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知情
  明鴻原本生冷的神情突然緩和下來,帶了一兩分的狡黠,向項易水靠近兩分,低聲問道:“別無他意?隻是仰慕朕的才華?” 項易水原本正在心傷,突然聽見明鴻如此輕佻的語氣,一時心思轉圜不過來,倒是頓了一下。隨即看著明鴻眼中神光熠熠,麵上笑意亦是略帶玩味,卻隱隱還有一兩分的期待之情。

   項易水頓時便明白了,旋即紅了雙頰,別過臉去不敢言語。

   “臣妾……臣妾那日看見皇上,隻覺得皇上天威不可仰望,如神祇般讓人心生敬畏之情。”項易水手指緊撚袖口,心跳快得氣息都不順暢,更加不敢看著麵前靠近的英氣容顏,“可是皇上對臣妾說:‘有佳人如卿,當真是見之不忘。’臣妾實在是不曾想到,皇上眼中還能有臣妾。”

   “那你高不高興?”明鴻見得項易水躲躲閃閃,卻不肯正麵回答自己的問題,便幹脆換了個問法,仍是不肯放過她。

   項易水低下頭,卻覺得明鴻已經靠近得自己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他口鼻中溫柔的氣息像是在自己的脖頸間燃著了一把火,從麵上燒到心間。

   然而那樣灼熱的溫度中,卻仍能感覺到心中哪個柔軟的角落中,有一股脈脈柔情。像是淡淡的,像是擁有生命一般的喜悅,隨著明鴻的問話,開始向著嘴角蔓延。

   “臣妾……臣妾實在是喜不自勝。”項易水欣喜中還是不敢看明鴻的臉,隻是在興奮的笑意中伸出了手,牽住明鴻以金線繡了錯金連雲紋的袖口。

   錯金的絲線生冷僵硬,可是自己的心思卻是柔軟甜蜜的。盡管自己用盡心思要讓他記著自己,要讓他念著自己的思慕之情,隻為來日自保能有一重有力的保障。

   可是自己對他,確實是有情的。

   明鴻隻覺得腕上一沉,原來是她羞怯之下卻不敢貿然牽自己的手,隻牽袖將自己的心思道來。

   牽袖相告,是小女兒稚嫩的親密之舉。隻是這樣青澀的告白,道出的又何嚐不是真心。

   “那你的心意,你的欣喜,朕記下了。”明鴻將自己的麵孔再度靠近,在項易水的耳邊,輕輕地道。

   像是如聞雷鳴一般地猛然抬首,項易水看見的是明鴻和善溫存的麵孔。二十歲的少年該有的郎朗英氣,還有東升朝陽般的融融暖意。

   他自有他的天王貴胄之氣,可是他,也有他作為夫君的溫柔蜜意。

   恍惚間仿佛不敢相信這樣的言語出自威重天下的皇上口中,項易水覺得有什麽溫熱的東西在自己的心間緩緩流淌著,幾乎要從眼中滿溢出來。可是自己不能哭,自己要將這幾乎盈然於睫的暖意掩在眸中深處。

   因為這樣呼之欲出的情,才最能撥動人的心。

   明鴻將身子直了起來,不再有意去逗項易水。他微笑著對項易水說:“你的心思,朕已明白,隻是希望你,不要再躲著朕。”

   “臣妾不會了。”項易水搖搖頭,猶豫再三,卻還是伸手在明鴻的掌心握了我握,隻覺得一片溫熱,“這數日裏嬪妾庸人自擾,隻以為皇上眼裏看不見臣妾。可是既然皇上有心,臣妾必定盡力侍奉皇上。”

   明鴻“哈哈”一笑,反手將項易水的手掌握於掌心,道:“朕改日再來看你。你且養著身子。”

   項易水點點頭,再也不躲避明鴻的目光,而是坦然相對。

   四目相對間,眼神俱是清如明水。相視而笑,彼此的心思,彼此都已懂得。

   明鴻遂放開項易水的手,轉身出了內室。

   項易水蹲身恭送明鴻離開,卻在他的身影即將看不見的時候跑到了門邊,遙遙喊了聲:“皇上——”

   “怎麽?”明鴻略微詫異地回身問道。

   項易水站在門邊盈盈而笑,道:“今早李貴嬪姐姐言及皇上,思念之情著實叫人動容。皇上來看臣妾,臣妾自然喜不自勝。可是以己度他人,還請皇上勿忘舊人之情。”

   明鴻倒是沒有想到項易水有此一說,沉默了片刻,道:“朕知道了。”

   項易水笑意更勝,又道:“嬪妾,也望皇上能再來。”

   明鴻這才燦然一笑,心道:原來,她還是舍不得自己。

   望著明鴻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外,項易水用手指揉了揉嘴唇,竊笑不已。

   然而轉過神來看著幾乎要把頭低到胸口裏去,卻明顯是強忍著笑的明珂,項易水臊紅了臉,沒好氣地道:“死丫頭,你笑什麽。”

   “奴婢在想呀,小主要是能看到自己方才的那副樣子,該是什麽表情呢?”

