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分節閱讀_160
  聲道:“京城局勢不錯,跟當初少帥不許你來時不太一樣了……再說少帥的情況不太好,你還是留下來吧。”

  “什麽叫不太好?藺公子不是在這裏嗎?”

  衛崢看著他,眼睛裏突然充滿了淚水,不由掉轉頭去,躲到一邊,卻又被聶鐸強力扯了回來,逼問道:“他一直寫信說他很好的,他也應該很好的,少帥現在才剛過三十歲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鬼話?”

  聶鋒的手,慢慢伸過去蓋在了弟弟地手上,用力握住。

  赤焰軍的前鋒大將,當年是比那任性張揚的小少帥更能穩住大局地人,此刻也不例外。

  在他堅穩的目光注視下,聶鐸慢慢控製住了自己地情緒,放開了緊抓著衛崢地手。

  空氣凝重得快要令人窒息,三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當晚,聶鐸就住在兄長的房中,沒有聲響,沒有輾轉反側,隻是一夜無眠,睜眼到了天亮。

  晨起後,他梳洗整齊,帶著微微蒼白地麵色,去見他的少帥。

  也許真的是因為京城的局勢不一樣了,梅長蘇看到跪在麵前請罪的聶鐸時,沒有怎麽生氣,凝視著他的眼睛裏,還帶著幾分歡喜的氣色,雖然仍有責備,也隻是淡淡說了一句“怎麽不聽話”,然後就問起霓凰郡主的近況。

  其實聶鐸雖在雲南,但兩人一直刻意避開並沒有見過麵,此刻梅長蘇問起,聶鐸怕他多心,不敢說實情,便模模糊糊地回答“她還好”。

  這時甄平進來,提醒梅長蘇道:“宗主,言侯今天生辰,前幾日已有請柬遞來,請您去賞早桂,宗主是親自去,還是隻送一份禮?”

  梅長蘇沉吟了一下,道:“準備一下,稍晚些時候我去走一趟吧。”

  藺晨趴在桌子上用手支著下巴道:“言侯生辰,大約也請了太子吧?”

  梅長蘇轉身看他一眼,知道他已看出自己昨天情緒起伏是因為什麽。

  笑了笑道:“既然什麽都知道了,再刻意避開已沒有意義。

  我也想了一夜,事已至此。

  還是多見麵,早一點習慣。

  對景琰和我來說更有好處。”

  “那你帶我一起去吧,”藺晨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我喜歡言家那個笑眯眯的公子哥兒,他曾經到琅琊閣來花錢,問他將來的媳婦什麽樣。

  蠻可愛的。”

  “所以你就逗他,胡說八道的?”

  “嘿嘿。”藺晨沒心沒肺地笑著,也不反駁,又撲到院子裏追鬧飛流了。

  梅長蘇沒去管他,靠在長椅上問聶鐸雲南與大楚邊境防衛地近況,又叮囑他關注東海的局勢。

  聶鐸一麵與他交談,一麵細細打量經年未見的少帥如今地身形容顏,越看得仔細,越明白衛崢昨晚所說的話並非空穴來風。

  心中不由糾結成一團,刀絞一般。

  與他相反,梅長蘇卻沒有注意去看自己這位部將地神情。

  談了一陣後。

  他停下來休息,看著窗外出神。

  藺晨大笑的聲音從院中傳進來。

  聽起來好似無比的快活。

  沒有絲毫的煩惱。

  雖然事實上,這個世界根本不可能會有毫無煩惱的人存在。

  “聶鐸……”安靜地聽了片刻。

  梅長蘇輕輕叫了一聲。

  “我在。”

  “景琰已經知道了我,”梅長蘇轉過頭,溫和地看著他,“你知道,他這人比較死心眼,所以一定會反對你和霓凰地事……你要耐心一點,我會想辦法的。”

  聶鐸定定地看著他,不知為什麽,心中突然覺得非常的憤怒,忍不住吼出聲來:“少帥,求你別再操心我們了。

  這不重要也不緊迫,現在最要緊的是你,你明明……”

  話到此處哽住,再也說不出來。

  明明什麽呢,明明已經命若遊絲,明明每日已殫精竭慮,可為什麽依然想要承擔所有的重負,熬盡所有的心血?梅長蘇的盲點在於,當他為了亡魂,為了舊友,為了生死相依的兄弟一點一點淩遲自己生命的時候,他忘了別人也會為了他而揪心,忘了當朋友們眼睜睜看著他不停犧牲時,心裏地那種愧疚與疼痛。

  聶鐸吼了一句之後,又有些無措,含著眼淚將額頭貼在少帥座椅的扶手上,而梅長蘇則怔忡地看著他,神色很是迷惑。

  藺晨不知何時出現在窗外,歪著頭瞧著室內這一幕,歎道:“長蘇,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根本沒明白聶鐸在生什麽氣。”

  梅長蘇還沒說話,聶鐸先就跳了起來反駁道:“你別胡說,我哪裏有生氣?我怎麽可能會跟少帥生氣?”

