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
  歇了一會兒,丫鬟們服侍成靖寧洗漱歇息,躺在暖烘烘的床上,這會兒卻睡不著了。輾轉反側,思考著家裏種種複雜關係,越想越沒有頭緒,索性不想了。未來不可預知,養足精神才有力氣麵對明天的一堆糟心事。

   想通之後瞌睡蟲上來了,一夜無夢到天亮,醒過來時花月正好進來叫她起床。“太夫人昨日累著了,今早晚些去請安。”小丫鬟們魚貫而入,服侍她穿衣梳洗。顧子衿早已侯在沈老夫人身邊,廳中大理石鑲花梨木的圓桌上擺好了早點,香氣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祖母,母親。” 成靖寧行了禮,走到顧子衿身邊站好。

   沈老夫人笑吟吟的對她們母女二人說:“永安昨天連夜從鬆山書院趕回來,等會兒過來請安。靖寧,你也見見你二哥。”

   成靖寧點頭,又問道:“大哥什麽時候回來?”

   “皇上繼位之初,寶貴妃所生的二皇子密謀造反,朝野上下混亂不堪,羯族趁虛而入攻打西北疆,令國公也就是你舅公帶兵禦敵,永皓從小喜歡舞刀弄槍,我就送他到你舅公那裏去曆練曆練,這會兒正在西北疆。據戰報說羯族已經被趕出大祁的疆土,為了給他們一個教訓,這會兒正乘勝追擊,來年立春就能回來了。”沈老夫人笑著解釋說。

   顧子衿已有十年沒見過兩個兒子,這會兒盼子心切,已是望眼欲穿。小兒子隔得近,自小就老眾持成,最是乖巧聽話,老大看起來溫潤如玉,卻是個跳脫的性子,現在又在戰火紛飛的邊疆,心裏焦急得不行,“他還小,立功什麽的不重要,平安回來就好。”

   話間,成振清領著一個蒼鬆般挺拔的少年進屋來,他相貌俊秀,卻是一張十分老成的國字臉,五官組合恰到好處,看上去威嚴又軒昂。顧子衿看到長高許多的次子,激動得站起來,恍惚地喃喃道:“永安……”

   “兒子給祖母母親請安。”成永安跪在顧子衿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他麵色平靜,並無時隔多年之後一家團聚的激動,不過到底還是孩子,一雙明朗如星的眼睛出賣了他。

   顧子衿趕忙將兒子扶起來,看著與她隻差半個頭的孩子,忍不住流淚道:“離開京城的時候,你還小,轉眼都這麽高了……”

   成永安為顧子衿拭去淚水,堅定地道:“娘,您別哭,以後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京城沉浮十年,盡管有沈老夫人庇護,成永安仍然遭受不少不公。小小年紀已看盡世間百態和人情冷暖,他曾暗暗發誓,將來一定要把那些落井下石、兩麵三刀的偽君子踩在腳下。

   沈老夫人雖然老而彌堅,這會兒也忍不住流淚,跟著道:“以後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成振清亦是感慨萬千,忍不住歎氣,隻有成靖寧一臉笑容的在一旁站著,久別重逢應該高高興興的才好,見此忙上前道:“娘,二哥說得對,合家團聚我們該高興才是。”勸過顧子衿,向成永安介紹自己說:“二哥好,我是靖寧,在崖州生的。”

   顧子衿這會兒抹了淚,破涕為笑說:“永安,過來見見你妹妹。我們家孩子少,你以後要好好照顧妹妹,兄妹之間,要和和睦睦的。”

   成永安仔細打量眼前的小姑娘,黑黑的,瘦瘦的,醜醜的,一臉病容,精神頭很差,心生幾分憐惜,鄭重地道:“以後我會保護妹妹好,不讓任何人欺負她。”

   認過親之後,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早點。之後,成振清進宮,沈老夫人帶著兒媳和孫子孫女到景斕堂向荀老夫人問安。荀老夫人愁眉不展,見到沈老夫人進來,恨恨的剜了她一眼。早已伺候在太夫人跟前的兩個孫媳婦和數位曾孫女安安靜靜的坐著,不怎麽說話,氣氛十分壓抑。見到沈老夫人三輩人進來,紛紛亮出眼刀子來,但成王敗寇,她們還能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裏,已是莫大的恩賜。諸人不敢再露出不滿的情緒來,隻得低頭坐著。

   荀老夫人似真病了,躺在床上不陰不陽地哼哼,讓她們都回去,不必在跟前伺候。還沒到正午,傳來立成振清為世子的聖旨,闔府上下在春暉堂接旨。福樂郡主和成振功憤憤不平,咬牙磕頭謝恩。宣旨的太監剛宣完聖旨,她已先拂袖起身,用殺人的目光狠銼沈老夫人和成振清一眼,冷哼一聲離開。二房和三房失勢,敏感的政治嗅覺讓他們不敢離開,隻繼續聆聽宣旨太監帶來的教誨。

