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佛殤
  青炎知道法智盡似油盡燈枯,扶著他的身體焦急的低吼道:“大師!快快告訴青炎如何能救您!”

   法智灑脫一笑,“青施主,老衲已無力回天了。”

   雖然心中已有準備,但是聽到法智親口說出,還是有些難以接受。青炎一下跌坐在法智身前,如喪考妣。

   “老衲雖救青施主一命,也知青施主是重情重義之人,但是你我非親非故,至今也隻有兩麵之緣,為何老衲的死讓你如此悲痛?”

   青炎也不知為何,有些慍怒的說道:“大師,在下尊您敬您,卻為何總調笑與在下,難道隻有你們出家人才能慈悲為懷?難道隻有你們湛露寺才能受人寸恩湧泉而報?在下雖然是個孤兒,無權無勢,可也個男人,雖談不上頂天立地,但做何事終歸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還望大師切莫如此了。”

   說完,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般,抬頭望天,不再看法智。

   可過了沒一會,青炎便暗罵自己糊塗,不管怎麽說,法智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何況他現在已經是將死之際,身邊隻有自己能說說話,何必在意他言語之間的不妥。

   想到此處,青炎回過頭來,發現法智依然是那樣的慈眉善目,微笑著看著自己。仿佛一個垂暮老人慈祥的看著自己的晚輩。

   這樣的目光,讓青炎更是有些無地自容,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大師,剛才是青炎不好,不應該如此惡語相向,還望您千萬不要介懷。”

   “青施主,你可願拜老衲為師?”

   “沒錯大師,是在下不好,不管您打也好罵也好,隻要您....嗯?大師你剛才說什麽?沒太聽清。”

   “青施主,你可願拜我老衲師?”

   這一句話,對青炎來說可謂是晴天霹靂,那晚法智雖然十分謙虛的隱藏了自己的身份,可是現在青炎已經徹底知曉了其來曆,那可是普陀山湛露寺啊,天下八大奇技之一的截江指就出於此,而且法智還是傳說中武學登峰造極的天啟四神僧之一,這樣尊貴的身份,即使垂死之際,也不可能看上自己如此低賤的毛頭小子吧。

   青炎有些不太敢相信的詢問道:“大師,我沒聽錯吧,您,您要收我為徒?先不說我身份卑微,而且從未有人說我有資質上佳,您怎麽會想到收我為徒?”

   “無他,唯緣分二字矣。”

   法智的回答讓青炎十分費解,又十分無奈,的確釋門當中,極其注重這‘緣分’二字。

   見青炎陷入沉思沒有回答,法智有些啞然失笑,他從未想過自己想收人為徒時,對方還有考慮許久的,“青施主,你還沒有回答,可否願意?”

   “願意!大師,青炎願意!”青炎這次回答的十分幹脆,別無他因,隻是因為這法智已經垂死之際,不管有什麽需要,自己都要盡力滿足於他,也算是償還他的救命之恩了。

   聽到確切的回答,法智的笑容更加燦爛,他聲音有些激動的說道:“善哉,善哉,好孩子,你給老衲叩三個首,就當入門儀式了。”

   青炎隨即起身後退兩步,整理了下儀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這才鄭重的在法智身前跪下,莊嚴的說道:“尊師在上,受不肖徒兒一拜。”隨即,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好,好,好徒兒,老衲一生癡迷佛法美酒,從無有收徒之念,沒想到臨死遇到一位與老衲如此有緣的少年郎,也不枉老衲的一生了。來來來,好徒兒,到為師身前來。”

   青炎就這麽跪到法智的身前,看著這位老人,此刻的他,照比初遇之時仿佛蒼老了十歲,令青炎的內心百感交集。

   “好徒兒,你聽好了,為師是普陀山湛露寺第二十八代弟子,為師不比其他幾位師兄弟,我門下從無傳承,直到今日,也算是對大師兄有個交代了。你記住,你是普陀山湛露寺第二十九代弟子,為師不賜於你法號,命你可代發修行,為師圓寂之後,就在這處竹林掩埋,這個你拿著。”說罷,便從袈裟中掏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色澤翠綠,一看就不是凡品。

   “這是陪伴為師多年的‘輪回珠’,你將我掩埋之後,定要迅速趕往普陀山找到你大師伯法泓,將這裏發生的一切事悉數告之不可隱瞞,並且告誡他萬萬不要因此尋仇於江湖,記好了麽?”

   青炎鄭重的點了點頭,道:“尊師放心,弟子銘記於心。”

   法智這才從新露出笑容,“話說回來,為師已經沒有機會教你任何東西了,真是有些覺得對不住你啊。”

   聽到此話,青炎趕緊叩首道:“尊師,您萬不可如此,弟子雖沒有傳承您萬一,但是,您慈悲為懷的心,弟子一定會繼承下去,不敢有絲毫怠慢!”