  “好好好,”藺晨擺著手道,“算我多管閑事,真受不了你們這群人,受不了受不了,我這樣瀟灑出塵地人物怎麽就跟你們混在一起了呢?”

  這時飛流突然冒了出來,端著一大盆水從幾步遠的地方朝著藺晨潑過去,瞬間將他潑成一隻落湯雞,同時大聲道:“輸了!”

  藺大公子果然不虧是他自詡地瀟灑人物,隻愣了片刻,便鎮定了下來,抹了抹臉上地冷水,優雅地轉過身來麵對飛流,正色道:“小飛流,我嚴肅地告訴你,雖然我剛才跟你玩過潑水的遊戲,但是,當我們已經休戰了半刻鍾,而我又開始跟你蘇哥哥談論其他話題時,一般人都應該知道遊戲已經結束了,這個時候你偷偷到我背後潑水地行為,是非常錯誤而且無效的,你明白嗎?”

  飛流顯然不明白,因為他立即憤怒地漲紅了臉:“輸了!你賴!”

  悲涼的氣氛被他們一鬧,霎時蕩然無存。

  聶鐸深吸一口氣站直了身子,有些懊惱自己剛才怎麽突然情緒失控,給少帥添了困擾,好在梅長蘇現在的注意力已經被飛流引過去了,正笑著撫摸他的頭發,聽他幾個字幾個字地控訴藺晨的卑鄙。

  最後本著教育小孩不能失信的原則,蘇宅的主人逼著藺晨兌現輸了以後的賭注----穿長裙跳扇子舞,整所房子的人都跑了過來觀看,一時歡聲笑語,掃盡數日來的沉悶與哀傷。

  午後,藺晨為梅長蘇細細診了脈,表情還算滿意。

  這時黎綱已做好了出門賀壽的種種準備,兩人便一起上了同一輛馬車,搖搖駛向言侯府。

  雖然說了不再刻意避開,但梅長蘇到達言府的時候,蕭景琰已經匆匆來過又離去,所以兩人並沒有照麵。

  因為國喪未滿,尚不能聚眾宴飲,故而言侯此次邀約公開的名義是請大家來賞玩言府後院那一片繁盛的早桂,而且接到請柬的人也並不多,整個府第仍然很是清靜,梅長蘇進去的時候,桂香廳內隻有四五個人而已,大家彼此俱都認識,隻是並沒有特別相熟的,見禮後不過寒喧了兩句。

  “怎麽不見豫津?”梅長蘇左右看了看,問道。

  “他今天大半天都在的,陪我招待客人,不巧的是蘇先生到之前不久,他要說送一個朋友出遠門,所以跑出去了。”

  梅長蘇神色微微一動,隨即又是一笑,話頭便滑了過去。

  這種場合不過是盡禮,言闕請客的目的也不外乎是表明他已開始重新在朝局中活躍起來,所以沒什麽要緊的話說,略坐了坐後,梅長蘇便起身告辭。

  馬車沿著來時的路線回程,穿過朱雀主道,沿較近的巷道斜切。

  路過十字路口時,另一輛黑色馬車正從南邊過來,於是蘇宅的車夫勒停了馬韁,避在一旁,讓它先駛了過去。

  “蒞陽府……”藺晨透過紗窗,看著那輛馬車前懸掛的黑紗燈籠,喃喃念出了聲。

  “謝玉的死訊幾天前傳過來了,”梅長蘇輕歎一聲,“豫津今天出門去送的那個朋友,大概就是謝弼吧。

  雖然黔州路途遙遙,但身為人子,還是得去把骨骸運回來才行。

  隻可憐蒞陽姑姑身邊,現在一個孩子都沒有了……”

  “隻要有命,他們都會回來的。”藺晨瞪了他一眼,“同情什麽,比你強多了。”

