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分節閱讀_92
  拿紙單找了找,“哦,殿下說的是這個李重心吧?貞平二十三年殺的,離現在差不多十二三年了,還真是一樁舊案呢。

  也許是私人恩怨吧。”

  “一個教書先生跟寧國侯有私人恩怨?先生在說笑話吧?”

  “的確是笑話,”梅長蘇淡淡將話題揭過,“殿下也不用急,夏江雖受皇上信任,但殿下在皇上麵前的聖寵難道會遜色於他不成?這次謝玉如果逃得殘生,且不說他是否有死灰複燃的機會,怕的隻是殿下在百官眼中的威勢會有所減損,倒是不能讓步的事情。”

  譽王臉色陰沉,顯然這句話正中他的心思。

  其實謝玉現在威權已無,死與不死區別不大,但既然如此聲勢赫赫地開了張,若是慘淡收場,隻怕自己陣營中人心不穩,以為皇帝的恩寵有減。

  不過……真的隻是“以為”嗎?

  近來幾次見駕,梁帝雖然態度依舊溫和,但言談之間,冷漠了許多,以譽王的敏感,自然察覺出了其中的區別,隻是暫時想不出根源為何罷了。

  “殿下,”梅長蘇的語聲打斷了譽王的沉思,“您在天牢還是有些力量的吧?能否讓我進去見一見謝玉呢?”

  “你要見謝玉?這人豺狼之心,如今保命要緊,隻怕非是言辭可以說動的吧?”

  “那要看怎麽說了。”梅長蘇將手中紙單慢慢折起,“殿下,你也說過謝玉與夏江私交並不深,所以依我看來,他這次拚力衛護謝玉,想來不是為情,而是為利。”

  “夏江有何利可圖?莫非他也是為太子……”

  “不,”梅長蘇斷然搖頭,“夏江對陛下的忠誠,絕對不容人有絲毫的懷疑。

  對於他來說,做任何事都是為了陛下著想,這一點恐怕連殿下也不會否認吧?”

  “這倒是,夏江對父皇是忠到骨子裏去了,所以我才想不通他為什麽會這個時候跳出來。”

  “說到這個,我前幾天倒還剛剛體會過,一個人對你忠心,並不代表他就不會欺瞞你,有時候他也會瞞著你做一些事情,自己心裏認定是為了你好的。”

  “先生的意思,夏江對父皇也有所欺瞞?”

  “隻是推測罷了。”梅長蘇揚了揚手中長長的名單,“推測嘛,自然是什麽可能性都要想一想的,比如我就在想……這份名單中,會不會有些人……是謝玉為了夏江而殺的呢?”

  他一語方出,譽王已經跳了起來,右拳一下子砸在左掌中,辭氣狠洌:“沒錯!先生果然是神思敏捷,夏江和謝玉之間能有什麽情份?一定是夏江有把柄握在謝玉手中,他保他性命,他就緘口不言,這是交易!這絕對就是他們在天牢見麵時達成的交易!”

  梅長蘇慢慢伸出一隻手,做了個示意譽王靜一靜的手勢,唇邊勾起一絲微笑,“殿下先不必激動。

  我剛才說過,這一切都隻是推測而已,若是以推測為事實製定對策,隻怕會有所偏差。

  請殿下先安排我去見謝玉吧,縱然問不出什麽,探探口風總是可以的。”

  “不錯,本王魯莽了。”譽王也覺失態,忙穩了穩表情,“去天牢容易安排,先生盡管放心。

  我也會讓他們將謝玉鎖好,以免他無禮傷了先生。”

  “這倒不妨,飛流會跟著我……”梅長蘇頓了頓,問道,“可以一起去嗎?”

  “可以可以,”譽王忙一迭聲地應著,“倒是我忘了,有飛流護衛在,還擔心什麽謝玉。”

  梅長蘇欠身行了一禮,又道:“朝中其他人的情形,殿下也該繼續小心探聽。

  不知最近有沒有什麽新的動向?”

