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局勢明朗
  湯詡駐軍鹿嶺要塞整整三日無事,不見七國聯盟南下,終於見到韓澤領軍而來。宋軍集結,鹿嶺要塞一時間人滿為患。

   “湯詡,你為何不前去追叛賊?”韓澤質問道。

   湯詡答道:“兵法有雲,大軍不入險境,所以不敢擅自行動。”

   韓澤也隻是撒氣,並沒有過於計較,畢竟湯詡說的在理。

   不過叛賊司頡恐怕早就帶著兩萬六千匹駿馬投敵了,韓澤咬牙切齒,秦淮呀秦淮,這樣的大禮你能不能吃得消?

   不得不說秦淮確實不是庸人,亡國滅種靠著三寸不爛之舌硬是兩次遊說諸國,比起先前的五國聯盟,這一次的七國聯盟聲勢更大。

   宋驍自然不會輕易放過秦淮,十萬大軍已經開拔鹿嶺要塞,鄒固又主動請命前去遊說。

   先禮後兵,這是宋驍的規矩。

   鄒固從武邑出發,經塞上莽原,過鹿嶺要塞,最後抵達唐國。

   “聖人為何而來?”唐王接見了鄒固。

   “自然是為天下太平而來,”走不行禮,說道,“吾王願天下太平,不起兵戈,然而有人妖言惑眾蠱惑諸侯妄想再起戰事,吾王宅心仁厚不忍再見黎民受難,於是讓在下前來。”

   “何人妖言惑眾?”唐王問。

   “王上自然知曉。”鄒固和氣說道。

   “寡人不知曉。”唐王怒目而視。

   鄒固皺眉,這唐王哪來的底氣?或者說是在裝傻充愣賣弄玄虛?

   “先前叛賊秦淮慫恿五國作亂,如今七國聯盟,王上真不知曉?”鄒固問道。

   “宋驍把你當聖人供奉,寡人可不認你這個聖人,寡人知曉又如何?不知曉又如何?”唐王溫笑回答,盡是假笑。

   鄒固麵不改色,縱橫一派最重要的是心性,碰壁吃癟是常事,隻是從宋驍繼任大黎太傅之後天下誰敢不賣鄒固麵子?況且鄒固本人也是學宮祭酒、天下首聖。

   “唐王,吾王對秦淮這個叛賊很是反感,還希望唐王不要一條路走到黑。”鄒固話裏不無威脅意味。

   “哼,你是在威脅寡人?”唐王走到鄒固身前,麵對麵、眼瞪眼,王霸之氣畢露無疑。

   “威脅談不上,隻是勸告。”鄒固與唐王對視,區區一個小國諸侯,他並不放在眼裏。這十餘年間比唐王囂張的諸侯多了,哪一個還能活到現在?

   “寡人行事,要你勸告?”唐王繞著鄒固,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又說道,“聽說鄒固你是聖人,為何不匡扶黎室,反而助紂為虐啊?”

   鄒固眉梢一挑,這唐王真是囂張至極,難以相與,於是答道:“何為助紂為虐?”

   “宋驍老賊一心想剽竊天下,莫非真以為天下盡是不臣之人?”唐王擺手送客,又告誡道,“宋驍大可以起兵戈,寡人恭候。”

   “還請唐王轉告司頡,他的家眷在武邑好得很。”鄒固告辭,顯然七國早已綁在一輛戰車上,恐怕秦淮早已給七位諸侯灌足了迷魂藥,鄒固也不想再費口舌。區區七國,以為可以和宋國分庭抗禮了?

   鄒固一走,秦淮出來,擊掌道:“王上氣節高潔,淮欽佩。”

   唐王憂心忡忡答道:“淮,寡人這賭上的是一國國運,宋國實在是太可怕了。”

   “前車之鑒還少嗎?宋驍之心天下皆知。”秦淮恭敬回答,如今他更是被七國拜為國相,身掛七國相印,何其顯赫?隻是代價太大,諸侯也知曉宋驍遲早會馬踏冀州的道理,又害怕秦淮將他們當棋子指使,於是會盟之日秦淮承認不再複國,隻是要為天下謀生。