  梅長蘇沒有介意他惡劣的語氣,唇邊反而蕩起了一個清淡的笑,回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輕聲道:“藺晨,謝謝你……”

  第一百六十六章 歸來

  (別擔心海姐姐受人影響,全書的情節大綱和基調早就定了的,大家看看本卷的卷名就知道了。

  會覺得我被人影響的人,其實自己也不知不覺被影響了吧,所以才會一看到某些情節就聯想到某些評論。

  我不會因為個別讀者的看法改變原來的設定,當然就更不會為了避嫌而故意不寫聶鐸,這兩者的性質是一樣的。

  這是我的書,所表達的也是我自己的人生觀和道德觀,讀者是否認同是讀者的事,決定要怎麽寫卻是我自己的事,即使感覺小白那也是海姐姐自己小白,跟任何一個讀者都沒關係的。

  )

  在十字路口與蘇宅馬車擦肩而過的蒞陽府車駕中,坐的就是蒞陽長公主本人。

  她剛剛到城門外,送走了身邊最後一個孩子,送他遠涉江湖,到數千裏之外的窮山惡水之地,去搬運他父親的遺骸。

  謝弼與他的哥哥蕭景睿不同,他是完完全全的世家公子,對於江湖的印象,無外乎風景與傳說,這一路山高水長,雖然身邊帶著幾個家仆,仍難免揪緊母親的心。

  方才在南越門外,來送行的人隻有言豫津。

  也許並不能說這就是世態炎涼,但最起碼,已沒有人願意再多關注他們。

  臨行時謝弼再三拜請言豫津多去探望他的母親,言辭懇切,神情平靜。

  經過狂風暴雨的吹打,這位曾經的名門公子成熟了許多。

  在那些離奇事件的掩蓋下,很多人忽視了謝弼的痛苦,但實際上,他所失去的並不比任何一個人少。

  沒有了門第,沒有了前途。

  兄弟離散,愛侶緣斷。

  曾經那麽敬仰的父親,如今留給他地隻是一世汙名。

  可是麵對這樣天翻地覆的變故。

  他卻不能消沉不能沮喪,因為他必須要照看日漸衰弱的母親。

  謝弼從來都不是蒞陽長公主最寵愛地孩子。

  但大難來臨後,他卻證明了自己是最可信賴的孩子。

  他要料理一個轟然垮塌地府第所留下來的那個爛攤子,清理物品,遣散仆從;他要時刻不停地留意母親的情緒起伏,陪她熬過難眠的交煎之夜;他安葬了妹妹。

  送走了異父的兄長,他安撫在山中書院讀書地弟弟,努力把這場災難對謝緒的影響降到最低。

  而此刻,他又不得不打點簡單的行裝,長途跋涉去護送父親的靈柩回鄉。

  身為寧國侯府的世子,謝弼原本接受的一切教養就是如何繼承門楣,而如今,他所應對的卻是以前想也沒想過的局麵。

  所以言豫津在送行時,很真摯地說了一句:“謝弼。

  我以前小看了你。”

  送走了最後一個孩子,蒞陽長公主眼中的淚水已經幹涸。

  她婉拒了言豫津要陪她一起走地請求,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馬車上。

  回到自己那已不能稱之為家的府中。

  在待遇上,長公主地一切供養如前。

  遊目四周。

  豪奢依舊,可在內心深處。

  她卻覺得自己已經貧窮得一無所有,那些寶貴的、被放在心頭切切珍惜地人和感情,都已離她遠去。

  從小就侍侯她地嬤嬤走了過來。

  為她更換輕絲薄衣,拆散發髻,讓她盡可能舒服地躺在長榻之上。

  兩名侍女半跪在膝前輕輕捶打她的腰腿,另一名侍女手執羽扇送來清風,玉盞盛著清露,窗下焚著麝香,奢華富貴仍如往常,除了心底地空蕩與悲涼。

  曾經那般的烈性與剛強,也經不起這樣的失去,親情、愛情、夫婿、兒女……一刀刀地割著,割到後來,已忘了痛,隻剩下麻木與脆弱。

  “公主,喝碗安神湯吧?”嬤嬤低聲地勸著,滿眸都是疼惜與擔憂。

  不忍心加深白發老人的憂慮,蒞陽勉強振作了一點精神,道:“好,放著我自己喝,都歇息去吧,我一個人靜一靜。”

  老嬤嬤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