  他提起這個,譽王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

  秦般若最近不知怎麽搞的,諸事不順,原本安插在許多大臣府第為妾的眼線紛紛出事,要麽是收集情報時失手被發現,要麽出了私情案件被逐被抓,要麽莫名失寵被遣到別院,甚至還有悄悄私奔遁逃了的,短短一段時間竟折了七八條重要眼線,令這位大才女焦頭爛額,忙於處理後續的爛攤子,好久沒有提供什麽有用的情報了。

  梅長蘇瞟他一眼,很識趣的沒有追問,隻淡淡道,“這也不是什麽要緊的,朝臣們嘛,現在還不都是唯殿下你馬首是瞻?隻是如今好容易把太子的氣勢壓了一頭下去,殿下切不可後續乏力啊。”

  譽王麵上掠過一抹煞氣,手掌在袖子暗暗攥成拳頭,說話時的齒縫間,也似有陰風蕩過。

  “先生不必操心,本王……明白……”

  梅長蘇慢慢垂下眼簾,端起手邊的薄胎白瓷茶碗,遞到唇邊,安然地小啜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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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七章 天牢(上)

  再重申一遍,書評區有人所說的那個自動彈出本書頁麵的功能不是我設的,我要有這麽大本事早成起點風雲人物了,我也沒申請過此類推薦,應該說,我根本不知道有這種新鮮的推薦方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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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牢這個地方,並不是世上最陰森、最恐怖的地方,但卻絕對是世上讓人感覺落差最大的地方。

  天牢所囚禁的每一個人,在邁過那道脫了漆的銅木大柵門之前,誰不是赫赫揚揚,體麵尊貴,而對於這些剛剛離開人間富貴場,陡然跌落雲端淪為階下囚的人而言,明明並不比其他牢獄更陰酷的天牢,無異於世上最可怕的地方。

  老黃頭是天牢的看守,他的兒子小黃也是天牢的看守,父子兩個輪番換班,守衛的是天牢中被稱為寒字號的一個獨立區域。

  雖然每天要照例巡視,日晚兩班不能離人,但其實他們真正的工作也隻是灑掃庭院而已。

  因為寒字號牢房裏根本沒有囚犯,一個也沒有。

  這裏是天牢最為特殊的一個部分,向來隻關押重罪的皇族。

  雖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實際上人人都知道皇族是多麽高高在上的存在,誰敢隨意定他們的罪?在老黃頭模糊的記憶中,隻記得十幾年前,這裏曾經關押過一個世上最尊貴的皇子。

  在那之後,寒字號一直就這麽空著,每天灑掃一次,幹淨而又冷清。

  寒字號院外的空地另一邊,是一條被稱為“幽冥道”的長廊,長廊的彼端通向岩磚砌就的大片內牢房,犯事的官員全部都被囚禁在那裏。

  比起寒字號的冷清,幽冥道算得上熱鬧,時不時就會有哭泣的、呆滯的、狂喊亂叫的、木然的……總之,形形色色表情的人被鐵鏈鎖著拉過去。

  老黃頭時常會伸長了脖子觀望,兒子來接班時他便發一句感慨:“都是些大老爺啊……”這句感慨好多年如一日,基本都沒有變過。

  當然也有人從幽冥道的那一頭走出來。

  如果走出來的人依然披枷帶鎖,麵容枯稿,老黃頭就會在心裏拜拜,念叨一聲“孽消孽消早日投胎”,如果走出來的人輕鬆自由,旁邊還有護送的差役,老黃頭就會打個揖彎個腰,什麽話也不說。

  在枯燥無味的看守生活中,看一看幽冥道上的冷暖人生戲,也不失於一個打發時間的好方法。

  這一天老黃頭照常掃淨了寒字號的院子,鎖好門,站在外麵的空地上,袖手躬身朝幽冥道方向呆呆看著,時不時還從袖子裏的油袋中摸一顆花生米來嚼嚼。

  剛嚼到第五顆的時候,幽冥道靠外一側的柵門嘩啦啦響起來,一聽就知道有人在開鎖。

  老黃頭知道這代表又有新的人犯被提到此處,忙朝旁邊的陰影處站了站。

  門開了,先進來的是兩個熟臉孔,牢頭阿偉和阿牛,他們粗粗壯壯地朝兩邊一站,快速地躬下了腰。

  老黃頭哆嗦了一下,趕緊又朝牆邊貼了貼因為隨後進來的那個人實在不得了,居然是這整個天牢的一號老大,提刑司安銳安大人。

  這位大老爺今天沒穿官服,一身藏青的袍子,笑嘻嘻地抬手做出引導的姿勢,道:“請,蘇先生這邊請。”