   黎赫王二十六年,季春,宋將韓澤、湯詡伐唐,兵臨王屋。七國聯盟結兵馳援,拜秦淮為帥,喬叔為主將,共計三十萬大軍。

   大戰從季春持續到孟夏,宋軍補給難以跟上,五萬敗軍撤回鹿嶺要塞。

   孟夏,宋驍再派大軍八萬馳援鹿嶺要塞,這一戰慘烈空前絕後,王屋戰場投入五十萬大軍,鹿嶺要塞再投入三十萬。

   從北境傳回武邑的盡是壞消息,宋驍與三公整日議事。

   “王,不可以孤注一擲啊。”歐堯進言道。施慧主戰,鄒固、歐堯主和。

   施慧也進言:“王上,宋國雄兵百萬,若是連區區小國都拿不下恐怕會傳為天下笑柄。”

   宋驍本以為蕩平北境七國聯盟如吃飯喝水,誰知前前後後投入三十萬大軍竟然落了下風,於是問道:“寡人不知秦淮做了何事,北境七國竟然堅韌如此。”

   鹿嶺以北,七國聯軍整軍待發,眾將正議事,秦淮道:“宋如虎狼,我們是綿羊,宋驍以為虎狼之師可以橫掃八荒,當真以為我們都是束手就擒之輩?王屋之戰大挫宋軍,等攻破鹿嶺要塞宋地再無屏障,可以揮師南下生擒宋驍。”

   符將符琦反問秦淮:“相國,若是驅除虎狼,保家衛國,恢複大黎,末將一馬當先;若是相國懷有二心,末將即可回稟吾王。”

   秦淮與司頡對視一眼,司頡笑著安撫符琦:“符將軍,相國早就坦言不再複國,將軍不信?”

   “空口無憑,”桑將桑離冷哼一聲,“司將軍你本是胡塞人,先是投宋,再轉投相國門下,置妻兒與不顧之地,與你共事本將心意難安。”

   桑離一席話戳中司頡痛點,妻兒還在宋驍手裏,但起大事豈能被私情羈絆?在胡塞他隻是一個末等,轉投宋驍說得好聽官拜大夫,說得難聽不過是個弼馬溫。

   塞上極寒,又與妻兒分離,所以受夏侯仲卿舉薦,他一咬牙答應轉投秦淮,隻要大事可成,將來官拜三公啊。

   桑離把司頡嗆得啞口無言,七國聯盟本就是在宋驍威逼下臨時組建的鬆散聯盟,七國內部本就不和。

   秦淮走出軍帳,夏侯仲卿與喬叔二人跟隨。

   “喬叔啊。”秦淮神色哀傷,歎息一聲。

   “太子,七國不值得太子低聲下氣。”喬叔義憤填膺,若不是被夏侯仲卿攔住,方才在營帳他便要與幾個鼠輩大打出手。

   “可如今再無他法,魯王不念舊情,或者說我並沒有與魯王談判的籌碼,除了冀州小國還能倚仗誰呢?”秦淮悲哭,喬叔亦哭。

   “太子,你若是這樣,老臣寧願再去牧羊從此不問世事,”夏侯仲卿義正言辭說道,“老臣塞上牧羊兩年,本來心灰意冷,得知太子要舉大事,老臣能輔佐左右,與有榮焉。若是太子這般模樣,不如趁早投降。”

   秦淮拭淚,麵露愧色,拱手道:“是淮失禮了。”

   夏侯仲卿臉色才好看些,說道:“如今七國聯盟隻有倚仗太子,宋驍豈會善罷甘休?既然入局,隻有勝敗之分,沒有全身而退之說。況且歐堯如今深得宋驍信任,喬民是喬民,還等著太子。”

   “所以依司徒之見……”秦淮問。

   “依老夫之見,隻要消耗宋軍軍力,等宋驍疲於應對,太子振臂一呼,喬民自然會揭竿而起,一呼百應。”夏侯仲卿信誓旦旦說道。

   “七國聯盟不過是想保境安民,胸無大誌,太子見識卓遠,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夏侯仲卿一針見血,老羊匍匐,誌在千裏。

