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那隨我姓江吧
  一個是美貌、智慧還有武力都冠絕南蠻的美女蛇,一個是無姓無氏孟先生賜名的少年郎,若非因為有江望舒在中間,兩人幾乎不會產生交集。但兩人有一點很相同,那便是兩人的想法都難以揣摩。

   兩人都沒有細說其中細節,江望舒也沒有問。他吃了飯食過後便打算去刺殺侯川,玨表示也要跟去,江望舒允了。

   江望舒隻知道這少年郎命運多舛吃盡苦頭又韌性驚人,不知道這少年郎哪裏學到的一身劍法,不過單論劍法已經勉強能躋身二品,不足十五歲的二品武夫,天下還有幾人?

   天下沒有幾人,甚至整個南蠻二品武夫不過百人,大部分寨主有二品實力,少部分統領也有。

   兩人刺殺侯川的行動隻有數十人知曉,兩人悄然無聲離開駐地,繞進山林,再蟄伏在侯川大軍的後方。

   守夜的侯川軍從兩人藏身之處巡邏而過,並沒有發現藏身在枯草裏的兩人。他們一麵抱怨著夜晚天冷,一麵抱怨著南蠻苦寒。

   江望舒聽不懂荊楚官話,玨更聽不懂,兩人隻能藏身在枯草中等待機會。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兩人一宿未眠,卻始終沒有等到機會,侯川從始至終沒有來過。江望舒很有耐心,他就像一個十足老練的獵人,安靜地蟄伏在獵物身旁,等待一擊斃命的機會。

   玨耐得住寒冷,也耐得住寂寞,長期的顛沛流離是多舛命運的親吻,也是心性過人的眷顧。

   破曉,藏身之處不再隱蔽,該挪地方了。不過一個人出現在兩人二十步開外,準確地說是一個女人,一個韻味十足的女人——杜若。

   玨用眼神示意殺還是不殺,江望舒沒有回答,他在猶豫。杜若與侯川都是他刺殺名單上的大人物,但侯川的優先級更高,若是刺殺杜若侯川肯定會有所察覺,這一場刺殺行動也付諸東流。

   杜若一人獨自前往密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江望舒再也忍不住了,提劍而出,玨隨後跟上。

   侯川軍並沒有發現異常,杜若也沒有叫喊,她持劍冷眼望著江望舒。

   江望舒沒有猶豫,追星出鞘,想要盡快斬殺杜若。玨沒有加入轉圈,有時候人多並不是好事,反而會妨礙到江侯。

   杜若實力不俗但在江望舒眼前並不夠看,交手不過數十招她便落敗,手腕中間,佩劍被打飛。

   江望舒持劍抵著杜若,也許可以用杜若威脅侯川,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江侯,你當真不認得我了?”杜若喘著氣,一雙美目望著江望舒。(梁州官話)

   “不認得。”江望舒隻以為是這個女人的詭計,能蠱惑侯川放棄榮華富貴來南蠻當個土大王的女人豈是庸人?

   “江侯,你可還記得杜若湖畔的侍女小茶。”杜若並沒有驚慌失措,她笑吟吟地望著江望舒,說出一個玨很熟悉的地麵還有一個江望舒略有印象的人名。

   “你是小茶?”江望舒認真地將杜若的聲音和相貌和印象不深的小茶重疊在一起,契合度有八分,他已經信了杜若便是小茶。

   “原以為江侯能從我這個名字裏查出端倪,是小茶自作多情了,”杜若淡淡地說道,“我要小解。”

   江望舒終於知曉這個女人為何會獨自離開大軍又不帶一個侍衛,他隻好放開杜若。

   小茶,是日覃杜若的婢女,當時日覃杜若難纏而死時小茶年紀還小,和現在比起來容貌變化很大,所以江望舒一時間沒認出來。

   從西境凱旋得知杜若難纏而死的消息,江望舒幾乎崩潰,日覃伯賢告訴他日覃杜若埋在巴山草舍。

   巴山草舍,他曾答應過日覃杜若等到四境安寧兩人便去巴山草舍過著男耕女織的日子。

   江望舒放下追星,在巴山草舍小住了半年,他整日沽酒買醉,照料他生活起居的便是小茶。

   不過當時江望舒的心幾近枯死,並沒有關注小茶,甚至小茶何時離開的他也不得而知。

   “我去巴陽買米時,被黍離行宮的人追殺,所以才沒回巴山草舍。”杜若小解回來,解開了江望舒的疑惑。

   “為什麽?”江望舒問道,小茶是日覃杜若的婢女,黍離行宮為何會追殺一個婢女?

   “因為我看到了枳國不為人知的陰暗一麵,”杜若慘笑道,“我本來是打算祭拜過姐姐過後便逃出枳國,剛好在巴山草舍遇見江侯。”

   “不為人知的陰暗一麵?”江望舒胸口有些悶。

   “江侯已經姐姐的死真是難產?”杜若神色悲哀,“為何會趕在江侯回來之前便草草下葬?太傅又為何從不敢去巴山草舍吊唁亡女?”

