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前事
  “小主,既然已經知道是清芬下的毒了,咋們為何不直接告訴皇上呢?”明珂為項易水夾了一塊齋素雞在盤子裏,略有不解地問道。 項易水抬眼看了這個跟了自己有十年之久的丫鬟,心中不由輕歎她的心思實在是簡單了些。於是便道:“我不想冤枉好人,為了能證實她心中有鬼已經將唯一的證物給毀了。戕害嬪妃是要株連族人的,咋們又沒有證據,你說她會認嗎?”

   明珂點點頭,隻應了一聲“哦”。

   項易水無奈地歎口氣,又繼續道:“況且我雖然撿回一條命,要害我的人卻並不一定會就此收手。我若強逼清芬認罪,說不定還會被人冠上‘苛待宮人’的罪名,有失賢淑對於天子妃嬪來說可是大忌!我若是尚未得寵就獲此罪,那才是永無翻身之日了。”

   “可是哪怕找出了和清芬私相授受的人來,也不一定就能找到他們用的毒藥啊。”清芬撇了撇嘴,卻是想不通透。

   項舒亦看見這小丫鬟如此樣子,也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隻是那笑也是冷冷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們既然如此歹毒地來害我妹妹,那我就怪不得我們不道德了。”

   “小主......”

   “她丟掉的茶盞你撿回來了嗎?”項易水與項舒亦相視一笑,顯然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撿回來了,”明珂點頭,“奴婢想著她做好壞事之後害怕的東西,必定是對咋們有用的東西,便......”

   “好。”項易水總算笑著點了點頭,“你把東西放自己那收好,莫讓她看見了。來日我自有用。”

   明珂雖不解其意,但是看著兩位小主都成竹在胸的樣子,便點頭應了。

   “好了,我現在也沒什麽心思用膳,也不在你這待著了。”項舒亦見得該籌謀的都籌謀好了,便也不欲久留,“你自己注意著身子,早日康複才是要緊的。咋們項家的女兒,可不能有仇不報,辱沒了家族名聲。”

   項易水略微詫異地道:“姐姐一點東西也不用嗎?”

   “不了,”項舒亦搖搖頭,“我還要去拜見淑妃娘娘,總有些事情得先安排好。”

   項易水站起來送項舒亦到門外,望著項舒亦道:“姐姐,從小到大,總是你憂慮得多些,我這個妹妹沒用。”

   項舒亦看著項易水沮喪又委屈的樣子,笑著在她額頭上戳了一下,道:“傻丫頭,說什麽呢。既然有姐姐在,你便把心放寬了,你以為,姐姐這個嫡出女兒是這麽好當的?”

   “哦。”項易水皺著眉頭眯著眼被項舒亦用手指戳得一仰頭,又嘿嘿一笑,“是啦,姐姐你身份高貴,又聰明,爹爹總是看重你的。”

   “死丫頭,明明是你被父親慣得無法無天,還來吃我的醋,真是沒大沒小。”項舒亦沒好氣地白了一眼,又擰了擰項易水的嘴角,“好了,不和你說了。再耽誤會兒功夫淑妃娘娘便要午覺了。”

   項易水揉揉嘴角,道:“那姐姐我便不送你了。”

   “嗯,不用送了。”項舒亦點點頭,便由自己的侍女扶著走出了新露堂。

   出了意澤宮門,項舒亦邊上了轎輦,對著侍女奕歡道:“去熹沅宮。”

   侍女當即對著前後抬轎輦的四個內監大聲道:“去熹沅宮。”

   內監們也不做聲,抬起轎輦便整齊劃一地快速向著熹沅宮的方向趕去。

   還未行至宮門前,項舒亦便遠遠看見了淑妃的貼身侍女曦月立在宮門外等候著。

   肩輿行得又穩又快,片刻的功夫就到了宮門前,項舒亦還來不及開口,曦月便福了福笑著道:“婕妤小主莫要著急,娘娘已經知會過奴婢了,等小主一來,便由奴婢領著直接進去。”

   “好,勞煩姑姑了。”項舒亦聞言喜不自勝,看來淑妃果然是耳目眾多,知道自己必有此行。

   “不敢。小主跟著奴婢來吧。”曦月笑著轉身,領著項舒亦進了宮中。

   昀初殿中並沒有淑妃的身影,曦月徑直把項舒亦帶進了淑妃就寢的內室中。

   項舒亦急切中不失妃嬪應有的禮儀氣度,上前對著正在梳妝鏡前比擬著一支並蒂海棠花步搖的淑妃端正行禮,“臣妾見過淑妃娘娘,娘娘金安。

   誰知淑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將手中的步搖放下,也不回頭,隻是看著麵前鏡中項舒亦的倒影說道:“本宮看你這樣子真是忍不住笑,明明心裏急得火燒火燎,還要鬧這些子虛禮。”

   項舒亦抬首望著淑妃纖瘦欣長的背影,眼神恭敬卻不失自身氣韻,道:“昨日夜深,臣妾不敢冒昧來擾了娘娘歇息。娘娘知臣妾為何來,可見心中記掛臣妾,臣妾感念之餘更不敢忘了對娘娘禮數、敬意。”

   “傻妹妹,”淑妃歎了口氣,這才轉過身來看著仍自一福到底的項舒亦,走上前去親自摻了她起來,“你對你妹妹的情意本宮豈會不知道,一應事宜在她入宮前本宮也是著人打點過的。隻是本宮卻不曾想到宮中竟然有人膽大至此。”

   項舒亦憤恨難抑,咬牙切齒地道:“我妹妹身子一向康健,突發急病必定是有人想法子買通了下人投毒!好在我在她入宮那一日把皇上上回賜給我的牛黃給了她,想必這才撿回來一條命。隻是那沈太醫......”

