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分節閱讀_58
  母妹在手,以防萬一,這就是我的手腕,”梅長蘇冷冷道,“並非人人都要這樣麻煩,但對會接觸緊要機密的心腹之人,誠心與手腕,缺一不可,我剛才跟殿下討論的,也就是這樣的一個觀點。”

  靖王搖頭歎息道:“你一定要把自己做的事,都說的如此狠絕嗎?”

  “我原本就是這樣的人,”梅長蘇麵無表情地道,“人隻會被朋友背叛,敵人是永遠都沒有‘出賣’和‘背叛’的機會的。

  哪怕是恩同骨肉,哪怕是親如兄弟,也無法把握那薄薄一層皮囊之下,藏的是怎樣的一個心腸。

  ”

  靖王目光一凝,浮光往事瞬間掠過腦海,勾起心中一陣疼痛,咬牙道:“我承認你說的對,但你若如此待人,人必如此待你,這道理先生不明白嗎?”

  “我明白,但我不在乎,”梅長蘇看著火盆裏竄動的紅焰,讓那光影在自己臉上乍明乍暗,“殿下盡可以用任何手腕來考驗我,試探我,我都無所謂,因為我知道自己想要忠於的是什麽,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背叛。”

  他這句話語調清淡,語意卻甚是狠絕,靖王聽在耳中,一時胸中五味雜陣,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室內頓時一片靜默,兩人相對而坐,都似心思百轉,又似什麽也沒想,隻是在發呆。

  就這樣枯坐了一盅茶的功夫,靖王站了起來,緩緩道:“先生好生休養,我告辭了。”

  梅長蘇淡淡點頭,將身子稍稍坐起來了一些,扶著床沿道:“殿下慢走,恕不遠送。”

  靖王的身影剛剛消失,飛流就出現在床邊,手裏仍然拿著個柑橘,歪著頭仔細察看梅長蘇的神情,看了半晌,又低頭剝開手中柑橘的皮,掰下一瓣遞到梅長蘇的嘴邊。

  “太涼了,蘇哥哥不吃,飛流自己吃吧。”梅長蘇微笑,“去開兩扇窗戶透透氣。”

  飛流依言跑到窗邊,很聰明地打開了目前有陽光可以射進來的西窗,室內的空氣也隨之流動了起來。

  “宗主,這樣會冷的。”守在院中的黎綱跑了進來,有些擔心。

  “沒事,隻開一會兒,”梅長蘇側耳聽了聽,“外院誰在吵?”

  “吉伯和吉嬸啦,”黎綱忍不住笑,“吉嬸又把吉伯的酒葫蘆藏起來了,吉伯偷偷找沒找著,結果還被吉嬸罵,說她藏了這麽些年的東西,怎麽可能輕易被他找到……”

  梅長蘇的手一軟,剛剛從飛流手裏接過的一杯茶跌到青磚地上,摔得粉碎。

  “宗主,您怎麽了?”黎綱大驚失色,“飛流你快扶著,我去找晏大夫……”

  “不用……”梅長蘇抬起一隻手止住他,躺回到軟枕之上,仰著頭一條條細想,額前很快就滲出了一層虛汗。

  同樣的道理啊,私炮坊又不是今年才開始走私火藥的,怎麽以前沒有察覺,偏偏今年就這樣輕易地讓青舵和腳行幫的人察出異樣?難道是因為樓之敬倒台,有些管束鬆懈了下來不成?

  不,不是這樣……私炮坊走私火藥已久,一定有自己獨立的渠道,不會通過青舵或腳行幫這樣常規的混運方式,倒是夾帶在官船中還更妥當……戶部每年都有大量的物資調動,使用官船,神不知鬼不覺,又在自己掌控之下,怎麽看都不可能會另外冒險走民船民運,所以……

  通過青舵和腳行幫運送火藥的人,和戶部的私炮坊一定不是同一家的!

  假如……那個人原本就知道戶部私炮坊的秘密,他自然可以善加利用。

  私運火藥入京的事不被人察覺也罷,一旦被人察覺,他就可以巧妙地將線索引向私炮坊,從而混淆視聽,因為私炮坊確實有走私火藥入京,一般人查到這裏,都會以為已經查到了真相,不會想到居然還有另一批不同目的、不同去向的火藥,悄悄地留在了京城……

  這個人究竟是誰?他有什麽目的?火藥的用處,如果不是用來製作炮竹,那就是想要炸毀什麽。

  費了如許手腳,連戶部都被他借力打力地拖起來做擋箭牌施放煙霧,他一定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如若不是江湖恩怨,那麽必與朝事有關,是想殺人,還是想破壞什麽?京城裏最近有什麽重大的場合,會成為此人的攻擊目標?

