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釁
  當時財力物力不夠,隻占了個地方,各房各院是後來一點一點修築起來的,迄今為止修築了九座大的院落,目前還剩了一塊地,種了幾十株海棠。永寧侯府的海棠在京城名氣響亮,每年花開時都舉辦賞花宴,邀請京城各府女眷來賞花。此外,府裏還有一個花園和一個半畝大小的湖。

   太夫人荀氏住景斕堂,侯爺夫妻住褚玉院,二房住扶搖院,三房住軒廷院,十歲以上的姑娘都安置在芳菲院,芳菲院內裏有幾座獨立的小院,修得精致小巧,最適合未婚的小姐居住,男孩子們則住南園。永寧侯府占地極廣,怎奈人丁不旺,許多院落一度閑置,直到這一代才稍稍住滿,侯府也因此變得格外熱鬧。

   “府上姑娘多,閨學就設在太夫人的景斕堂前。”花月指著景斕堂前的一排房子說,“閨學的主講師傅是班大家,據說祖上能追溯到東漢的班家。班大家的學問很受推崇,當時福樂郡主費了好大力氣才將人請來。小姐們除了跟著師傅們讀書習字學琴棋書畫,還學女紅,以及一些粗淺的醫理、花藝茶道還有樂器,像五姑娘就彈得一手好琴。不過課程多,喜歡的就細學,不喜歡的就粗學,懂個大概就好。”

   成靖寧認真聽著,府上的姑娘走的都是精英教育,學這麽多,也是待價而沽,為將來聯姻做準備。不過以侯府現在這個情形,京城的高門貴族還願與永寧侯府結親嗎?

   等候間,景斕堂的婆子出來回話,說這幾日太夫人身子不適,不必前去請安,還叮囑成靖寧,冬天天冷府裏沒什麽好看的,等開春之後再逛也不遲,免得出岔子。

   冬天的花園沒什麽看頭,光禿禿的一片,隻有雪中開著一樹臘梅和幾株紅梅,臘梅的冷香,對憋悶了一個多月的人來說格外沁人心脾。“等開了春,花園就變得花團錦簇,姑娘到時可以盡情欣賞。”花月跟在成靖寧身邊,盡責的說道。

   “北方的冬天太冷了,還是崖州好,一年四季蒼翠瑰麗,有看不完的景色。”往年的這個時候,她還在海邊和村裏的小姑娘一起撿貝殼,或是一起去摘椰子,一起啃甘蔗。崖州太遠,在京城人眼中是不開化的蠻荒之地,聽成靖寧將那野蠻之地說得這般好,水袖和花月沉默著不說話。

   “到碧湖轉轉之後我們就回去吧,天雖然晴著,卻怪冷的。”走了一大段路,成靖寧仍然手腳冰涼。想她上一世身體健康,周末經常外出登山,平日裏也泡健身房,注意保養身體,一直無病無災,穿到這裏近十年,一直不適應現在的身體,等天氣暖和之後必須好好鍛煉身體,早日擺脫病貓的稱號。

   碧湖上結著一層薄薄的冰,似一塊脆弱的玻璃,隻要丟一顆小石子,就能打破一切平靜。水袖興致勃勃的介紹碧湖周遭的景致:“碧湖侯府開府的時候挖的,引了永濟河的活水。湖東邊種了荷花,西邊是三色睡蓮,南北則是一些水草和菱角,夏天府裏能吃到新鮮的菱角。湖裏還養了各色錦鯉和能吃的鯉魚,每隔兩年清理碧湖時都能得到好些蓮藕和鯉魚,留一些府上吃,一些送到通家之好的世家。”

   碧湖不大,但能想象到春天雪化之後的繁榮景象,帶湖的宅子不是每戶人家都有。“那一定要來看看,到時候釣幾尾魚上來,我做烤魚給你們吃。”崖州水產豐饒,吃魚很有一套,現在有了番椒,能做更多菜式,那時她夢想著開繡樓的同時也開一家魚府,做各種各樣的魚。

   主仆三人有說有笑的走過湖上的九曲橋準備回瓊華院,突然出現的年輕男子嚇了三人一大跳。錦衣華服的小公子手裏拿著一把折扇,在大冬天裏自以為風流的搖晃扇風,顯得不倫不類。成靖寧行過禮之後站在一旁,讓他先過。

   錦衣小公子似專和她過不去一般,成靖寧轉到哪邊,他就跟到哪邊,一雙風流的桃花眼,輕佻的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花月看不過去,出聲提醒道:“表少爺,這是我們家六姑娘。如若您要繼續逛園子,您請便,我們姑娘要回去了。”

   “六姑娘?”錦衣小公子“啪”的一聲收起折扇,冷聲譏笑道:“真的是六姑娘?不是六丫鬟?看這穿著打扮,還不如我身邊的三等丫頭。現在成家大爺已是世子,宮裏的皇後娘娘又賞賜了不少東西,這些年來沈老夫人攢下那麽多家底,嫡出的姑娘,就穿這樣?”嘖嘖地讚歎兩聲之後,露出鄙夷的神色。

