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分節閱讀_98
  答了。

  反而是蕭景睿眉尖一跳,目光開始四處搜尋。

  夏冬又不是不識數,既然她說“你們四位”,那肯定就還有一位。

  這一位並不難找,隻須掃視四周一次,便發現了她的蹤跡。

  站得非常遠,在一處斜坡上,半隱身於老柳樹後,露出粉衫黃裙。

  大楚使團早已離去,她一個小姑娘卻沒有走,明明看起來宇文暄和嶽秀澤都挺疼愛她的啊,怎麽竟然放心讓她獨自留下來……

  蕭景睿先是有傷,後來謝綺去世,太皇太後薨逝,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宇文念一直沒有機會提出她的要求。

  不過她不說大家心裏也明白,她想把蕭景睿帶到大楚去。

  蒞陽長公主並沒有阻止宇文念來見景睿,不管是公主府也好,上古寺也罷,她一直由著這小姑娘在周圍晃來蕩去。

  但以一個母親的心態來說,她並不願意此時讓蕭景睿脫離自己的視線之外,不是因為怕失去他,而是因為她心中非常清楚,自己這個溫厚的兒子雖然表麵看來不是特別激動,但實際上他還一直陷在身世真相的陰影中沒有走出來。

  這種顛覆和坍塌般的痛苦,不是靠勸慰可以治愈的。

  它需要時間,需要自己慢慢去調整和適應。

  蒞陽長公主希望陪著兒子度過這段時間,而不是放他去一個陌生的國家,見一個陌生的父親,麵臨一次新的感情震蕩。

  如果將來蕭景睿情緒恢複和穩定之後,他想要見見自己的生父是什麽樣子的,他想要到他身邊去生活,那麽蒞陽長公主已經做好了同意的準備。

  但目前這個階段,她必須要看著蕭景睿在她身邊,所以盡管沒有驅逐,但對於總是逡巡在周圍的宇文念,長公主基本上是視而不見。

  不過念念小姑娘的毅力也確實讓人佩服,跟了這麽久,她毫無氣餒之意,隻要長公主一不在,她就會上前來找話與蕭景睿攀談。

  雖然看著她與自己酷似的臉難免想起那傷心難過的一夜,但這畢竟是妹妹,景睿還是待她甚是溫和,不僅回應了她的問話,時時也會分些心力去留意她是否安全,是否健康。

  宇文念覺得,她越來越喜歡這個哥哥,帶他回楚的決心也越來越大。

  此時夏冬早已自行離去,蒞陽長公主也默默無語攜子登車回城,宇文念騎著匹赤色馬遙遙跟著,既不靠近,但也絕不會被甩開。

  在入城之前,一行人意外地遇到了言豫津。

  不過說意外,那也隻是單方麵的意外,對於言豫津來說,他是由於聞知了謝玉今日受押出城,所以特意趕過來的。

  那個驚心動魄的生日之夜後,又是重傷,又是國喪的,言豫津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跟好友多說幾句話。

  所以今天他原本打算找到蕭景睿後,拖他一起去喝酒,告訴他無論他有什麽樣的身世,自己永遠是他最好的朋友。

  如果蕭景睿還難過,那麽就再好好勸慰勸慰。

  可是見了麵之後,他才知道自己錯了。

  蕭景睿從被截停的馬車上下來的時候,神色是正常的,語氣也是正常的,跟他說話時,還有一絲淡淡的笑:“豫津,有什麽事嗎?”

  “沒事不能來找你啊!”言豫津起先還嘻笑著,試圖用以前同樣的態度來應對,“你說我們多久沒一起出去逛逛了。

  今天你沒事吧,陪我去太白居坐坐嘛。”

  蕭景睿輕輕搖了搖頭,道:“對不起,豫津,我要送母親回去。”

  “那我先陪你一起,送長公主殿下回府後我們再去。”

  “抱歉,”蕭景睿仍是搖頭,“你另找人陪你去好嗎?”

