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真相
  熹沅宮,昀霞殿中,淑妃剛送走了項舒亦,便又回到內室中,坐在梳妝鏡前執著一管螺子黛細細畫著兩彎小山眉。 忽有一個宮女照直走了進來,乃是淑妃的貼身侍女之一,憐星。

   淑妃略微回頭望了一眼,也不問什麽。倒是憐星直直走到了她身後,低聲道:“娘娘,皇上剛從新露堂中出來。”

   淑妃手中的螺子黛頓了頓,隨便又疏疏幾筆極嫻熟地畫好了眉形,便就把螺子黛放下了。

   側首照了照兩彎眉毛,淑妃方才滿意地道:“畫得快,畫得慢,隻要用心,這眉毛終有畫好的時候。可見這人隻要有本事,也終有得見天日的時候。”

   憐星會心一笑,道:“可見過了這幾日的宮中日子,又吃了這次大虧,項嬪也終於是按捺不住了。”

   “她呀,可不光是為了榮寵。”淑妃將一枚花鈿粘在眉梢處,望著那花蕊似的一點紅,道:“當初意歡殿選秀,本宮看著便知道這是個心思至純的小丫頭,尚不知深宮險惡,隻怕也是動了情的。”

   “可是這都好幾個月了,皇上竟然還能記得她,還在她身子尚未痊愈的時候就去看她......”憐星略微不解地說了幾句,可是一轉眼看見淑妃在鏡子裏的倒影直直地盯著自己,便不敢再說了。

   淑妃收回目光,想了想還是換了隻魚骨白的花鈿上去,才道:“這便是她的本事了。這後宮裏任你再得意,也總有失意的時候。失了意之後能否再得意,便看個人的造化和本事了。項嬪雖然不如容婕妤這個項府嫡出的女兒來得老成幹練,卻也是坦率直白。經意歡殿選秀之後,她未必不知道皇上看重她這一點,可見呀,她的心思也不簡單呢。”

   憐星低頭覷著淑妃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娘娘要不要......幫項嬪小主一把。”

   淑妃見得自己的妝容已可,對著鏡子做最後的打量,“本宮隻做自己應該做的,剩下的,就要看項嬪自己了。這宮裏,一心要靠別人的女人,是不長久的。”

   “是,奴婢知道了。”憐星點點頭,福了一福,誠惶誠恐的。

   “你呀。”淑妃看得自己身邊的第二侍女一副受了驚的樣子,歎了口氣,“跟著本宮的日子也不短了,也該知道,有些事情呢,揣著心裏細細思量也就是了。”

   憐星聽著淑妃的話,隻老老實實地頻頻點頭,話也不說。

   淑妃笑了笑,道:“拿筆墨來,本宮要修書一封給項嬪。”

   憐星便趕緊去拿了筆墨來伺候著。

   淑妃執筆而書,洋洋灑灑,筆落字成,片刻的功夫便寫好了。親自封了信封,再交到憐星手上。

   “趕緊去吧,穩妥著些,容婕妤想必已經和項嬪知會過她和本宮的這層關係了。”淑妃選了兩支一式一樣的五連雲紋青玉簪對稱簪在如雲堆發髻的兩邊,再在額頭正中插上一支白玉鳳首銜紅流蘇步搖,一副端莊大氣的模樣,“再叫曦月去小廚房盛一盅冰糖燕窩。入秋天氣幹燥,我也該去乾德殿看看皇上了。”

   澤意宮,新露堂,明珂送走了憐星,便拿著封好的信匆匆趕進了內室中。

   “小主,淑妃娘娘身邊的憐星姑姑送了封信來,小主可要看看。”

   項易水神色一動,伸手接過信來邊拆邊道:“姐姐早就和我說過,說要在這宮中出頭,咋們姐妹倆少不得是要靠著淑妃娘娘的。”

   將信展開,匆匆兩眼一掃而盡,項易水展顏一笑,道:“去叫小元子來,我報這一箭之仇的時候終於到了。”

   因著頭一日諸妃是到雲貴妃的宮中請安,第二日便是輪到了淑妃宮中。

   中宮無主,這諸妃請安的事宜,便是在位份最高的貴妃和淑妃兩位妃子的宮中一日日地輪著。

   項舒亦抵達逸初殿外的時候眾妃嬪已經到齊了,她自覺略有些失禮,隻守著本分問過淑妃的安好,便落了座。

   誰知道她有意做個不出挑的,芳淑媛卻沒有就這麽放過挑她刺的打算。

   “喲,平日裏這給兩位娘娘請安,容婕妤向來是起得早的呀,怎麽今日這麽晚呢。”

   澤妃在一邊微微瞟了芳淑媛一眼,毫無表情,連帶著對麵和容婕妤向來交好的和妃也隻是轉了轉眼神,微微一笑低下頭去不說話。

   芳淑媛見此更是得意,隻以為自己抓住了項舒亦的錯處,眾人便沒話說。於是急匆匆地還不等項舒亦開口辯解,就緊跟著道:“莫不是如項嬪一般,忽然染了什麽病吧?哎呀呀,這最近的天呐......”

