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分節閱讀_133
  一毫其他的表情變化,聲音也甚是穩定,“殿下說笑吧,雖是在為殿下效力,到底是一介平民,靜妃娘娘見我做什麽?”

  “母妃對你一向推崇,已經是屢次對我提起了,請先生切勿推辭。”靖王將灼灼的視線收回,略略點頭為禮,轉身向密道口走去。

  一直在旁邊呆呆聽著的蒙摯急忙跟在他後麵。

  眼看要繞過垂緯身影消失了,靖王突然又停下腳步,回頭問道:“蘇先生,衛崢是在穆王府嗎?”

  梅長蘇一怔之下,又不禁感慨,“殿下如今實在敏銳,也許過不了多久,蘇某就會是無用之人了。”

  靖王淡淡一笑,道:“先生又在說笑。

  既然是穆王府願意庇佑衛崢,那我確實不必擔心。

  先生好好養病吧。

  我先走了。”

  梅長蘇撐起身子目送,片刻後聽到密室門輕響,這才是真的走了。

  “請穆小王爺進來。”

  “是。”窗外傳來應諾聲。

  大約一盅茶的功夫後,穆青精神抖擻地大步進房,在距離床頭還有五六步遠的地方就開始說話:“蘇先生,我給你帶信過來了!”

  “信?”

  “是啊,姐姐專騎馳送過來的,封在教訓我的信裏頭。”穆青也不坐椅子,徑直坐在了床沿上,一麵遞過信封,一麵好奇地探頭探腦,“快拆開來看看,說了什麽?”

  梅長蘇抿住嘴角的笑意,順手將信掖在枕下,道:“我現在眼是花的,等清醒些了再看吧。”

  “那我給先生念念!”穆青兩眼頓時一亮。

  梅長蘇哭笑不得,幸好這時飛流飄了過來,一指床頭的椅子,道:“你,坐這裏!”

  “我偏不!”穆青將下巴一揚,“我就坐床上,我喜歡坐床上,蘇先生都沒管,你管?”

  “好了,”梅長蘇趕緊製止住兩個少年的爭執,突又靈機一動,“穆王爺,想不想跟我們飛流過兩招?”

  “哇,可、可以嗎?”

  “沒關係的,”梅長蘇轉頭又對飛流道,“飛流,你陪這個小哥哥交交手,記住,要象跟華妹妹交手時一樣小心哦。”

  飛流頓時臉色一僵,但蘇哥哥吩咐的話又不能不聽,隻得一轉身,先到院子裏去了,穆青喜滋滋地跟在後麵,過招的聲音隨後便傳了過來。

  梅長蘇從枕下摸出信來拆來,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那兩個人又求又鬧的,想讓聶鐸到京城來,當下搖頭歎氣,掀開被子下了床。

  站在門外的黎綱趕緊過來,一麵給他披衣服,一麵用力扶持,“宗主要做什麽?”

  “寫封回信。”

  “宗主還是在床上吩咐,屬下代筆好了。”

  梅長蘇搖搖頭,“聶鐸是認得我的新筆跡的,讓人代筆,他們更要胡思亂想了。”

  黎綱不敢違命,扶著他走到書案邊,忙忙地磨墨展紙。

  信的內容無須多想,也就是把那兩人嚴辭訓斥了一遍,隻是落筆時擔心筆力虛弱讓他們擔心,所以梅長蘇寫得甚是費力,一封信寫完,額前已滲出汗來。

  黎綱先將他扶回床上去,再回到書案前細心將回信封好,送到枕邊,低聲問道:“宗主,請穆小王爺進來嗎?”

  梅長蘇的視線轉向窗外,聽著院子裏的持續不斷的打鬥之聲,不知怎麽的,突然想起了自己那遙如隔世的少年時代,不禁出了神,良久方鬱鬱地道:“我先睡了,等穆青盡了興,你把回信交給他專騎寄回就是,不必再進來見我。”

  黎綱應了一聲,扶梅長蘇躺平,視線輕掃間,隻見那兩片嘴唇都是青白之色,不由心頭一緊,胸口似被什麽東西紮住了似的發疼,急忙低頭忍住,慢慢地再次退回到了門邊。

  第一百三十八章 引見

  如果說京城裏有什麽東西傳遞得最快,那就是小道消息。

  正月十六複印開朝的那一天,大多數的朝臣們都已多多少少聽聞到了一些消息,全體繃緊了神經等待著什麽發生,可沒想到整整一天過去,竟是波瀾不驚的,未曾下達一件具體詔令,隻是按禮製舉行了一些必要的儀式,連皇帝的臉色都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有什麽異樣。