   成振清是嫡長子,繼承侯府爵位名正言順,當年他被陷害,也有兄弟奪嫡的緣故。當年他剛離開京城,先帝就應昭德長公主的要求,立了福樂郡主的長子成振功為世子。現在成振清的冤屈得以洗清,加上福樂郡主的兩個兒子在二皇子謀逆中出了力,被廢除世子之位,貶為庶民,三代以內,不許出仕為官。

   成振功當初剛被立為世子,立即慫恿福樂郡主分家,彼時的永寧侯成啟銘早已在後宅鬥爭中,變得耳根子軟弱。福樂郡主一番哭訴之後,他做主把家分了,田宅家財,商鋪仆從,早已分得清清楚楚,但家中長輩還在,為了免於被人說落井下石,欺負沈老夫人一房的老弱婦孺,仍讓他們住在府裏,撥了瓊華院和韶光院給沈老夫人一房人。

   沈老夫人對當年分家並無多少異議,規整好自己和兒媳的嫁妝,拿到屬於成振清那一份家產之後,立即請來工匠,在瓊華院和韶光院外砌了高牆,把兩院合為一體,將自己的地盤和侯府隔離開來。她少時是將門虎女,出嫁後是受盡委屈的侯夫人,卻有非凡的生意頭腦,打理兒子的家產和自己以及兒媳的嫁妝,十年間攢下一份厚厚的產業,分出去過也不是問題,當年女兒出嫁,一應嫁妝皆由她所出。現在這份產業,就當為現在的一切錦上添花。

   京城最不缺跟紅頂白之人,成振清得了永寧侯府的世子之位,又是當今皇後的嫡親兄長,消息傳出之後,上門恭賀之人絡繹不絕。沈老夫人一改多年的低調,決定於十二月初六大辦宴席宴請賓客。顧子衿作為新鮮出爐的世子夫人,急需重新融入京城的社交圈子,開始精心準備,幫著布置宅子,置辦宴席,挑選衣裳首飾。

   天氣漸冷,成靖寧水土不服的毛病越加嚴重,精神不濟,吃不下東西,又有腹瀉之症。躺在床上忍不住歎氣,這幅軀體太過嬌氣,加上早產的緣故,更是雪上加霜,難怪原主出生沒多久就去了。荀太夫人也因此不讓她到景斕堂請安,吩咐她好生養著。

   宴請那日,成靖寧沒出席見親朋好友,隻在房間內和水袖幾個說話,來看她的親戚隻有顧家的舅母和姨母以及沈家的表舅媽表姨等人。宴會之後,沈老夫人和顧子衿開始和親戚走動。到年底的時候,成靖寧水土不服的症狀才有所好轉,此時,她已瘦得隻剩皮包骨頭,好在能進食了,日後慢慢養著就是。

   年底忙碌,沈老夫人和顧子衿忙著準備年禮和過年穿的新衣,好在已經分了家,三房各管各,他們一家可以安安心心的過個好年。掃塵那日,宮裏送了年禮來,有綾羅綢緞,有金銀珠寶,還有一百兩金子。沈老夫人謝了恩,將賞賜記檔在冊,放入庫房之中。

   冬雪洋洋灑灑的下了大半個月,外麵的世界粉妝素裹,粉堆玉砌一般。花月端了一盆水仙進來放架子上,成靖寧遞了暖手爐給她,問道:“還在下雪嗎?”

   花月道了謝,回道:“今天雪晴了,各處都在掃雪。”

   成靖寧在屋內憋了一個多月,這會兒精神正好,提議說:“我們出去逛逛吧,憋了一個多月悶得慌。”

   “姑娘問問老夫人吧,她同意之後,你才能出門。”不說下雪路滑,天氣又冷,成靖寧身體弱,出門需謹慎。

   成靖寧握著掐絲琺琅暖手爐,想了想,說:“好,我去問問祖母。”

   沈老夫人正在右梢間的書房裏和顧子衿一起看賬本,記錄的均是這些年她嫁妝的收益。忽聞成靖寧過來,放下手裏的賬本,讓她進來說話。

   “祖母,今天天氣好,我的身體也好些了,想到花園那邊散散心。”寒暄幾句之後,成靖寧說明來意。

   沈老夫人一開始不同意,但想到她的確憋悶了這麽些日子,出門走一走也好,遂應道:“天雖然晴了,但還是很冷,出門多穿些衣裳,記得保暖。水袖,花月,你們領著姑娘到花園逛逛,早些回來,不可貪玩兒。”

   “孫女記住了,一個時辰之後就回來。”成靖寧歡喜道,舉止間多了幾分雀躍。回房換了靴子,穿了厚棉襖,批了件貂裘鬥篷,抱了暖手爐出了門。瓊華院已十分熟悉,出了正大門便是一條夾道。冬日的陽光雖然燦爛,但照在人身上並不覺得暖和,成靖寧不自覺的裹緊了身上的鬥篷。

   夾道上有仆婦正在掃雪,見到成靖寧紛紛行禮問安,水袖和花月是領路人,為成靖寧介紹各院落的主人。第一代永寧侯是大祁朝開國十六大功臣之一,彼時京城百廢待興,人少地多,太·祖定都之後,有功的大臣都得了數頃地修府邸,功勞越大的地越多,永寧侯就得了兩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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