   然而芳淑媛滴滴瀝瀝一大堆還沒說完,項舒亦就抽泣一聲,眼中淚水跟斷了線的珠子似地連連落在裙擺上,留下一大片的淚痕。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不僅把芳淑媛給看得愣住了,便是滿座的一眾妃嬪也是麵麵相覷。眾人心中皆納罕道,這容婕妤平日裏在宮中雖然不是個跋扈的,然而卻甚是高傲,等閑位分的嬪禦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怎得被芳淑媛排揎兩句就哭了呢。

   澤妃眯了眯眼睛,麵無表情。和妃轉首看了一眼,還是麵帶微笑地低頭彈了彈指甲。而雲貴妃略微詫異,剛欲張口卻想起來今天可是淑妃的主場,便也不置一詞。

   到底還是淑妃眼見著如此情景眾人不免都有些尷尬,便殷切地問道:“容婕妤,這一大早的你是怎麽了?有何事情還是說出來咋們一眾姐妹出出主意的好。”

   項舒亦這才抽噎兩下,淚眼婆娑地道:“今早妹妹身邊的宮女來說妹妹身上又不好了,臣妾急忙去看,果然又是發了熱,這......這可怎麽辦是好呢。”

   “切,反反複複的。昨日精神頭還好得很,今天怎麽就又倒下了。這見過皇上的人呐,可見就是值得人疼些。”

   眾人本都在聽著項舒亦講話,這後來講話的人雖然聲音不大,但是滿座寂靜無聲之下卻還是清晰可聞。

   一眾妃嬪下意識地都扭頭看去,卻是澤意宮惜霜閣的李貴嬪。

   一言既出,這話中的意思還有誰不知道。

   這皇上昨日從澤意宮新露堂中出來的事情,在事後的一個時辰之內,早就是六宮無人不知了。

   李貴嬪也是有兩月不曾得幸於皇上,沒想到這回皇上到澤意宮中卻是去看早就被視作失寵的項嬪,這可就讓李貴嬪的臉上大大地掛不住了。

   此時出言諷刺,實在是不奇怪。

   而項舒亦亦是聽得明明白白,可是除了朝李貴嬪看了一眼之外,她卻還是不發一言,隻低著頭哭個不停。

   淑妃頓時麵色一沉,看著李貴嬪道:“李貴嬪也是見過皇上的,想必來日皇上知道了貴嬪今日說的話,便更加疼你了。”

   李貴嬪嘴角一抽,縮著脖子訕訕一笑,急忙道:“臣妾失言。”

   淑妃稍稍橫了她一眼,便正色道:“項嬪好歹也是新入宮的,雖說數月來和諸位姐妹交集不多,但到底也是一道住在宮中的人。既然皇上都對項嬪的身子上了心,那本宮必定是要去看看的。諸位姐妹自便。”

   說著,便吩咐曦月去備下轎輦,站起身來徑直出了逸初殿。

   剩下的一幹妃嬪雖然多有對皇上去看項嬪一事心生醋意,但是卻無一人不是緊跟著淑妃一道出了熹沅宮往澤意宮去的。淑妃已然明言,皇上都對項嬪上了心,她這位位分極高的妃子也如此殷勤,那不去的人,豈不是成了心腸冷漠之人了?

   當即浩浩蕩蕩一大堆人向著澤意宮新露堂去了。

   到了新露堂中,淑妃領先進了內室,緊跟著便是早就急不可耐的項舒亦。

   項舒亦一見到在床榻上燒得迷迷糊糊的項易水,登時便泣不成聲,身子一歪就靠在了和妃身上。

   “容婕妤,你別著急,淑妃娘娘會著意安排好的。”和妃撐住項舒亦的身子,握著她的手好言寬慰道。

   項舒亦領會和妃話中的意思,手上也微微用力握了一下,向其示意。

   而項易水這時躺在床榻之上隻裝作昏迷之狀,實際上卻是神智清明,把眼睛半睜半閉,鴉翅般的睫毛垂掛下來,旁人根本就看不清楚。

   半個時辰前項易水就已經服下了易都崎給自己用來發散體內殘餘毒素的藥物,雖然自己此刻著實燒得厲害,但是室內眾人的一言一行,卻是看得分毫不差。

   自從昨日拿到了淑妃的來信,眾人便精心布下了此刻的一場局,隻等著這場好戲,慢慢收場。

   淑妃剛進來便看見跪在項易水床榻邊診脈的易都崎,嘴角一揚,旋即不動聲色。

   易都崎回過頭來見得一眾妃嬪如此大的陣仗,便急忙上前和明珂及何尤卿一起行禮問安。

   淑妃和雲貴妃一起擺擺手免了三人的禮,道:“易太醫,項嬪是怎麽回事?昨日不是開始好轉了嗎?”

   易都崎躬身道:“回娘娘的話,小主她是因為體內毒素未清,又因時氣不順而反複,是以再次高熱不退。”

   一語出,激起千層浪。

   淑妃大驚失色地問道:“毒素?什麽毒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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