  可是等大家過了一天又一天,以為消息不準確或者又有什麽變數發生時,該來的突然又全都來了。

  正月二十,皇帝詔令封懸鏡司一切職權,司屬所有官員俱停職,同時革朱樾大理寺卿官位,著刑部羈押。

  正月二十三,內廷諭旨以忤上失德為由,將譽王蕭景桓由七珠親王降為雙珠,退府幽閉三個月,譽王府長史、聽參等諸官因勸導不力,有七人被流配。

  正月二十七日,晉靜妃為靜貴妃,賜箋表金印。

  雖然在所有的詔令中,沒有直接牽涉到靖王的,但隻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蕭景琰現在已是所有皇子中位份最高的一個,當他在某些場合攙著越發年邁佝僂的梁帝走過侍立的朝臣隊列時,未來的格局似乎已經異常的清晰了。

  不過令許多早已疲倦於黨爭的朝臣們感到慶幸的是,已接近東宮寶座的靖王除了在政事上的長足進步以外,性情方麵竟沒什麽大的改變,仍是過去那樣剛正、強硬、不知變通。

  對於似乎是他對手的譽王及其黨羽,靖王的態度幾乎可以說是冷傲到了不屑理會的地步。

  但他越是這樣,越讓人感到輕鬆。

  因為無須多加揣測,隻需要看看他對中書令柳澄、沈追、蔡荃等人地禮敬和賞識,便能拿得穩這位親王喜歡什麽類型的大臣。

  朝中的風氣因此也在不知不覺間有些改變。

  “小殊,靖王今天在陛下麵前談論你呢。”蒙摯坐在梅長蘇臥房外地小書廳裏,很認真地道,“雖說現在形勢很好,但他是不是也該避避嫌才對啊?”“他主動提起的嗎?”

  “倒也不是,當時陛下剛看了夏江地折子。

  上麵說你是祁王舊人,於是陛下就問靖王相不相信,你猜靖王怎麽回答?”

  梅長蘇搖了搖頭。

  “他也答的太膽大了,”蒙摯慨歎道,“他說,蘇先生若是祁王舊人,我怎麽會不認識?你聽聽,真讓我捏了把汗,不過結果還好。

  雖然他如此坦認自己與祁王之間的親密關係,陛下竟然也沒有惱,反而大笑著說。

  夏江大約確實是被逼急了,攀咬得越來越沒有水準。

  梅長蘇跟祁王。

  怎麽可能扯得上關係。”

  梅長蘇慢慢點頭道:“其實靖王這樣答是對的。

  他與祁王之間的兄弟之情,陛下是再清楚不過地。

  不坦認,難道還有什麽遮掩的意義嗎?靖王現在與祁王當年,情勢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陛下心裏拿得穩,還不至於忌憚什麽,反而越是瞞他,倒越象心裏有鬼似的。”

  “確是這個道理,”蒙摯也讚同道,“接著靖王順著這個話題就談起了你,說隻因收了你擊敗百裏奇的三個稚子當親兵,這才有了些來往,結果這次連累你無辜遭難,他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所以陛下才拿了這柄如意,命我送來安撫你。”

  梅長蘇看了看擺在幾案上的那柄綠玉如意,淡淡笑了笑,不以為意。

  “你覺得沒什麽嗎,”蒙摯瞧出他的意思,湊近了一點,“可是他們的對談還沒完呢。”

  “哦?靖王還說了別的什麽?”

  “是陛下先說的。

  陛下問他,聽說梅長蘇其實是譽王地謀士,你知道嗎?”蒙摯一句一句重複著原話,“靖王答道,譽王怎麽想的我不知道,但我想蘇先生應無此意。

  我曾與他深談過,此人經世學問深不可測,令人佩服。

  若隻以謀士待之,隻怕難得其用。”

  聽到此處,梅長蘇的神情漸漸凝重了起來,微微蹙眉。

  “陛下於是笑著說,梅長蘇確是人才,朕本就有意讓你多跟他親近親近,又怕你排斥他曾為譽王效力,既然你對他也有禮敬之心,這次又有這個機緣,那也該去他府裏探看探看。

  此人學問是盡夠地,洞悉時事也甚是明達,你遠離朝堂十年之久,朕也想讓你快些進益。”蒙摯說到這裏,濃眉一揚,“對陛下的這些吩咐,靖王本來隻需要應承著就是,可他接下來地應答,實在讓我大是意外。”

  “他駁回了麽?”梅長蘇也露出訝異之色。

  “這倒不是,”蒙摯用手揉了揉兩頰地肌肉,放鬆了一下,“當時在場的除了我以外,還有另外兩人,你猜是誰?”