   “無妨。”淑妃搶過話頭,拍了拍項舒亦的手,“既然你妹妹有幸能撿回一條命,沈太醫也被打發了,那我就請皇上把易都崎派去照顧你妹妹,他是我的人。”

   項舒亦聽淑妃如此說,自己一心掛念的事情這才放了下來。

   淑妃見得項舒亦的麵色轉陰為霽,心中卻另有一層隱憂,想了想,終於還是向她道:“隻是本宮思量著,這下毒的法子雖說立竿見影,但卻是費力不討好。需用心籌謀不說,事情一旦敗露,嚴查之下必定會露出馬腳。這等下等路數誰會去用呢?”

   項舒亦冷笑不止,把手中的卷子死死扯緊,眼神狠厲地道:“四日前意歡殿選秀,妹妹和皇上對答如流,共論詩書何人不知?芳淑媛自然是和我勢不兩立,但是這後宮中眼紅心妒的人還少了嗎?”

   淑妃歎了口氣,點點頭,道:“也是,你入宮三年已是頗得恩寵,你妹妹剛進宮中又是如此風光,怎得能不引人矚目?你姐妹倆若是勢同水火也就罷了,卻偏偏你們一個嫡出一個庶出還能夠親密無間。隻怕後宮中是人人都怕你們來日聯手,難以抵擋啊。”

   “如此,她們便要我妹妹的性命嗎?”項舒亦越說越恨,手上力道一大,尾指上的護甲“哧啦”一聲勾破了手中上好的縞素絹子。

   淑妃搖搖頭,道:“三年的時光,你還不知道這宮中的樣子嗎?你妹妹年幼,尚且不知,本宮真是憂心啊。”

   項舒亦心想自己這三年來費盡心機才在宮中勉強自保,又如何忍心眼見項易水受此苦楚,又是一福到底,對著淑妃道:“還請淑妃娘娘看在我姐妹無依無靠的份上相助一二,我姐妹必定盡心盡力為娘娘分憂,以報恩德。”

   “唉唉,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淑妃連連歎氣,硬是扶了項舒亦站起來,握著她的手道:“三年了,本宮位分雖高,卻也不過是堪堪自保,不欲與人多加爭執。本宮也不忍心見你妹妹這樣一個心思至純的姑娘家稀裏糊塗地就著了道,隻是眼下我們能做的事情不多,隻能從旁打點著,你妹妹那邊,還需她自己動動腦子。”

   項舒亦無奈垂首,道:“娘娘放心,我這妹妹心思靈巧多變,心性也不是輕易服輸認命的。既然易太醫是娘娘的人,那妹妹想來也不算孤立無援。隻是臣妾實在擔心,一難剛過,明日又不知是何光景。”

   “你這是關心則亂。”淑妃用力捏了捏項舒亦的手掌,微微皺眉,“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管它什麽陰招,咋們聯手之下,量她們也不敢怎麽著。畢竟還有兩位太後和皇上在那看著呢。”

   如此,項舒亦才稍稍放下心來,稍坐了片刻,便回自己宮中去了。

   而從諸妃散了之後,皇帝明鴻也並未在雲貴妃宮中久坐,絮絮問了些日常之事,便也走了。

   因著最近政事不多,明鴻倒也難得地生了幾分興致,便在轎輦上對著貼身太監康壽成道:“去禦花園內走走。”

   “是。”康壽成躬身領命,對著前後共十二名內監大聲道:“去禦花園。”

   轎輦在十二名內監的同時用力下,當即便四平八穩地向著禦花園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分花拂柳,風和日麗,倒也見了不少秋日裏的養眼景致,隻是看得久了,人便不免要出神。

   明鴻坐在轎輦上怔怔地想著,想得卻是今早看見項易水的樣子。

   容婕妤也算是這宮中為數不多能在數年間仍讓自己記得清清楚楚的女子了,而她的妹妹,那個項嬪,也算是特別。

   四日前的意歡殿選秀,自己問她:“易水?這名字可有出處?”

   她抬頭偷偷朝自己瞥了一眼,又立即慌慌張張地低下頭去,緊張卻聲音清朗地答道:“辛幼安有詞: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

   自己聞言一愣,隨即笑道:“項承榮倒是有趣,怎得給自己的女兒取個如此冷肅的名字。”

   她再度開口,隻是不再有些畏懼地將自己的容貌掩藏。反而投來清冽澄淨的目光,道:“家父曾言,項府之內,即便是女兒家,也不可一味地柔弱無骨氣,取此名便是要臣女警醒自身,不可庸懦無用。”

   “好!倒是個有節氣的。那便留用吧。”自己點點頭,如此,便是將她納入了這宮中。

   “皇上,皇上。”

   耳邊傳來康壽成謹慎又恭敬的呼聲,明鴻猛地從回憶中醒轉過來,皺了皺眉道:“怎麽?”

   康壽成一哆嗦,隻道:“皇上,這禦花園走到頭了,敢問皇上下麵可是回乾德殿中?”

   明鴻一思索,卻道:“先不必,去澤意宮。”

   “是,”方壽成躬身應道,“微臣著內監先去知會李貴嬪一聲。”

   明鴻知道方壽成是會錯了意,以為自己是要去看澤意宮的主位李貴嬪,便道:“朕是要去新露堂。”

   “新露堂......”康壽成一時到想不起來這新露堂是哪位妃嬪在住著,思索了一會卻猛地一驚,“那是項嬪住的地方,皇上今日怎麽......”

   康壽成話還沒說完,便見得明鴻瞥了自己一眼,額頭頓時一陣冷汗冒出,帶著針紮般的麻密的感覺。

   再不敢多言,康壽成當即高聲吩咐:“轉去澤意宮!”

   頓時抬轎內監齊齊轉身,向著澤意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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