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沈如辛一大早回了定安侯府。

   打算去見祖母時,得知宋家表妹昨夜病倒,祖母知曉後趕去看她了。

   正考慮著是否要過去看看,便遇上了沈曆昀和沈衛驄。

   兩人見她回來很高興,沈衛驄笑著喊了聲阿姐。

   不過自家二弟太熟悉,沈如辛見他笑中帶著苦悶,奇了:“你這是怎麽了?”

   沈衛驄撇嘴歎氣。

   表妹病倒了。祖母知道後偏說是被他倆嚇病的,表妹病好前還不許他倆去跟前晃悠,多大一個冤字!

   他這般俊朗無雙的樣貌,哪嚇人了?依他看,八成是三弟整天逼著人習字給累病的。

   小表妹回來後落一身病,沈曆昀也不免心疼。

   之前邊境戰報傳入,姑父被俘一事自然是知道的。

   都過這麽些日子還依舊沒消息,若姑父出了事,沒了爹娘的表妹就更可憐了。

   這事他們昨兒也是心照不宣,沒在表妹麵前提起。

   沈如辛聽著沈衛驄說起昨晚是三弟發現表妹發起燒的。

   她稍一回味過來打斷道:“這麽說,昨兒天都晚了,三弟還待在她房中?”

   “是吧。”沈衛驄還在因背鍋而不甘,“連大晚上,都還逼著表妹習字看書不得休息,人可不得被累病?”

   三弟不懂事,照顧表妹的責任隻得落在他肩頭了,沈衛驄正了正色。

   沈如辛瞧著兩人一副不覺得這有什麽的態度,揉了下眉頭:“……”

   這是重點?

   娘不在,府上三個弟弟脾性又一個賽一個隨意,怕是壓根意識不到要避諱。

   想到今日她來就是為此,無奈道:“曆昀,二弟。表妹她是姑娘。”

   沈衛驄納悶看向阿姐,表妹自然是姑娘啊?

   不是姑娘,他還不高興搭理呢。

   打小他就想要個妹妹,可爹娘生了老三後就不再要了。

   宋初渺雖是姑姑女兒,在他這兒同親妹沒什麽兩樣。

   沈曆昀看沈如辛一眼,倒是有些明白她意思了。

   “沈如辛,你突然想著要回來一趟,是為此事?”

   沈曆昀和沈如辛是龍鳳雙胎。

   當初懷著時,侯夫人肚子不顯大,也沒診出來,眾人都不知道裏頭藏了兩個。

   侯夫人是習武的,懷胎八九月身子都還矯健,生產時也頗為利索。據說當時前一個才剛出來,一息之間後一個就迫不及待擠著鑽出來了。

   才來人世就要爭搶,誰不讓誰。

   沒想到會一下出來兩個,一屋子丫頭婆子都懵了,手忙腳亂之下,誰也不記得先出來的是男娃還是女娃。

   侯爺倒是樂,也不在意,一拍板,誰哭聲大誰就大。

   沈曆昀就這麽輸在了哭聲上。

   姐弟倆雖然從小較勁到大,但實際的感情還是不錯的,隻不過沈曆昀從小沒喊過一聲姐,沈如辛也沒叫過一句弟。

   連上梁都那麽隨意,要底下往直了長也挺為難的。

   “雖說家裏不講究慣了,但男女大防,你們多多少少也顧及一點。”沈如辛明說道,“對你們男子來說不算什麽,可姑娘家不同。何況表妹遭此大難,本就易惹來閑話。姑姑不在了,你們可別欺負人家。”

   “還是說你們也和外頭那些人一樣,心裏將人輕看了去?”

   “哪能啊!”沈衛驄愣了下。

   把宋初渺當自家人看了,還真沒想過這個。

   這麽一說,也才意識到表妹如今已不是那個小豆丁了。

   但他也不覺得這有什麽,冷哼一聲道:“哪個敢將閑話說到跟前來?當我們定安侯府吃素的?”

   沈曆昀點點頭,分別讚同了二人:“知你顧慮了,我們會注意些。不過外人想欺負到定安侯府頭上,也得先掂量掂量。”

   以前也有叫囂說二弟遊手好閑厚顏無恥,三弟陰冷嘴毒不知禮數的,最後刀槍棍棒加拳頭來一套,還不是安生了。

   小事而已,不要緊。

   自家弟弟最是了解,沈如辛提一句,不過是擔心他們無意中委屈到宋初渺還不自知。

   姑姑在時待她極好,表妹又乖甜,若連在侯府都要受委屈,她是不許的。

   眼下見他們知曉分寸的,也就不多言了。

   至於他們說的那些,她覺得也沒什麽不對。

   沈衛驄走過來擠眉弄眼:“阿姐,我怎麽覺得你嫁人之後,越發守規矩了。還是姐夫太過文縐縐,把你都帶成這樣了?”

   沈如辛屈指敲他腦袋:“少編排你姐夫。”

   沈衛驄笑笑,躲開時瞅一眼她肚子,疑惑道:“阿姐,為何都兩年了,還沒身孕呐?”

   沈如辛睨他一眼:“你姐夫都不催,你急個什麽勁。”

   “他還敢催你?我去拆了他骨頭。”

   同阿姐玩笑了幾句後,沈衛驄想到了三弟,一挑眉。

   得讓阿姐也好好同老三說道說道,省得他總是霸著表妹。

   宋初渺昨夜病下的事沒有驚動他人。

   侯老夫人醒得早,一得知外孫女病了就立馬趕去。

   見宋初渺退了燒,睡得正深。怕吵了她,安心後待了片刻,也就先回去了。

   離開前老夫人多看了門外的沈青洵一眼。

   還是他一貫那副玉雕成般的冷漠臉,並未看出什麽別的神色來。

   老夫人離去後不久,宋初渺便醒了。

   睡過一覺,退了燒,有點懵,也忘了拿書要表哥解惑的事情。

   隻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原來昨兒她又病了。

   素夏服侍她起來穿戴洗漱好時,沈青洵已命人端來了備好的早膳。

   宋初渺看著菜粥,細微地皺了下眉頭,被正對她坐著的沈青洵捕捉到了。

   “沒有胃口?”