   江望舒沒有說話,他心裏有了猜測,在等杜若證實。他原本就覺得日覃杜若的死沒那麽簡單,但整個枳國所有人都對此事緘口不提。

   “枳國已經有一個足以威懾到王族地位的枳江侯了,他們不希望再出現第二個。”杜若話音落下,江望舒嘴角溢出滾燙的血。

   玨攙扶著江望舒,他一直保持著沉默,畢竟這是一段他不知情的曆史,他無能為力。

   “江侯,是不是覺得心頭有什麽東西倒塌了?殺死姐姐的不是你拚死守護的無能的王族,而是你功高蓋主。”杜若嗤笑道。

   “後來我逃難去了楚國,被夫錯救下,後麵的便不用說了。”杜若說完,左手撿起佩劍便要離開。

   玨持劍攔住,豈能輕易放這個女人離開?

   “讓她走。”江望舒有些暈眩,他相信杜若說的話,甚至他早就有過這樣的猜測,隻是沒有證實。

   “這把劍送你了,對了,今夜再來這裏,我送江侯一個人情。”杜若把佩劍放到地上,帶傷離去。

   “江侯,還好吧。”玨小聲問道。

   江望舒點了一下頭,說道:“扶我回去。”

   江望舒一病不起,季衍青親自照料,發生了什麽兩人緘口不提。彩屏平原之戰依舊在繼續,兩方都有非勝不可的理由。彩屏平原再添一層屍首,伏屍十萬,流血漂櫓。

   天色快暗下去的時候玨小聲說道:“江侯,我去了。”

   “不許去。”江望舒製止道。

   “等我回來,賜我個姓可好?”玨很少笑,今日此時他笑了。

   “好。”江望舒答應了,答應了少年郎的請求,也答應了少年郎出去。

   “幹娘,把你的刀借我使使。”玨喊道。

   季衍青取下一柄佩刀遞給玨,愛憐說道:“小心些,知道嗎?”

   少年郎提一刀一劍沒入山林,心如莽原一片,蒼茫淒涼。

   玨很有耐心地蟄伏在樹林中,直覺告訴他杜若沒有說假話,這一份大禮屬實不小。

   子時,終於有兩人竊竊私語聲傳來,玨分辨出來一個是杜若。

   “大王,這幾日都沒寵幸人家。”(荊楚官話)

   “小美人,今夜便好好寵幸你。”(荊楚官話)

   有寬衣解帶聲窸窣入耳,玨依舊很有耐心地等。

   有春色旖旎聲入耳,玨提刀從十步外飛奔過來,抽刀,出,歸鞘。

   “好了,欠你們的命已經還了。”杜若麵若寒霜用衣裳擋在身前,冷冷說道。

   “為什麽幫我?”玨別過臉問。

   “我不是說了嗎,欠你們的命。”杜若一改冰冷,聲音柔和。

   玨搖搖頭,他可不信這個女人的話,就像這個女人三句話三種語氣一樣不可揣摩。

   “一個廢物,死了就死了。”杜若穿好衣裳,留下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玨拖著屍體往回走,林深樹多,一路磕磕碰碰。

   少年郎眉開眼笑,從現在起自己有姓了。

   “江玨,江玨。”他念了兩遍,真好聽。

   駐地外人頭攢動,季衍青遠遠瞧見玨,心裏鬆了口氣。她和玨有一個秘密,兩人都很貪心,所以起先打得不可開交,隨後便以母子相稱。

   “幹娘,幸不辱命。”玨把短刀還給季衍青,眨巴著眼睛說道。

   “公子,公子,”亓官莊冒冒失失跑過來在玨身上摸索了個遍,見到並無大礙這才撫著胸口麵露浮誇之色說道,“公子厲害。”

   公子如何不厲害,毫發無損斬殺侯川,南蠻七十二寨誰能做到?

   數十個寨主對他刮目相看,南蠻是一個純粹的種族,不光男子好色,女子也好色;不光女人慕強,男人也慕強。

   玨推辭了一眾南蠻寨主邀請同飲的好意,來到了江望舒身邊。

   “我殺死了侯川。”玨按捺住內心喜悅說道。

   “嗯。”江望舒很想誇讚一番,又拉不下臉,隻好不濃不淡地回答一個“嗯”。

   “有杜若幫忙。”玨盡量省去其中的旖旎細節。

   江望舒再“嗯”一聲。

   “那我有姓了?”玨小聲問,他不敢直視江望舒。

   “嗯,”江望正色說道,“隨我姓可好?”

   “好。”玨鬆了一口氣,這個貪心的願望成真了。

   季衍青白了一眼兩個都不擅長表達情感的人,一手抓著江望舒,一手抓著玨,說道:“傻模傻樣。”

   江望舒想掙開,又被季衍青一個白眼給瞪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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