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鐵盂山下
  歡笑過後,白翳繼續述說著曾經的往事。

   在並肩王夫婦度過了三年羨煞旁人的時光後,南趙開國皇帝趙興宗因年事已高駕崩歸天,仿佛如詛咒一般,趙氏一脈從來都是人丁稀薄,唯一的皇子順理成章的坐上了龍椅,也就是現在的趙靈宗。

   趁趙靈宗初登大寶朝局未穩,西涼與北燕共舉三十萬大軍南下,兵峰直指樊寧城。趙興宗不顧朝臣諫言堅持禦駕親征,禦敵於國門之外,隨即東拚西湊出十五萬兵力開赴樊寧。

   當南趙軍隊抵達樊寧城下時,二國聯軍已經圍攻城牆半月之久,形勢危在旦夕。趙靈宗見此情形,沒有采納時任懷化大將軍史天賜在城下與樊寧守軍互為犄角的建議,執意與敵決戰於野。

   君命難違,眾將隻能無奈聽命,在抵達樊寧城三日之後,與敵對峙於樊寧城西北的鐵盂山下,也許當時趙靈宗因初登皇位有些好大喜功,竟然不顧數倍於己的敵人在正麵堂堂正正發起衝鋒。

   本來從金陵至樊寧城路途遙遠,大軍隻歇息三天根本沒有恢複元氣,再加上二國聯軍以逸待勞了半月之久,以己之短攻敵之長,犯下兵家大忌的趙靈宗自然兵敗如山倒。

   幸好懷化大將軍史天賜拚死護駕,才帶著殘兵敗將逃上鐵盂山,可手中的兵力隻剩下區區三萬人,聯軍無需強攻,隻要切斷水源,南趙軍便會不攻自破。

   望著山下屍橫遍野的慘狀,沒人知道趙靈宗此時的想法,而後將指揮權交到史天賜手中後,便再沒有從龍帳中走出半步。

   整個南趙都在焦急的等待前方戰場的消息,待得聞趙靈宗兵敗困守鐵盂山時,朝野內外哀嚎遍地,都覺得南趙不出意外是要亡國了。

   可在壽春訓練兵馬的趙玄策得知噩耗後,不顧先皇讓其駐守壽春的命令,親自率領還是新軍的北府煌騎西進支援趙靈宗,而並肩王妃更是不顧並肩王再三勸阻,執意隨軍前往。

   五日之後,趙玄策帶著一萬北府煌騎駐紮在鐵盂山東方五十裏的密林當中,趙玄策的義兄陳尹山出謀劃策,判斷聯軍因勝券在握驕縱之心正盛,絕對會疏於防範,便定在後日醜時三刻夜襲敵營。

   襲營當夜子時,馬蹄裹布,口帶嚼套,槍刃也摸上枝葉榨出的濃汁以防反光驚敵。待不漏痕跡的行至敵大營十裏外後,趙玄策兵分三路從東南北三個方向發起衝鋒,一路由趙玄策親至率領,另外兩路分別是白翳和陳尹山。

   醜時三刻,正是萬籟寂靜聯軍熟睡之時,哨兵根本想不到會有兵馬襲營,待意識到大地上發出的隱隱轟鳴聲時,再鳴金示警已是來不及。

   北府煌騎除了手中騎槍,俱是在衝鋒之時點燃了火把,待如怒濤般衝進敵營後,先燒糧草輜重,其次尋敵殺敵。聯軍根本沒有料到敵人如神兵天降,隻以為是南趙國留下的後手,一時間混亂非常,除了被北府煌騎斬殺的,被燒死踩踏死的不計其數。

   北府煌騎整整衝殺了一夜,趙玄策更是不知殺進殺出了多少次,待清晨時分整個人已經如血葫蘆般渾身暗紅,統計傷亡時,所有人都沒有料到,整整萬人的北府煌騎,隻傷亡了百人而已!

   鐵盂山上的趙靈宗和史天賜當然也目睹了一切,可因為正值深夜,害怕是敵人使出的詐敵之計便沒有輕舉妄動,當一身是血的趙玄策拜倒在趙靈宗麵前,皇帝才知是何人來救駕,是何人以一萬騎兵便殺退了三十萬大軍!

   眾人心中雖然欣喜,但聯軍很快收攏了殘餘兵力,加起來也有二十萬之眾,實力還是遠遠在南趙之上。此刻趙靈宗做了一件他一生中最正確的決定,將餘下兵馬全權交給趙玄策,再用史天賜為副手,無需殺敵幾何,隻需退敵便可。

   午時,本應是豔陽高照的時辰,天空突然黑雲壓頂,天地間為之一暗。南趙殘軍與二國敗兵南北對峙,氣氛一片蕭殺!

   趙玄策身為主帥,沒有坐在帥帳運籌帷幄,而是手握天風姤騎馬立於萬軍陣前,他緩緩掏出一張惡鬼麵具附在臉上,口中並沒有說什麽豪言壯語,激勵軍心的話,他隻是立於最前緩緩抬起天風姤,槍尖直指敵陣。

   見到這一幕,眾將士已經是血脈噴張士氣大振!

   而後,從後方推來一座寬大的鼓台,上邊立著三個約一丈寬的巨大軍鼓。

   當所有人不明所以的時候,隻聽一道破空之聲響起,並肩王妃如天外飛仙般從半空中落在了鼓台之上。

   ‘咚’ ‘咚’ ‘咚’ ‘咚’

   不知誰第一個識出了王妃身份,隨即如星火燎原之勢迅速傳遍全軍。而趙玄策在聽到沉沉戰鼓聲後,第一個發起了衝鋒!