  被安大老爺稱為蘇先生的是個儒衫青年,相貌瞧著還算清俊,就是瘦了些,看起來並不象是個大人物的樣子。

  但對於提刑大老爺的恭敬客氣,這青年好象安之若素,隻淡淡笑了笑,步子仍是邁得不緊不慢。

  一行人順著幽冥道前行,顯然是要進牢房裏去探監。

  老黃頭正皺著花白的眉毛猜測來者的身份,那個青年突然停住,視線一下子掃了過來,嚇得老黃頭一個趔趄,以為對方發現了自己在這裏窺測。

  “那邊……好象不太一樣……”青年指著老黃頭的方向問道。

  “那是寒字號房,”安銳謹慎地答著,“蘇先生應該知道,就是關押皇族的地方。”

  “哦。”青年麵無表情地點點頭,繼續向前走去。

  在他們後麵,突然有一個人影飄過,如同鬼魅般,一會兒在前一會在後,青年喊了一聲什麽,那人影乖乖地停了下來,仔細一看,卻又是個正常俊秀的少年模樣。

  安大老爺和兩個牢頭都是一臉好奇又不方便問的樣子,一行人就這樣穿過了長廊,消失在另一端的柵門內。

  老黃頭趕緊溜回自己守備範圍內的院門後,呼一口氣,坐下來,繼續擰眉猜測來者會是何人。

  這個是他的樂趣,被怎麽驚嚇都不會放棄,也從不在乎他所猜測的結果根本沒辦法去驗證對與不對。

  這個令老黃頭枯燥的一天又有了事做的青年,當然就是梅長蘇。

  由於譽王親自出麵安排,安銳哪裏敢怠慢。

  盡管對方隻是個無官無職的白衣書生,他依然小心地親自出麵陪同,並不敢自恃身份有所輕視。

  天牢的獄房都是單間,灌漿而築,結實異常。

  與所有的監牢一樣,這裏也隻有小小的高窗,空氣流通不暢,飄著一股陰冷發黴的味道。

  梅長蘇進入內牢走廊時略停住腳步,抬手扶了扶額頭,好象有些不習慣裏麵暗淡的光線。

  飛流走過來,挨在他身旁,很乖順的樣子。

  “蘇先生請小心腳下,”走到轉彎處,安銳提醒了一句,“謝玉的監房,還在下麵一層。”

  梅長蘇扶著飛流的手臂,邁下十幾級粗石砌成的台階,到了底層,朝裏走過兩三間,來到比較靠內的一間牢房外。

  安銳一抬手,示意屬下打開牢門。

  整個牢室大約有六尺見方,幽暗昏黃。

  隻有頂上斜斜小窗戶裏透進了一縷慘淡的陽光,光線中有無數飄浮的灰塵顆粒,令人看了之後,倍加感覺此處的塞悶與髒汙。

  “蘇先生請自便,我在上麵等您。”安銳低聲說畢,帶著兩個牢頭退了出去。

  梅長蘇在門外略站片刻,緩步走進牢門。

  大概已經聽到外麵的對話,謝玉從牆角堆積的稻草堆裏站了起來,拖著腳鐐挪動了一下,眯著眼睛看向來訪者。

  “謝侯爺,別來無恙?”梅長蘇冷冷地打了一個招呼。

  謝玉看著這個閑淡的年輕人,心中況味雜陳。

  其實自從知道他就是有麒麟才子之名的江左梅郎之後,自己明明一直都在努力防他,各種各樣的手段都試過,一舉一動也倍加小心。

  可最終的結局,居然仍是被逼至絕境,落到了這間濕冷囚室之中。

  如果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時運不濟,才會湊巧被揭發出來的倒也罷了,如果竟是這位江左梅郎一手炮製出來的,那麽靜夜思之,未免有些毛骨悚然,心下驚栗,想不通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怎麽?才半月未見,謝侯爺就不認得蘇某了?”梅長蘇又刺了他一句。

  謝玉忍住胸口翻騰的怒氣,哼了一聲道:“當然認得。

  蘇先生剛到京城時,不就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我家裏的嗎?”

  “沒錯,”梅長蘇坦然道,“記得當時第一次見謝侯爺,您還是豐神如玉,姿容瀟灑,朝廷柱石的威儀,簡直令人不敢仰視。”

  “原來蘇先生今天來,隻是為了落井下台,諷刺我幾句。

  這個格調……可不夠高啊。”謝玉目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