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分節閱讀_91
  備車,領了吉嬸急急地趕往長公主府。

  到了府門前,大概裏麵確實已混亂成了一團,原本守備嚴謹的門房剛聽梅長蘇說了“來幫著接生”幾個字,便連聲說“先生請”,慌慌張張直接朝府裏引,可見禦醫們已經束手無策,內院開始到處去請民間大夫,而梅長蘇顯然是被誤以為是受邀而來的大夫之一了。

  過了三重院門,到得一所花木蔭盛的庭院。

  入正廳一看,蒞陽長公主鬢發散亂地坐在靠左的一張扶椅上,目光呆滯,滿麵淚痕。

  梅長蘇忙快步上前,俯低了身子道:“長公主,聽說小姐不順,蘇某帶來一位穩婆,手法極好,可否讓她一試?”

  蒞陽公主驚悚了一下,抬起頭看向梅長蘇,眼珠極緩慢地轉動了一下,仿佛沒有聽懂他說的話似的。

  “長公主……”梅長蘇正要再說,院外突然傳來一聲悲嚎:“綺兒!綺兒!”隨聲跌跌撞撞奔進來一位麵容憔悴的青年男子,竟是卓青遙,身後跟了兩個護衛,大概是譽王為顯寬厚,派人送他來的。

  “嶽母,綺兒怎麽樣?”卓青遙一眼看到蒞陽長公主,撲跪在她麵前,臉上灰白一片,“,她怎麽樣?孩子怎麽樣?”

  蒞陽長公主雙唇劇烈地顫抖著,原本已紅腫不堪的眼睛裏又湧出大顆大顆的淚珠,語調更是碎不成聲:“青遙……你……你來……來晚了……”

  這句話如同當空一個炸雷,震得卓青遙頭暈目眩,一時間呆呆跪著,恍然不知身在何處。

  梅長蘇也覺心頭慘然,轉過頭去歎息一聲。

  吉嬸靠了過來,壓低了聲音道:“宗主,我進去裏麵看看可好?”

  梅長蘇不知人都死了還能看什麽,一時沒有反應,吉嬸當他默許,快步轉過垂幃,進到內室去了。

  幾乎是下一瞬間,裏麵一連響起了幾聲驚呼。

  “你是誰?!”

  “你幹什麽?”

  “來人啊……”

  呼喝聲驚醒了卓青遙,他立即躍了起來,悲憤滿麵地向裏衝去。

  與此同時,吉嬸的大嗓門響了起來:“宗主,孩子還能救!”

  對於部屬的信任使得梅長蘇根本沒有任何猶豫地擋在了卓青遙前方,試圖將他攔阻下來,可是已經被混亂的情緒弄昏了頭的年輕人根本想也不想,一掌便劈了過來。

  “飛流,不要傷他!”一片亂局中,梅長蘇隻來得及喊出這句話。

  數招之後,卓青遙的身子便向後飛去,一直撞在柱子上才停下,不過從他立即又前衝過來的勢頭看,飛流的確很聽話地沒有傷他。

  梅長蘇正準備高聲解釋兩句,衝到半途的卓青遙卻自己停了下來。

  微弱的嬰兒哭聲透出垂幃,從內室裏傳出,一開始並不響亮,也不連續,哭了兩聲,便要歇一歇,可是哭著哭著,聲音便變得越來越大。

  卓青遙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這嬰兒啼聲抽走了一樣,猛地跌跪於地,一隻手撐在水磨石麵上,另一隻手掩著眼睛,雙肩不停地抽動。

  他的牙縫中泄出極力隱忍的嗚咽之聲,斷斷續續,音調壓得極低,雖非痛哭嚎啕,卻更令聞者為之心酸。

  蒞陽長公主此時已奔入了內室,大概半刻鍾之後,她抱著一個繈褓慢慢走出來。

  吉嬸跟在她後麵,快速閃回到梅長蘇身邊,稟道:“宗主,我進去時產婦是假厥斷氣,不過現在……是真的沒救了,生了個男孩。”

  梅長蘇點點頭,心下茫然,不是是喜是悲。

  他與謝綺基本沒什麽交往,但眼見昨天的紅顏少婦,今日已是冷冷幽魂,終究不免有幾分感傷。

  “來……這是你的兒子,抱一下吧。”蒞陽長公主忍著哽咽,將懷中弱嬰放在了卓青遙的臂彎中。

  年輕的父親隻低頭看了一眼,便又急急忙忙抬頭,目中滿是期盼:“綺兒呢?孩子生下來,她應該沒事了吧?”