   沒有軍令。

   沒有示意。

   乃至沒有一絲的喊殺聲。

   回蕩在戰場之上的除了隆隆戰鼓,便隻有步軍衝鋒的腳步與騎兵的陣陣馬蹄之聲。

   望著詭異卻殺氣震天的南趙軍隊,聯軍有些膽小士兵竟然握不住手中的戰刀。而當見到為首一人如惡鬼般渾身暗紅,更是讓許許多多的士兵嚇破了膽,隻以為是惡鬼從九幽煉獄殺了過來。

   南趙軍依然無人喊殺出聲,但眼中猶如炙熱的烈陽,他們跟隨趙玄策踏過的足跡,拚了命的向敵軍狂奔。

   北府煌騎待到敵軍百丈外分為兩部,前部緊跟趙玄策,後部分為兩列迂回至敵軍側翼,三萬步軍緊隨其後。

   ‘咚’ ‘咚’ ‘咚’ ‘咚’

   聯軍主將乙佲在陣中望著南趙軍無言的衝鋒,心中也是有些恐懼,他雖熟讀兵書但古往今來何曾有過如此般的軍隊,他們仿佛在聽到那陣陣鼓聲後,像是變化成了吃人的惡魔。

   趙玄策率先入陣!

   手中天風姤猶如一道無堅不摧的紅色閃電,頃刻間鑿穿了拒馬陣,而後五千北府煌騎如一塊燒得火紅的烙鐵按在蠟燭上般,將聯軍的防線迅速瓦解。

   ‘咚’ ‘咚’ ‘咚’ ‘咚’

   趙玄策如一直勁弩射出的弩箭,帶領著北府煌騎向中軍殺去。此時三萬步軍已然殺到,手中橫刀隨著王妃的聲聲戰鼓,盡飲敵寇鮮血。

   兩側北府煌騎也跟敵方騎兵衝撞在了一起,但敵方卻是像腐朽的黃紙一觸即潰。

   即使聯軍數倍於南趙,但整個陣型此刻像貓爪撓過的紙般,被南趙殘軍衝擊的七零八落。

   ‘咚’ ‘咚’ ‘咚’ ‘咚’

   素衣宛仙,戰鼓如雷。

   赤槍若電,浴血似魔。

   趙玄策心無他念,槍鋒直指敵帥。

   乙佲已知士氣盡喪,兵敗隻是時間問題,當見那惡魔直奔自己而來,並且已經可以望見對方麵具之下的冰寒的眼神,乙佲再不猶豫帶著親兵向北逃離。

   主將的臨陣脫逃,成為了壓垮聯軍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所有人丟盔棄甲爭先恐後的向北而逃。

   趙玄策迅速做出決斷,步軍留此收割敵殘部,親率北府煌騎追擊窮寇。

   從鐵盂山殺至樊寧城西。

   從樊寧城西殺至蔡陽郡。

   從蔡陽郡殺至南陽郡。

   一直殺到武關下!

   回首遠望,一路上早已屍橫遍野,赤紅染大地。

   當統計敵首時,整整三日竟然沒有統計完畢,趙玄策決定不再統計,將所有敵首在武關下築成一座座連綿十餘裏的京觀。

   待率軍返回樊寧城呈上捷報時,趙靈宗力排眾議,無需前者繼承楚王爵位,親封其為極盡榮華的並肩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至此,北方二國二十年內再也沒有膽子南下寸步。天下間無人不知趙玄策之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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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良久,青炎才從腦海中那片屍橫遍野的戰場中脫離出來,重重的呼了一口氣,歎道:“本以為董歃多多少少有些誇大其詞,但親耳聽到白叔叔的述說,才知董歃之前所言,根本不足以形容這驚世一戰。”

   白翳微眯雙眼,十分追憶,“沒錯,如果不是親身經曆那一戰,單憑他人述說是絕對體會不到此戰的艱辛凶險,和暢快淋漓。”

   “差點忘了,白叔叔還沒有說你和父親是如何結識的。”

   聽到此話,白翳笑容溫暖,答道:“其實也沒太多可說的,末將老家在北燕和南趙的交界處瓊州,四歲那年來了蝗災顆粒無收,末將的父母隻能無奈帶著年幼的我南下討生活。”

   “當行至金陵城外時,爹娘不幸因饑餓而死。也許上蒼垂憐,當末將抱著他們的屍首無助哭泣時,老楚王還有王爺路過此處,王爺親自將末將拉起,然後合力埋葬了末將父母,期間無第三人幫忙,老楚王也隻是平靜的看著。”

   “當一切結束後,老楚王問王爺既然選擇了幫末將這條路,那餘下的路便不要回頭。而王爺聽後點了點頭,親自拉著末將的手上了馬車,隨後的日子裏,末將便一直跟隨在王爺左右。”說完,白翳喝了一口涼茶。

   青炎微微歎息,“白叔叔的父母如果泉下有知,想必也會十分欣慰自己的孩子有如此成就吧。”笑了笑又道:“話說回來,我叫白叔叔還真沒叫錯,以你和父王的關係即使在外人麵前我如此稱呼,想來也並沒有什麽不妥。”

   白翳擺了擺手,“世子殿下,您看得起末將乃是末將的福分,但您身份尊崇,不到一年就會正式襲爵....”

   “白叔叔,這些都是小事,我十分好奇的是為什麽你在祖母和靈兒麵前自稱卑職,而在我麵前卻自稱為末將?”青炎打斷了白翳的話詢問道。

   ‘哢嚓’

   一聲脆響。

   白翳手中的茶杯竟然被其捏的粉碎,臉上的神情卻是沉重萬分。

   “北府煌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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