妃吩咐,忙不迭地強行用力把李淑媛從地上拽起來坐好,又用帕子把她麵上的淚水拭盡。然而李淑媛不顧他人,隻管自己哭,一時之間儀容儀表怎麽也整理不好,反倒是哭鬧掙紮後弄得釵環鬆散,更加入不得眼。

   雲貴妃向來禦下嚴厲,威嚴持重,眼見著自己在此李淑媛還是這般狀若瘋癲,再也按捺不住地在青鸞寶座的扶手上重重一拍,厲喝道:“李淑媛!你雖則不再是一宮主位,但好歹也是正四品的位分,不算是不貴重!但你若是再一味地錯亂瘋癲,本宮就先降你的位分,再去稟過皇上!”

   一語正中要害,李淑媛此刻在“降位分”一事上隻怕是成了驚弓之鳥,又聽見雲貴妃如此嚴聲厲喝,一下子便嚇得止住了眼淚,隻坐在位子上時不時抽噎一聲。

   “有話你便好好說,好歹也是做過正經主子的人,怎麽一點兒也忍不住?”淑妃此刻顯然也是疑慮頗深,緊跟著皺眉發問,“到底是什麽事情讓得皇上生這樣大的氣?你若是說清楚了,咋們說不定還能幫著勸解些。你若是隻知道哭,還能有什麽好處呢?”

   李淑媛像是被淑妃的話打動,抬起哭得花容失色的麵孔,慘白的臉上還有一雙眼睛閃著憤怒而不甘的光芒。她像是見了仇人一般瞪大了眼睛,伸手狠狠一指,道:“還不是因為她!”

   伸出來的手指纖細修長,白若春蔥的指尖還留著寸許來長的透明指甲。李淑媛這樣用盡力氣地向前一指,看在眼裏便像是支長箭一般地直刺了出來。

   項易水被這樣直接而猛烈的恨意所驚,明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卻反倒生出了一種心虛的感覺,隻能結結巴巴地問道:“什......你說什麽?”

   “如果不是因為你顛倒黑白,在皇上麵前巧言令色地挑唆,皇上怎麽會怪罪於我,還降了我的位分?從貴嬪到淑媛,你叫我以後怎麽見人?偏偏還是淑媛之位!”李淑媛剛止住哭,轉眼又厲聲尖叫,怒目而視,言行舉止間倒像個市井潑婦一般。

   項易水雖則不解其意,卻也被這樣幾次三番的莫名指責逼出了三分怒意,不由地開口回道:“你遭皇上責罰,與我何幹?作什麽言語之間處處都衝著我來?”

   “你還說!”李淑媛聞言幾乎氣怔,整個人氣得秫秫發抖,隻恨不能一口活吃了項易水,眼看著身子向前一傾就要從位子上站起來。

   “好了!你忘了本宮剛才說的話了嗎?你若真有冤屈,大膽講出來便是!隻不準隨意攀誣旁人,否則便是罪上加罪!“雲貴妃見得李淑媛似要再度行止無狀,眉心狠狠一皺,雙目眼瞼下沉,幾乎要折出刀劍一般的輪廓。

   李淑媛懾於雲貴妃的威勢,不敢造次,便隻能恨恨地道:“昨日臣妾和項嬪及容婕妤起了爭執,本來在和妃娘娘的調解下臣妾想著也就算了,隻是晚上皇上來看臣妾的時候臣妾心裏委屈不過,隨口說了兩句,卻沒想皇上一聽便說臣妾心胸狹隘,沒有容人之量,一味地隻知道煽風點火,拈酸吃醋,就降了臣妾的位分!臣妾實在是不甘心就這樣被項嬪誣陷,定是她在皇上麵前說了臣妾的什麽壞話!”

   “那你怎麽就知道是項嬪說的呢?”和妃眉頭輕蹙,開口向李淑媛問道。

   李淑媛氣得一跺腳,道:“皇上來看臣妾之前剛從新露堂中出來,不是她還有誰!”

   眾人聞得此言,幾乎無人不在心中大翻白眼,暗道蠢材!

   這宮裏有多少藏在暗處的眼睛和耳朵,多少一門心思想要挑撥離間,坐山觀虎鬥的妃嬪,這李淑媛僅憑著皇上片刻前待過的地方,就一心認定是誰詆毀了自己?

   真是愚蠢之極啊!

   “李淑媛,這闔宮之中,有哪裏是皇上去不得的?”淑妃眼見著李淑媛咄咄逼人的樣子,便忍不住開口,“項嬪就算因昨日之事心生不快,你也不能僅憑皇上去過新露堂這一點就確定是項嬪在背後中傷你啊。”

   李淑媛麵色極為不甘,雖然看樣子是礙於淑妃的位分所在不敢隨意開口反駁,但是她麵上恨恨之色不減,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項易水,顯然是認定了昨晚乃是項嬪在背後挑唆。

   “李淑媛,你隻知道皇上在去你的惜霜殿之前去了哪,卻不知道在離開了澤意宮後皇上的去向。”項易水和李淑媛互不開口,氣氛冷硬而又僵著,卻是澤妃在一邊驀然作聲。

   眾人的目光霎時間盡數落在了澤妃身上,並沒有人看見在項易水身邊的項舒亦的麵色瞬間一白,透出一種預料不及的驚怒神色。

   然而還不等項舒亦想好要怎麽在言語間予以回擊,澤妃眼神一轉,一點冰棱般流轉的冷光閃過,便道:“皇上昨兒個在雲起宮中和本宮用膳的時候還說容婕妤入宮三年行事幹練老成,不似一般的大家閨秀弱質纖纖,當不得大事。而容婕妤素日裏禦下張弛有度,寬嚴並濟,一應宮人無不敬畏有加,頗擔得起一宮主位的位分呢。”

   李淑媛先隻是麵露狐疑地看著澤妃像是事不關己地冷冷道出一番話來,然而聽得末後幾句卻是麵色青白不已,冷汗直流,本就哭得鬆散的幾縷鬢發被汗水黏在雙頰,如墨的發色愈發襯得她慘白的麵色像是在雪水中泡過一般毫無生機,直讓人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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