   “太子,鹿嶺有動靜。”喬叔指著鹿嶺方向說道。

   秦淮放眼望去,果然人群騷動,秦淮大喜,如今這七國聯軍想退也退不了了。

   三人火速回軍帳,鹿嶺要塞湯詡領軍出關迎戰,兩軍陣列。

   “相國,你看。”符琦指著鹿嶺要塞說。

   鹿嶺要塞韓澤手持寶劍,身邊是一婦人,婦人身邊又有一老婦人。

   “司頡叛國,你真不要妻兒了?”韓澤嗬斥道。

   司頡神色慌張,那婦人是他妻子,老婦人是老母親,果然宋驍還是不擇手段。

   “韓澤,禍不及妻兒,還請別為難老夫人。”秦淮出陣朝韓澤喊道,身邊司頡麵如死灰,兩眼含淚。

   秦淮知曉雖說司頡痛下決心割舍妻兒,但他又不是鐵石心腸,如何舍得?此時自己若不站出來有所表示,恐怕寒了他的心。

   “韓澤,韓澤,我與你勢不兩立。”司頡哭喊道,又跪地請戰,“相國,末將願舍小家,請允許我出戰。”

   “好,”秦淮單膝跪地,“忠孝難兩全,司將軍大義,淮欽佩。”

   司頡領軍出戰,湯詡迎戰,鹿嶺要塞之戰再起,這是七國聯盟與宋國的博弈,一方要求生,一方要擴地,矛盾不可調和。這也是秦淮與宋驍的博弈,一方要複國,另一方要掃清王霸大業上的阻礙。

   這一戰宋國投入了三十萬大軍,繞是宋國有黎民千萬,有沃土千裏,有城邑百座,有雄兵百萬也消耗不起。

   這一戰七國聯盟更是賭上了國運,拿出了全部身家,若是敗了,恐怕七國會盡數淪喪。

   首戰,司頡敗,身負重傷,兩萬大軍盡數折損。

   七國聯軍再議事,唐、符、桑三國已有退意,不願再與宋國為敵,國力實在不允許他們再做無謂的掙紮了。

   “爾等要退便退,淮絕不阻撓。”秦淮一改往日做派,說道,“王屋之戰大敗宋軍,全靠七國砥礪一心。如今大敵當前心生退意,當真以為宋驍會不計前嫌?”

   符琦、桑離麵麵相覷,眼下確實是進退兩難。若是再戰,即便勝出恐怕也國力耗盡;若是退軍,餘下四國必敗無疑,以狡狐宋驍隻能占便宜從不吃虧的性子會輕易放過自己?

   見幾人遲疑不決,秦淮拱手道:“宋驍無道,妄圖竊取國運,覬覦九鼎,諸位都是大黎王朝子民,連司頡都可以為大業舍小家,諸位難道願意隔岸觀火?豫州十餘國盡數淪陷在宋驍手下,前車之鑒後車之師啊。”

   秦淮一席話徹底打消了七國聯軍的疑慮,為黎室也好,為國君也罷,再小一些為自己的妻兒,也隻能綁在秦淮的戰車上。

   七國聯軍與宋國一戰從王屋打到鹿嶺,從季春持續到仲夏,終於落下帷幕。宋軍投入三十萬將士,最終慘勝,也無力北進。七國聯軍四十萬大軍依舊慘敗,國力幾乎耗損殆盡。

   兩敗俱傷,秦淮下落不明,有人說戰死了,有人說隱匿了。無論是宋驍還是七國國君都對秦淮恨之入骨,奈何掘地三尺也沒找到他。

   黎赫王二十六年,孟夏。

   楚征北將軍公孫麟親率十萬大軍伐孟,理由是孟國的羊過界偷吃了楚國的禾苗。

   孟求和不成,求援無果,隻有友鄰焦國願意出手相助,兩國總計湊齊了六萬人馬,不足一月便全軍覆沒。

   黎赫王二十六年,仲夏,孟、焦亡國。

   黎赫王二十六年,季春。

   魯王拜滕雲為大將討伐冀州,冀州除了七國聯盟與燕國盡數淪陷。

   黎赫王二十六年,仲夏,蜀國司馬羅戰親自領軍楚川東,兵指綦國。

   綦國向枳國請援,三國戰事再起。

   黎赫王二十六年,仲夏,楚國征西將軍白鹿大王領軍破黔中、武陵,兵指涪陵。楚國征北將軍公孫麟滅孟、焦後兵指巫城。

   枳綦大難臨頭。

   天下大勢再一次明朗,冀州有燕國與七國聯盟,兗州有大黎赫中山,宋國霸占豫州沃壤,魯國占據青州之地,吳越占據徐、揚兩州,楚國占據荊州、揚州與百越之地,胡塞居雍州,梁州有蜀、枳、綦。