  “誰?”

  “戶部尚書沈追和刑部尚書蔡荃,他們是來稟報私炮坊結案之事地。”

  “靖王的回答,與他們兩人相關嗎?”

  蒙摯一拍大腿,“正是!靖王當時回頭看著沈追和蔡荃,說多與飽學之士交談,確有進益,不僅是我,朝臣們也不該固步自封。

  既然要去,沈卿和蔡卿也一起去好了,大家都是青年才俊,多切磋自然有好處。

  陛下一聽就笑了,說你這傻孩子,還是沒明白朕讓你去請教梅長蘇什麽,把他們兩個也叫上,不就是純粹對談學問了嗎?算了,由著你吧。”

  梅長蘇慢慢起身,若有所思地在室內踱了幾步,臉上神情變幻不定。

  蒙摯心中不安,忙問道:“靖王這樣做,有什麽不妥嗎?”

  “不……也沒什麽……景琰的好意我明白,”梅長蘇幽幽長歎一聲,“但其實他不必如此費心的……”

  “好、好意“沈追和蔡荃這些人,都是靖王將要倚重的棟梁之臣。

  他帶這些人來見我,不過是準備為我的未來鋪一條路,”梅長蘇慢慢遊目看了看四周。

  語聲低微,“這裏所發生地一切以後是沒有痕跡的。

  就好比那條密道,一旦用不著了,就一定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即使以後靖王大業得成,我也沒什麽可以拿出來說的功勞,景琰是重情地人。

  他不想以後虧負我,所以才會如此急切地抓住機會讓他的重臣們來結識我,大概以後除了沈、蔡二人之外,他還會想辦法拉更多地人來吧……”

  “好啊,好啊!”蒙摯歡喜地拍著桌子,“這才是靖王嘛!這才不枉你為了他耗盡心血嘛。”

  梅長蘇凝住目光,緩緩搖頭,“我耗盡心血,並不單單隻為靖王。

  我們有共同的目標。

  他不必覺得對我有所虧欠。”

  “話可不能這麽說,你到底為靖王做了這麽多事,他不虧負是應該的。

  你也不願意讓他涼薄到完全置你於不顧吧?”

  梅長蘇不禁一笑。

  回位坐下,頷首道:“說的也是。

  人的期盼越多。

  就越是矛盾。

  景琰有這份心意,自然要領。

  不過現在風浪未定,我還是得找個機會勸說他不要急躁,象是如何安置我這種小事情,能緩就緩吧。”

  蒙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些話剛湧到唇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所謂當局者迷,聰慧剔透地梅長蘇此時一點都沒有意識到,他自己剛才的說法完全不象一個謀士,至少,不象一個以建功立業、博得名利為目標的常規謀士。

  不過察覺到這一點的禁軍大統領,卻好象絲毫也不想去提醒他。

  大約兩天後,靖王果然帶著沈追和蔡荃前來拜會。

  梅長蘇的身體已基本恢複,裹著厚厚的白裘,在爐火四圍暖意融融的前廳接待貴客。

  結果就是沒到一刻鍾,客人們全都熱得脫去了大衣裳。

  在沒來之前,沈追和蔡荃在心裏對這位專門挑在京城養病的麒麟才子還是有一點反感和抵觸的,可真正一見麵,才驚覺他竟是真地有病。

  而等靖王打開話題,幾個人越聊越深入後,偏見就在不知不覺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靖王現在倚重的人才其實大多數都是由梅長蘇推薦給他的,所以對於沈追和蔡荃,梅長蘇非常了解也非常欣賞,在理念相同地前提下,越是有小觀點上的不同越是談得投機,尤其是蔡荃,談到後來,竟談到修訂刑律地具體條款上去了,完全沒有意識到對方隻是一個無職地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