  “你又沒什麽事要忙,我特意過來接你的,”言豫津拖著蕭景睿的胳膊,“就這麽說定了,走嘛,走,我們先送長公主。”

  蕭景睿慢慢將手臂抽出,不著痕跡地推開他,“多謝你約我,但我真的不去,你找其他朋友陪你吧。”

  謝弼這時也從馬車上探身出來,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這邊。

  “景睿,隻是陪我去喝個酒啊……我想跟你聊聊……”言豫津已經有點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睜大了眼睛看著好友。

  “對不起,”蕭景睿再次道歉,臉上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並無起伏,“改日再去吧。

  我先走了。”

  說完這句話,他掉頭轉身,重新回到車旁,謝弼伸手拉他上去,馬車搖搖複行。

  言豫津已經怔住了。

  看著蕭景睿消瘦的身影,看著謝弼低垂的眼簾,他突然意識到,已經回不去了。

  以前那種青春歡笑,嘻鬧融洽的時光,已經回不去了。

  雖然自已一直在說沒有變,景睿還是景睿,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但對景睿來說,對謝弼來說,對這世上大多數相關或不相關的人來說,一切早就已經變了,而且變得那麽徹底,那麽不可修複。

  反而是說著“沒有變”的自己,明顯是在自欺欺人。

  看著慢慢遠去的馬車,言豫津猛踢了一腳足下的砂土,覺得從來沒有過的憤怒與無奈。

  無論自己是如何地想要幫助景睿,也無法把他已被撕裂的生活,重新拚接得天衣無縫。

  被踢起的砂土飛揚,蓬撒一片,迷了眼睛。

  言豫津揉著雙眼,揉得發紅,揉得發疼。

  在模糊的視線中,他突然看見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倚在一匹赤色馬前,正靜靜地看著他。

  言豫津認出那是宇文念,景睿在大楚的妹妹。

  “你是一個好朋友,”見他看見了自己,宇文念輕聲道,“可是這件事哥哥必須自己熬過去,我們隻能在旁邊看著,不讓他倒下就行了。”

  言豫津呆了呆,還沒有來得及回應,宇文念已經又翻身上馬,跟著前方的馬車,漸行漸遠。

  第一百零三章 恩寵

  陪家人出門,今晚走,周一回,大家下周二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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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玉獲罪以後,他所直接管理的巡衛營暫由營統歐陽激接管,但由於歐陽激隻是個四品參將,管理日常事務還可以,整個軍營的最高指揮權都交給他是絕對不可能的。

  為此太子上本,提出巡防營本就該由兵部直接指揮,建議收回此權。

  對此提議譽王當然大力反對,認為兵部是個官衙機構,如何指揮?當然還是必須要指定具體人選。

  但兵部尚書事務繁多,顯然難兼此任,其他兵部官員資曆不足,也不比歐陽激好多少,故而建議斟選一名三品以上的駐外將領回京領受此職為好。

  對於巡防營,梁帝當然遠不如對禁軍那麽重視,可這畢竟也不是一件小事,關係著皇城各中樞機關、各王府侯府、各大臣官邸的平安和它們彼此間的平衡。

  太子和譽王爭執不下,他一時也甚難決斷,一拖便拖到了七月底。

  七月天氣已非常炎熱,尤其午後蟬躁,更是令人心煩。

  梁帝為避暑,日常治事已由武英殿移至逸仙殿,那裏樹木蔥籠,三麵流水,是整個宮城最幽涼的所在,但正因為樹木密植,夏蟬也特別多,小太監們日日忙碌,也粘之不盡。

  梁帝青年時睡眠極好,沾枕可著,步入老年後卻完全反了過來,隻要有些微聲響,便能將他驚醒,惹出一陣暴怒。

  前幾天有個小太監因為失手摔了一個杯子攪了梁帝的午睡,就被當場拉出去杖殺。

  因此隻要午膳過後,隨侍在聖駕周邊的所有人便會立時精神緊張起來。

  這一日太子譽王又在朝上發生爭執,梁帝回宮後本就心情不悅,用膳時外麵蟬聲又起,頓時眉生怒意。

  小太監們嚇得魂不附體,手忙腳亂地拿著粘竿四處打蟬,打到午膳結束,仍然偶有弱弱的蟬鳴在響。

  內監總管高湛看見梁帝臉色越來越陰沉,心中直發慌,正沒抓撓時,突然想起一事,趕緊道:“陛下,今日是靜妃娘娘生辰,您不去看看嗎?”

  往年靜嬪的壽日都是悄無生息度過的,除了內廷司依製以皇賞為名送來些物品外,跟平常日子沒什麽兩樣,從沒人想過要提醒皇帝,當然就算提醒了皇帝也不會有任何表示。

  不過今年她新晉為妃,地位提高了一截,雖然仍舊默默無聞,到底身份不一樣,高湛此時多這句嘴也沒什麽突兀的。

  “靜妃的生辰?”梁帝眯了眯眼睛,“例賞都送過去了嗎?”