   天下四海八荒九州隻有大黎王朝與十八國。

   大黎王朝已經氣數已盡,無論是宋討伐七國聯盟還是魯國滅冀州小國,甚至是孟、焦覆滅,大黎都沒有聲音。

   中山與黎室同心,黎室無言,中山也沉默如死水。

   冀州燕國最北,又有白狄、赤狄為禍一方,苟延殘喘。

   冀州七國雖然合力抵禦了宋國入侵,但國力衰弱再也無力自保,七國聯盟更為緊密,夾在胡塞、宋與魯之間,頃刻間便會被抹去。

   宋國征討七國聯盟折損近三十萬大軍慘勝卻沒有再進一步,沒人懷疑宋軍無力再戰,隻能說宋驍又有大動作,畢竟七國聯盟是到嘴肥肉,宋驍不吃,不是吃不下,而是有更大的珍饈擺在麵前。

   魯國小白即位後又有滕雲相助,迅速崛起,掃蕩青州小國後再滅萊夷,最後更是兵指冀州,染指天下。

   胡塞衛秀不能破陽關,於是也開始征伐冀州,衛國首當其衝。胡塞鐵騎天下無敵,繞是宋國也隻能避其鋒芒。

   楚國七代明君勵精圖治,熊冉青出於藍,有三聖輔佐,有四征四鎮,豈會甘於沉默?

   吳越內戰不止,徐、揚兩州地廣千裏,物阜民豐,也不容小覷。

   至於梁州三國,蜀國最強,枳、綦兩國雖然國祚延續,但後繼無人,無論是楚國還是蜀國都虎視眈眈。

   仲夏,有商隊抵達巴陽。

   “玨,到家了。”石雁舟搖醒熟睡的玨,兩人下車,朝商隊拱手道別。

   “這是家鄉?”玨揉揉眼問。

   石雁舟點點頭,領著玨去枳江畔,兩人順流而下,在枳西靠岸。

   “這是青楓浦。”石雁舟指著江畔青楓說道。

   “遠處桃李山就是孟先生的桃李學塾。”

   玨什麽也不記得,石雁舟一路指給他。

   “這是你家。”石雁舟停在茅屋前扣門,沒人應答。

   “娘。”玨扣門,也沒人應答。

   “先去我家吃飯。”石雁舟聳聳肩頭無奈說道。

   “我不去,我在這裏等娘親。”玨搖頭,他繞著茅屋三圈,並無印象,依舊勾勒不出娘親的模樣。

   屋後是一片竹林,有個小土包,再無他物。

   “玨。”

   玨聽見有人喊,順眼望去是一個老伯,他不記得,隻好遠遠行禮。

   “我是玉伯伯,”那人走近了些,比劃了一下,讚歎道,“長高了,都到我肩頭了。”

   “玉伯伯好。”石雁舟尋聲過來,問道。

   “是石家小子啊,”玉伯伯眯眼笑問,“跟著孟先生學成了?”

   石雁舟搖搖頭,說道:“此次是送玨回來,孟先生讓我問問上次說的算不算數。”

   雨伯伯依舊笑答:“替我轉達孟先生,嬋兒隨她姑父走了。”

   石雁舟此行回來有三件事,一是送玨回家,二是孟先生答應替玉嬋物色一個師父,三則是大事。

   眼下一二都了結了,將五貫枳刀交給玨便告辭,孟先生交代刻不容緩,他不敢耽擱。

   少年虛歲十三,同是枳西長大的稚子,不過相差一歲,一個是癡兒,另一個已是才人。

   一方水土養兩類人。

   “餓了沒?”玉伯伯問。

   玨點點頭。

   “隨我回家吧。”玉伯伯憐愛說道。

   玨點點頭,隨他回家。

   “我娘呢?”玨問道。

   “你不回家,你娘找你去了。”玉伯伯眯眼說。

   “那什麽時候回來?”玨又問。

   “等你長大就回來了,”玉伯伯摸了摸玨的腦袋,一般詢問一般自作主張說,“以後你跟著玉伯伯好不好?你娘交代的。”

   既然是娘親交代,玨不敢不聽,於是點頭。

   娘親不在,孟先生不在,石雁舟也不在,劉長安也不在,玨認得的隻有眼前這位玉伯伯了。

   “玉伯伯,嬋兒是誰?”玨忽然問道。先前石雁舟與玉伯伯提到過,所以他想問。

   “你以後就能見到了。”玉伯伯嗬嗬笑答。

   “也要等我長大嗎?”

   “快點長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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