   突然,青炎覺得自己的後腦傳來一股萬鈞之力,壓得自己不能動彈分毫。可雖說這股大力自己無法抗衡,但是卻沒有感到絲毫疼痛,隻是抗拒不了罷了。

   隨後,一陣親近柔和的暖流從自己的天靈蓋緩緩流至全身,這感覺讓青炎有些不好形容,就是感覺暖洋洋的,十分愜意。

   這個感覺持續了近半柱香的時間,身體裏這些暖洋洋的氣流在這段時間裏,竟然緩緩聚集於自己的小腹,最後便再無異樣的感覺。

   青炎已經漸漸意識到,進到自己身體裏的暖流意味著什麽,隨即迅速的抬起頭,看向了法智。

   隻見法智此刻已經滿頭華發,皺紋橫生,不變的依然是他慈祥的笑容。他有些吃力的伸出一隻手,摸向了青炎的臉龐,沙啞的說道:“好徒兒,為師當真有些舍不得你啊。”

   “還有大師兄的炒竹筍。”

   “二師兄的藏書。”

   “師弟的袈裟啊。”

   “.........”

   而說到此處,法智的手距離青炎的臉龐隻差毫厘,便無力垂了下去。

   “師傅!”

   一聲悲徹天地的嘶吼,從竹林深處傳向四野,震飛了林中的鳥兒,它們仿佛感受到聲音主人的悲痛,盤旋在竹林上空,久久不曾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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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拂曉,青炎站在一處山崗之上,身前有一座不大的墳包,站了許久後,才聲音嘶啞的開口說道:“老張頭,實在抱歉,當年你撿我回來,沒想到有一日我竟然會殺了青竹幫的堂主吧,我知道你那強脾氣肯定不會聽我解釋,但你要是有能耐,你就出來給我兩扁擔,我肯定不躲不閃,還發自肺腑的叫你一聲爺爺,你看如何?嗬嗬,就知道你從來都是嘴上厲害,動起手來就慫的不行。”

   說著,青炎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稻雲香,在墳前緩緩灑下。

   “這也沒法子,我也不想走到這步,但是亂世之中,又有誰能獨善其身,每個人都是入局者,想超脫這盤棋局是絕無可能,但要說左右棋局,卻也可行,那就是要有匹敵天下的實力。我知道你聽到我說這些,又要說我不知天高地厚了,我還是那句話,有能耐你蹦出來給我兩扁擔。”

   “老張頭啊,我昨晚拜了一位師傅,你先別急著酸,說出來我師父的身份嚇死你,那可是天啟四神僧之一的法智大師,厲害吧。哦對了,差點忘了,你知道的事最多不超過樊寧城三十裏,我說的這些你知道個屁啊,哈哈哈。”

   “老張頭啊,我把當年咱倆埋的那兩壇酒給我師父喝了,其實我也喝了不少,我知道你這是準備給我成親時用的,但你也知道我的性格,哪會在意這些,我吃你做的竹筍炒肉我都得先挑肉吃,嘿嘿,誰讓你一盤子菜隻放三片肉。我不懂得什麽節省,有好的為什麽不先享用,卻要先嚐差的?你的那些大道理我從來都當做是個屁。”

   “我今天就要啟程去普陀山了,據說這地方離我們這還挺遠,在揚州境內,靠著海邊,老張頭,你肯定沒見過海吧,那海啊,可是無邊無際,你一眼都望不到邊啊,裏邊有比樓船還大的魚,比河蟹還鮮美的海蟹,據說還有美人魚,你這老頭不是最喜歡漂亮女人了麽,尤其是上了歲數的俏寡婦,讓你碰到了都恨不得盯下人家一塊肉來,你說你,因為這破爛事挨了多少頓打了,就是不長記性。”

   “你活了一輩子,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正眼瞧過你,你說你圖意個什麽,竟然把我撿回來供我吃供我住,你說你有這閑錢不早就說上一門親事了,那年那個姓張的半老徐娘,人家本來就瞎了眼似的看上你了,就因為你有我這麽一個累贅,人家死活不樂意,你說你當時聽她的多好,給我送走一了百了,可你非要和人家強,最後到嘴的鴨子飛了吧,你讓我說你什麽好。”

   “咋地,我說這些你不樂意聽啊,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要是不服就出來給我兩扁擔,我絕對把頭伸過去讓你打,還敬你是我爺。”

   “你聽到了沒有,你不一直想讓我管你叫爺爺麽,我可是給你好幾次機會了,別說我夠意思啊。”

   “老張頭,你是真慫啊。”

   “........”

   “....爺爺,你出來給我兩扁擔吧,讓我再見你一次,讓我好好回報你的恩情。”

   “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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