  “回陛下,都送過去了。”

  梁帝想了想,站起身來,“她入宮這麽些年,朕也該去看看。

  你準備錦緞百匹、珍珠十斛、玉器十件,隨朕一起過去。”

  “是。”高湛知道梁帝這一起駕,至少也不會在逸仙殿午歇了,暗暗鬆一口氣,退出去一麵著人準備東西,一麵嚴命小太監趁此機會將新蟬打盡,忙亂一陣後重新入殿,服侍梁帝更衣。

  靜嬪晉妃位後,仍居住在芷蘿院,不過改院為宮,依製添了內監宮女、服飾器用的配置。

  她向來是個淡泊的人,清心知足,一應起居仍然如舊,未見大改,時常還是植弄藥花藥草,修理園林打發時光,把她的芷蘿宮整治得比別處更秀雅別致,清新洗俗。

  梁帝出發時,特別命令不要事先去通報。

  到了芷蘿宮前,隻見宮門主道上的一條長長的香蘿藤廊,綠葉紅實,煞是可愛,臉色立時轉好了許多,帶著高湛悄悄進去,漫步四顧,暑意大消。

  “你看,還是靜妃會收拾屋子,這裏氣息溫和清爽,雖不及逸仙殿幽涼,卻令人備感舒適安閑……”梁帝剛誇了一句,突又覺得有些異樣,“可是今天會不會太清靜了些?不是靜妃生辰嗎?就算沒有賀客盈門,至少也該有點兒笑語喧嘩吧?”

  “大概是……”高湛努力斟酌著用詞,“靜妃娘娘好靜,未開宴飲,如果賀客們是早上過來的,到現在午後,人也來去的差不多了,故而安靜下來。”

  “你倒會找原因。”梁帝瞟了他一眼,“當朕不知道麽?靜妃不是宮中紅人,隻怕記得今天是她生辰的也沒幾個。

  若換了是越妃,別說午後,入夜也是川流不息的。”

  “皇上聖明。”高湛擠出一個傻笑,“那是越娘娘本就喜歡熱鬧,大家才湊趣兒的。”

  梁帝抬腳踢了他一下,“你倒是誰都不得罪。

  在這宮裏,喜歡熱鬧的好,靜妃這樣不喜歡熱鬧的,也好。”

  “皇上說的是。”高湛的腰彎得更低,“都走到這兒了,該讓奴才進去通知靜娘娘來接駕了吧?”

  “閉嘴。

  扶著朕走就是了。”梁帝伸出右臂,由高湛攙著過了藤廊,一路上侍立或來去的宮女太監們全都在高湛的示意下跪地伏拜,不敢發出一聲。

  進了正殿的門,迎麵圍了十折繡屏,薄紗美繡之後,隱隱有人影晃動,顯然靜妃就在屏後。

  梁帝正想出聲嚇她一嚇,屏後突又傳出一個聲音,一聽,是蕭景琰。

  梁帝開初有些意外,旋即一想,今天景琰若是不來隻怕才該意外,自己之所以沒想到他會在這裏,實在是因為平素對這兩母子關照太少的緣故,心中不由略感愧疚。

  “母親的手藝真是越發的好了,這道百合清釀,夏天吃來好不舒爽,兒臣在外領兵時,若遇糧草不濟,自然要與士兵同苦,那時腹中饑了,就想想母親做的藥膳解饞。”靖王語帶笑意,“若不是怕母親辛苦,真想日日都能吃到。”

  靜妃的聲音溫婉慈愛,聽聲響似在給兒子挾菜,“我倒不怕辛苦,不過依製你不能隨意進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來了就多吃些。

  我做了黃金餃和綠豆翠糕,你走時帶回去吃。”

  “兒臣謝過了。”

  “來,嚐嚐這個茯苓雞……”

  “嗯。”

  聽著裏麵的家常閑語,梁帝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有意咳了一聲。

  圍屏內的母子二人頓時驚起,靖王當先閃身出來察看,一眼看到梁帝,臉色一變,立即翻身拜倒,靜妃上前幾步,也提裙下拜,口稱:“臣妾不知陛下駕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