  蒞陽公主眸色悲淒,眼淚仿佛已是幹涸,隻餘一片血紅之色,“青遙,把孩子帶走吧,好好養大……綺兒若是活著,也必定希望孩子能跟在父親的身邊……”

  卓青遙的目光定定地,仿佛穿過了麵前的蒞陽公主,落在了遙遠的某處。

  室外的風吹進,垂幃飄蕩著,漫來血腥的氣息。

  他收緊手臂,將孩子貼在胸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綺兒是我的妻子,我本不該離開她……”卓青遙向前走了兩步,霍然回頭,目光已變得異常清晰,“我要帶綺兒一起走,無論是生是死,我們都應該在一起。”

  蒞陽公主的身體晃了一下,麵色灰敗,容顏枯縞。

  她這個年紀還應殘留的雍容和豔色此時已蕩然無存,隻餘下一個蒼老的母親,無力承受卻又不得不承受著已降臨到眼前的悲傷。

  梅長蘇沒有再繼續看下去,而是靜悄悄地轉身走向院外。

  整個長公主府此刻如同一片死寂的墳場,隻聞悲泣,並無人語。

  如同來時一樣,路途中並沒有人上前來盤問,梅長蘇就這樣沿著青磚鋪就的主道,穿過重重垂花院門,走到府外,中間不僅沒有停歇,反而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直走到氣息已吸不進肺部,方才被迫停下腳步,眼間湧起一片黑霧。

  閉上眼睛,平了喘息。

  感覺到有人緊緊扶著自己搖晃的身體,少年的聲音在耳邊驚慌地叫著:“蘇哥哥!”

  梅長蘇仰起頭,暮風和暖,吹起發絲不定向地飄動著。

  重新睜開的眼睛裏,已是一片寒潭靜水,漠然、清冷、平穩而又幽深,仿佛已掩住了所有的情緒,又仿佛根本就沒有絲毫的情緒。

  “飛流,”他抓緊了少年的手,喃喃道:“一個人的心是可以變硬的,你知道嗎?”

  第九十六章 夏江

  多謝大家的關心,已經好多了,問題在於現在晨昏顛倒了,睡到晚上九點起來,寫東東寫到現在還沒有睡意,怎麽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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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幾天,梅長蘇似乎已調整好了情緒上的微瀾,可以一邊逗弄飛流,一邊聽童路詳報京城各方的動向。

  他不再去想那個消失在家族命運旋渦中的女子,盡管那個女子幼時也曾經搖搖擺擺在他腿邊抓過他的衣角,但那些記憶都太久遠了,久遠得不象是他自己的,而對於成年後的謝綺,他的印象是淺淡的,僅僅是他某些計劃的背景而已。

  所以能不想,就盡量不再去想。

  譽王動作確是不慢,第三天謝玉下獄,滿朝震動,太子方的人飛快地動用所有的力量,一麵打聽內情,一麵輪番求情相保。

  一品軍侯轉瞬之間倒下,無論如何也算近年來的一樁大案。

  但令某些不知內情的人驚訝的是,無論是發起此案的譽王一方,還是拚命力保的太子一方,全都沒有要求會審,這一程序,原本應該是很必要的。

  所以謝玉的案子,確確實實留由梁帝一人乾綱獨斷了,並沒有讓任何一名外臣公開插手。

  在這樣的局勢下,謝綺的葬禮相應的遲延了。

  做過幾場小而低調的法事後,她的靈柩停在京西上古寺一間清幽的淨房中,點著長明燈,等待她的夫婿來接她遷入卓家祖墳。

  蕭景睿的傷勢尚未痊愈,便掙紮著來給妹妹扶棺。

  蒞陽長公主已請旨出家,隱居於上古寺為女兒守香。

  連日來的輪番打擊,縱然是久經人生風雨的蒞陽也有些承受不住,病勢漸生。

  而由於不得靜養,蕭景睿的傷情也未見好轉。

  因此反而是謝弼不得不咬牙打疊起精神來,重新開始處理一些事務,照顧病中的母親和養傷的哥哥。

  在鬆山書院攻讀的謝緒此時已驚聞家中巨變,但因蒞陽長公主親筆寫信令他不得歸京,他的老師墨山先生也受梅長蘇之托將他留住,所以沒有能夠回來。

  被這諸多煩怒攪得心神不寧的梁帝還是照原來的安排去了槿榭圍場春獵,盤桓了兩日方回宮,一回來就重賞了靖王良馬二十匹、金珠十顆,玉如意一柄,蒙摯也得了珠貝賞賜若幹。

  空手而歸的太子和譽王心裏不免有些酸溜溜的,但一個自恃儲君身份,另一個想到素日自己得的恩賞遠勝於此,要顯示友愛大度,所以麵上都沒表露什麽,反而備下禮物,去祝賀靖王大顯勇威,給大梁掙了麵子。