   宋初渺剛醒來不久,燒了一夜,意識還有些犯迷糊。

   不動不出聲坐著時,這些日子調養出的那點靈動好似又藏匿起來。

   她呆呆地看了眼粥,再抬頭看表哥,緩慢點了點頭。

   而後一思索,又搖搖頭,拿起勺子低頭喝粥。

   沒胃口,但是餓。

   沈青洵看她沒食欲,正要哄她喝上一些。

   卻見她根本不用哄,就已自己舀著一口一口喝下去。

   不能再懂事了。

   宋初渺吃東西的樣子很乖,腮幫一鼓一鼓,跟小兔似的。

   最後喝掉了半碗,就再喝不下了。

   沈青洵便端過她剩下的半碗,幾口喝盡,一番舉動做來極為習慣自然。

   擱下碗時,他察覺到什麽,往窗外瞥了一眼,又淡然收回。

   宋初渺看著空空的碗,眼中緩緩露出驚訝。

   原來表哥也餓了啊。

   早知道他也沒用早膳,她就多分給他一些了。

   將一切看在眼裏的沈如辛卻是震驚的。

   得知宋初渺住在她以前的院子後,沈如辛便過來了。

   二弟說宋初渺有些膽小易受驚嚇,又不確定一遭變故後表妹是否還認得她,考慮了一下,還是打算先遠遠瞧一眼。

   這兒沈如辛從小住到出嫁,最是熟悉,她繞去了院牆一處,透過窗正能看清二人,連眼神表情都收在眼底。

   也就看見了三弟細心照顧宋初渺喝粥,又將她剩下的飲盡的情形。

   這個目色溫和又耐心的沈青洵,陌生的不像她熟悉的那個弟弟。

   她最擔心的其實是三弟。

   雖人是他找回的,但她熟知沈青洵那性子,必是要嚇到人的。

   都說他與人冷淡疏離,像是諸事都不在意。但她太清楚他,其實骨子裏是帶著股狠勁的。

   可怎麽這會看起來,全然不像那麽回事?

   等宋初渺用完早膳,等了小半個時辰的薛大夫提著醫箱進來。

   燒確實退了,脈象也有轉好的跡象。他向沈青洵示意,見他點頭,就從醫箱裏拿出了一卷銀針來。

   還帶了幾分殘留睡意的宋初渺,看著麵前擺開了一排銀晃晃的細針,瞬間打了個顫,清醒了。

   她身子一下繃緊,本來倚靠著桌角,這下連脊背都挺直了。她眨著一雙水靈的明眸看看薛大夫,又去看表哥,頓感無措慌張。

   沈青洵沒料到她反應這麽大,光看到銀針就如此了。

   他語氣不由放得輕柔,安撫道:“沒事的,不怕。”

   擺弄銀針的薛大夫忍不住掀眼皮看了眼。

   用這種口氣講話的侯府三少爺實在過於稀奇了。

   他差點以為耳朵出了問題。

   他低咳一聲,也是心疼小姑娘,寬慰解釋道:“宋姑娘,你體內埋著寒症。發熱能引出一些,我趁此施針,能替你將寒症再拔除幾分。不過就幾針而已,很快的。”

   宋初渺邊聽邊點頭,她聽明白了,真的要紮針。

   是拔寒氣的,對身子好的。

   是好事。嗯,她不怕的。

   宋初渺攥了下手心,可惜身體更誠實,不聽話的眼眶已然紅了一圈。

   薛大夫要她先伸出胳膊,小姑娘也沒遲疑,聽話地將手臂遞去擱好。

   然而唇抿得緊緊,看似無波無瀾的麵色,細瞧卻壓抑著緊張和害怕。

   這模樣更顯得楚楚可憐。

   沈青洵盯著她泛紅的眼,心中生起一股壓抑煩躁。

   他轉身去取來她昨日的那本書。

   “你不是有幾處疑惑要問我?”他將書推到宋初渺麵前,想要轉移她思緒。

   表哥的聲音撞在耳中,轉了幾轉才聽進去,宋初渺懵著看他一眼,才想起來。

   是有的。她伸出另隻手去翻動,書頁翻動聲中,薛大夫第一針也穩穩落下。

   宋初渺指尖一顫,捏皺了紙張。

   薛大夫醫術好,手法熟練,也已盡力放輕。

   然而宋初渺本就敏感,心裏又生了懼意,隻覺得那針紮在穴上,疼得她眼淚都要下來了。

   薛大夫餘光瞥見,忙轉頭去取第二針去了。

   小姑娘清麗可人,瑩亮的淚沫懸在眼睫上,多看一眼,連他都要懷疑自己不是救死扶傷,而是作惡多端。

   這誰能受得了!

   宋初渺哆嗦了下,又忍了疼繼續翻頁,可一雙眼卻越發濕漉漉的。

   但她知道這是為了能好起來,便忍著,一片水汽氳在眼眶裏,泛著瀲灩水光,將落不落。

   害怕又忍耐,委屈又堅強。

   如此紮了三針,針針都往沈青洵心口裏刺。他實在是看不下去。

   “好了!”他將書一抽,臉色陰陰沉沉,“不紮了。”

   再紮下去,要的就是他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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