   項易水白了明珂一眼,也不生氣,反而多了幾分坦蕩,“我也不算說謊。既然這後宮中的算計躲不過,那我倒不如成全了自己一份心意。皇上他……”

   說著說著,自己卻是不好意思了,心中滿滿都是方才模糊卻又溫厚的柔情蜜意,甜得嘴角都仿佛軟了下去。

   明珂知道項易水已是下定了心思不再一味躲避了,心裏也覺得是出了口氣,過去的這幾日裏,自己在宮裏可也沒少受氣。

   隻是她卻有一點不明白,便開口問道:“既然如此,小主方才為什麽又要勸皇上去看李貴嬪呢?”

   項易水眼神一變,哂笑一下,道:“皇上在發落芳淑媛時的神情我記得清清楚楚。他雖然對我有兩分心意,卻還不至於如此震怒。思來想去,皇上應該是極其厭惡心胸狹窄,惡毒狠辣的女人。我如此一勸,就是要讓皇上知道,我不是容不下人的。”

   望著明珂頓然明了的神情,項易水笑著繼續道:“李貴嬪心眼兒小,不需我做什麽,來日必定自己吃虧,我隻需拿出大方的款兒就是了。而且我也是要讓她知道,她能再見皇上,也是欠了我一份人情的。”

   更何況,皇上若是對自己有意,自己卻把他往別的女人那裏推。試問哪個男人,會甘心呢?

   而不甘心,便是放不下啊。

   第二日照例去熹沅宮中向淑妃請安,一眾妃嬪照例不過是說些有的沒的。

   繼芳淑媛買通下人暗害項易水一事之後,六宮之中倒像是安寧了不少。隻是這表麵的安寧之下,是躁動不安的流言紛紛,以及或興奮或訝異,亦或是不可察覺的歎息之情。

   這歎的,便是芳淑媛的功虧一簣,沒有替某些人除了心頭之患了。

   而淑妃在昨日向項易水及項舒亦道明自己無意與二人聯手之後,果然對二人有些刻意的疏淡。

   彼時淑妃端坐在青鸞寶座上,麵上是一貫溫和有致的微笑,對項易水道:“項嬪如今看著麵色還是不好,連帶著容婕妤的氣色也比前幾日淡了幾分,想來這幾日總是風波不斷,勞累了二位妹妹的心力。”

   項舒亦有心親近淑妃,便含笑道:“是了,臣妾這幾日確實心煩了些,也掛念著妹妹的身子不好,今早來給娘娘請安前還商量著要向娘娘討要些保養的方子,才好像娘娘一樣四季容顏不改,青春照人呐。”

   “容婕妤真是會說話,前日項嬪還誇貴妃和淑妃娘娘明智,治理後宮有方,今日婕妤又讚淑妃娘娘容顏如玉。隻是婕妤的心思倒顯得不如項嬪來得周全了,怎得淑妃娘娘顏色好,貴妃娘娘就貌不佳了嗎?”

   淑妃含笑受了項舒亦的誇讚,卻不開口回話,倒是一邊的李貴嬪用帕子掩了嘴唇,皮笑肉不笑,說完白了白眼睛。一副看不慣項舒亦的樣子。

   項舒亦不忿李貴嬪尖酸刻薄的嘴臉,暗暗咬了咬嘴唇便道:“貴妃娘娘向來氣質高華,後宮諸皆見,多年隻將拜服之情放在心間。淑妃娘娘保養秘方,卻就不是一般人有幸得之的了。妹妹我何必多嘴去言顯而易見之事,而不求取難得之方呢?”

   李貴嬪麵色一僵,卻也是無話可說,這才氣呼呼地隻顧自己喝茶,再不言語。

   項易水在一邊暗暗搖頭,隻道這個李貴嬪實在是心眼忒小,哪裏有半分大家閨秀之氣度。比之淑妃,實在是有雲泥之別。

   這樣的人,自己才不屑相爭。

   然而轉念一想,淑妃向來淑和大氣,對誰也都是平易近人的樣子,不過分親近,也不刻意疏遠。這樣的平易近人,換個心思去想,便是對誰都一樣的冷漠了。

   果然淑妃聽得項舒亦之言,才含了一絲淺笑,道:“哪裏有什麽方子藏著掖著呢,隻不過是尚藥局的太醫盡心罷了。容婕妤你宮裏的太醫也是好的,隻照著他們的話好生保養著也就是了。”

   項易水覺得眾人麵前,淑妃如此推脫,項舒亦麵上畢竟難看。自己雖然不甚在乎,但到底不能不顧姐姐,於是便笑著開口道:“淑妃娘娘這麽說,那便是不舍得了。就請看著臣妾病中麵色難看,在諸位如花似玉的姐姐麵前實在是抬不起頭,幫幫臣妾吧。”

   項易水有意語氣輕快,笑語晏晏,作出一副撒嬌撒嗔的模樣,隻望能讓氣氛緩和兩分。

   雲貴妃見此,輕笑道:“淑妃啊,你看看項嬪這可憐見的,你若有什麽養顏的法子,告訴她便也是了。”

   “實在不是本宮小氣,隻是這方子左不過是尚藥局中人盡皆知的東西,容婕妤偏生不信。”淑妃低了低頭,也不去看項舒亦,隻靜靜微笑,“這幾日時氣不好,本宮身上也不爽快,到底也不是什麽大事,回頭再說也不遲。”

   如此便已是將話說得明白了,項舒亦再不甘心,也不敢再不識數。

   言語一番過後,眾位妃嬪便也都散了。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