   永寧侯府的親戚成靖寧認識不多,更不知眼前這位是哪家的,隻得忍著不出聲。水袖忍不住道:“曾公子,我們六姑娘的衣食由老夫人親自安排親自打理,她這麽做自有她的道理。”

   “是嗎?”被稱為曾公子的少年仍是一臉諷刺,“道理?本公子倒沒看出什麽道理來,就這衣著,這打扮,這長相,著實不像一個世家小姐,倒像一隻野猴子。”說著自顧自的高聲笑了起來。

   正在為難之間,在湖邊賞梅的姑娘丫鬟也圍了過來,跟著曾公子一起大笑,大姑娘成玉寧忍不住問道:“曾家表弟,找到什麽樂子了?說出來也讓我們樂一樂呀。”

   “是有一個樂子,妹妹們都來看看。”曾公子指著一身整齊的成靖寧說:“你們難道不覺得,尊府的六姑娘,像一隻穿著錦衣華服賣藝的野猴子?一舉一動都學著人的行為舉止,卻隻是邯鄲學步,看上去不倫不類。”

   成玉寧聞言,認認真真的將成靖寧從頭發絲兒打量到腳尖,用手絹捂著櫻桃小口,附和著笑道:“之前不覺得,聽表哥這麽一說,倒真覺得像了。我雖沒讀過幾本書,卻也知道沐猴而冠這個詞。從前還覺得是古人胡說八道,現在總算真的知道其中的奧義了。”

   曾和興目光掃過幾位如花似玉的表姐妹,又盯著成靖寧看了一圈,道:“眾所周知,永寧侯府的公子姑娘是最最俊秀美貌的,我怎麽看著這位六姑娘和永寧侯府上下不搭調呀?瞧這身材,又幹又癟,這頭發又雜又亂,這臉蛋又醜又黑的,說是猴子都抬舉她了。莫非她不是永寧侯府的姑娘?不過據說的確是顧大太太所生,難道不是世子爺的?”說著哈哈大笑起來,站在他身邊的幾位姑娘跟著掩嘴輕笑。

   隻有四姑娘成安寧發覺不成體統,出聲調解說:“二表哥別胡說,靜寧的確是大伯的女兒。”又過來對成靖寧柔聲陪不是:“六妹妹,二表哥年紀輕不懂事,他說話向來直來直去,你別放在心上。”

   聽他姓曾,成靖寧便知他是福樂郡主的女兒成宜珍之子。先前的侮辱成靖寧可以忍受,但被說成是野種,她再不出聲豈不連豬狗也不如?盡量忍下想揍人的衝動,盡量和氣地說道:“曾公子,您是世家公子,也是讀過聖賢書的。難道聖賢書和承平侯的教養,就是讓您信口雌黃胡亂說話?我成靖寧,的的確確是成振清和顧子衿的女兒,如假包換!至於容貌,天生父母給的,醜也好,美也罷,我現在不會嫌棄,日後也不會。我現在的模樣,並不是罵我父親母親的理由。如果您話說完了,請您讓開,我回瓊華院了,告辭。”

   曾和興想不到成靖寧竟敢出言反駁,還說他沒教養,想著最近兩年接連不斷的糟心事,火氣蹭蹭直往上竄,衝到成靖寧前麵攔住她的去路,恨聲道:“我沒讓你走,你竟敢離開!作為主人,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成靖寧停下來,一雙明亮的眸子直視他說:“曾公子有何賜教?”

   “當然要好好領教了。”曾和興眼睛裏射出冰刀般的寒光,有意繼續為難成靖寧。

   成安寧見事不妙,忙打圓場攔在他們中間說:“二表哥,你何必和靜寧一般見識,她才回來不久,又是大房唯一的嫡女,無論如何也要給她幾分薄麵。”又使眼色讓成靖寧趕緊離開。

   成玉寧還等著繼續看笑話,見成安寧這般維護和她們不對付的成靖寧,不由皺眉,忙上前挽住成靖寧的手臂對她說:“四妹說什麽話?什麽大房二房的,都是成家姑娘,何必分得如此清楚?”又扭頭親昵的對成靖寧說:“六妹,回來之後你一直病著,難得出門一趟,又遇到咱們這幾個姐妹和曾家表哥,不好好說會兒話怎麽行?二表哥說話雖然直了些,但心還是很好的,他留著你,定是覺得難得一見,想和你說幾句話。”

   成靖寧不動聲色的從大姑娘的臂彎中抽回手臂,麵對水火不相容的二房三房等人和出嫁的兩位姑姑的婆家人,一刻也不想再待,行了福禮尋了個借口離開。哪知她剛轉身,身後一隻手將她推了出去,整個人直直的朝碧湖栽去。

   湖裏的水冰冷刺骨,很快將成靖寧包圍,她迅速下潛,猝不及防間被冷水灌了個透。冷靜下來之後放鬆身心,浮到水麵換了口氣,看到石橋上那個笑得得意的人。大姑娘朝她挑釁般的搖搖頭,雙手撐在石橋的廊柱上,一副就是我做的,你耐我何的笑容。其他的,除了她的兩個丫頭和四姑娘在呼救之外,其餘或是嘲笑,或是置身事外,遠遠的站在一旁,看她落水的窘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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