  有些官員跟風,自然也隨著紛紛登門送禮。

  靖王隻收了幾位皇子的禮單,說是“兄弟之饋卻之不友”,並且依製回禮,而其他朝臣所送之禮則一一婉拒,隻清茶一杯,稍見便辭,不願多談。

  消息傳到梁帝耳中,令他甚是滿意。

  春獵之後的第五天,仍未有處置謝玉的消息傳出。

  梅長蘇也不著急,拿著鐵剪悠閑地在院中修整花木。

  到了下午時分,黎綱來報譽王來訪,他尚未及回房換下翻弄花木時弄髒的外衣,譽王就已怒氣衝衝大步而來。

  兩人一起走進房間,還未等下人們完全退出,譽王就忍不住冒出一句“陛下真是瘋了!”

  “殿下請用茶,”梅長蘇將一個青瓷小蓋碗遞到譽王麵前,靜靜問道,“殿下剛才說什麽?”

  “呃……”譽王自知失言,忙改口道,“我是說,不知陛下在想什麽,謝玉的案子板上釘釘,再議親議貴,寧多不株連,死罪終究難免,有什麽好猶豫的?”

  “陛下猶豫了?”梅長蘇仍是波瀾不驚,“前幾日不是還好嗎?”

  “你不知道,夏江回來了。

  這老東西,我素日竟沒看出來他跟謝玉有這交情,懸鏡司明明應該置身事外的,他竟為了謝玉破了大例,主動求見聖駕,不知嘰嘰咕咕翻動了些什麽舌頭,陛下今天口風就變了,召我去細細詢問當天的情形,好象有些懷疑謝玉是被人陷害的。”

  “鐵證如山,天泉山莊不是還有些謝玉親筆的信函嗎,卓青遙那裏也還留著謝玉所畫的戶部沈追府第的平麵圖,他以不法手段,謀刺朝廷大員之罪,隻怕不是誰動動舌頭就能翻過來的吧?”

  “話是這麽說,我終究心裏梗著不舒服。

  夏江這人是有手段的,陛下又信任他,聽說他回來之後,因為夏冬那夜幫了我們,對她大加斥罵,現在還軟禁著不許走動。

  看他這陣勢,竟是不計後果,鐵了心要保謝玉。

  他們素日也並無親密來往,怎麽關係鐵成這樣?”

  梅長蘇目光閃動了一下,淡淡問道:“他進天牢去見過謝玉沒有?”

  “見過一次。

  把我的人都攆了出去,探聽不出他們談了些什麽。”

  “謝玉的口供呢?”

  “他認了一些,另一些不認。”

  “也就是說,他承認為了太子做過一些不法情事,但象是殺害內監那樣涉及皇家天威的大案,他統統不認?”

  “是,他一口咬定,確是利用過卓鼎風的力量,包括刺殺過沈追他也認了。

  其他要緊的,他卻哭訴冤枉,反控說卓鼎風為了報私仇,故意栽在他身上的。”

  “嗯,”梅長蘇點點頭,“看來謝玉隻求保命了。

  這倒也對,隻要保住性命,流刑什麽的他都能忍,隻要將來太子可以順利登基,他還愁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嗎?”

  “他這是癡心妄想,”譽王被戳到痛處,冷哼一聲,“本王要是這次還治不死他,簡直就是枉費了先生你為我謀劃的一番苦心。”

  “對了,”梅長蘇沒有接話,轉而問了其他的,“前日我請殿下讓卓鼎風列出曆年諸事的清單,不知列好沒有?”

  “我今天帶來了,”譽王從靴內摸出一張紙來遞給梅長蘇,“這個謝玉真是膽大妄為,本王這些年沒被他害死,還真是運氣。”

  梅長蘇接過紙單,似乎很隨便地瀏覽了一遍,順口問道:“有些人,隻怕卓鼎風也不知道謝玉為什麽要殺吧?”

  “沒錯。

  有些連本王都想不通他殺了要做什麽,比如那個……那什麽教書先生……真是奇怪死了。”

  梅長蘇象是記不清楚似的,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