  想到這裏,有四個字閃電般地掠過了梅長蘇的腦海。

  年尾祭禮……大梁朝廷每年最重要的一個祭典……

  梅長蘇的臉色此時已蒼白如雪,但一雙眼眸卻變得更亮、更清,帶著一種灼灼的熱度。

  他想起了曾聽過的一句話。

  當時聽在耳中,已有些淡淡的違和感,隻是沒有注意,也沒有留心,可此時突然想起,卻仿佛是一把開啟謎門的鑰匙。

  茫茫迷霧間,梅長蘇跳過所有假象,一下子捉住了最深處的那抹寒光。

  ---------------------------

  嗯……算了,什麽都不說了……

  第六十四章 撥開迷霧

  謝謝大家的鼓勵,一時忍不住發泄了一下,確實不夠成熟,還要多修煉啊多修煉……

  ----------------這是百煉成鋼的分割線-------------

  晏大夫趕過來的時候,梅長蘇已經服過了寒醫荀珍特製的丸藥,穿戴得整整齊齊站在屋子中間,等著飛流給小手爐換炭。

  見到老大夫吹胡子瞪眼的臉,這位宗主大人抱歉地笑道:“晏大夫,我必須親自出去一趟,你放心,我穿得很暖,飛流和黎綱都會跟著我,外麵的風雪也已經停了,應該已無大礙……”

  “有沒有大礙我說了才算!”晏大夫守在門邊,大有一夫當關之勢,“你怎麽想的我都知道,別以為荀小子的護心丸是靈丹仙藥,那東西救急不救命的,你雖然隻是風寒之症,但身體底子跟普通人就不一樣,不好好養著,東跑西跑幹什麽?要是橫著回來,不明擺著拆我招牌嗎?”

  “晏大夫,你今天放我出去,我保證好好的回來,以後什麽都聽你的……”梅長蘇一麵溫言賠笑,一麵向飛流做了個手勢,“飛流,開門。”

  “喂……”晏大夫氣急敗壞,滿口白須直噴,但畢竟不是什麽武林高手,很快就被飛流象扛人偶一樣扛到了一邊,梅長蘇趁機從屋內逃了出來,快速鑽進黎綱早已備好停在階前的暖轎中,低聲吩咐了轎夫一句話,便匆匆起轎,將老大夫的咆哮聲甩在了後麵。

  也許是有藥力的作用,也許是暖轎中還算舒適,梅長蘇覺得現在的身體狀況還算不錯,腦子很清楚,手足也不似昨天那般無力,對於將要麵對的狀況,他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轎子的速度很快,但畢竟是步行,要到達目的地還需要一些時間。

  梅長蘇閉上眼睛,一麵養神,一麵再一次梳理自己的思緒。

  如果單單隻是為了阻止,事情並不難辦,如何能鎮住底下的暗流又不擊碎表麵平靜的冰層,才是最耗費精力的地方。

  大約兩刻鍾後,轎子停在了一處雍容疏雅的府第門前。

  黎綱叩開大門把名帖遞進去不久,主人便急匆匆地迎了出來。

  “蘇兄,你怎麽會突然來的?快,快請進來。”

  梅長蘇由飛流扶著從轎中走出,打量了一下對麵的年輕人,“你穿得可真精神啊。”

  “我們在練馬球呢,打得熱了,大衣服全穿不住,一身臭汗,蘇兄不要見笑哦。”言豫津笑著陪同梅長蘇向裏走,進了二門,便是一片寬闊的平場,還有幾個年輕人正縱馬在練習擊球。

  “蘇兄,你怎麽會突然來的?”蕭景睿滿麵驚訝之色地跑過來,問的話跟言豫津所說的一模一樣。

  “閑來無事,想出門走走,”梅長蘇看著麵前兩個焦不離孟的好朋友,微微一笑,“到了京城這麽久,還從來沒有到豫津府上來拜會過,實在失禮。

  豫津,令尊在嗎?”

  “還沒回來。”言豫津聳聳肩,語調輕鬆地道,“我爹現在的心思都被那些道士給纏住了,早出晚歸的,不過我想應該快回來了。

  ”

  “你們去玩吧,不用招呼我了。

  我就在旁邊看看,也算開開眼界啊。”

  “蘇兄說什麽笑話呢,不如一起玩吧。”言豫津興致勃勃地提議。

  “你說的這才是笑話呢,看我的樣子,上場是我打球還是球打我啊?”梅長蘇笑著搖頭。

  “那讓飛流來玩,飛流一定喜歡,”言豫津想到這個主意,眼睛頓時亮了,“來吧,小飛流喜歡什麽顏色的馬,告訴言哥哥。”

  “紅色!”

  言豫津興衝衝地跑去幫飛流挑馬,找馬具,忙成一團。

  蕭景睿卻留在梅長蘇身邊,關切地問道:“蘇兄身體好些了嗎?那邊有坐椅,還是過去坐著的好。”

  梅長蘇一麵點頭,一麵笑著問他:“謝弼呢?沒一起來嗎?”

  “二弟一向不喜歡玩這個,而且府裏過年的一應事務都是他打理,這幾天正是最忙的時候。”梅長蘇見蕭景睿邊說邊穿好了皮毛外衣,忙道:“你不用陪我,跟他們一起繼續練吧。”

  “練的也差不多了。”蕭景睿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我想在一邊看看飛流打球,一定很有趣。”

  “你不要小看我們飛流,”梅長蘇坐了下來,麵向場內朝他的小護衛搖了搖手,“他騎術很好的,一旦記住了規矩,你們不見得是他的對手。”

  兩人談話期間,飛流已經跨上了一匹棗紅色的駿馬,言豫津在旁邊手把手教他怎麽揮杆,少年試了幾下,力度總是把握不好,不是一下子把草皮鏟飛一塊,就是碰不到球,其他的人都停止了玩球,圍過來好奇地看,看得飛流十分冒火,一杆子把球打飛得老高,居然飛出了高高的圍牆,緊接著牆外便有人大喊大叫:“誰,誰拿球砸我們?”

  “好象砸到人了,我去看看。”蕭景睿站起身來,和言豫津一起繞出門外,不知怎麽處理的,好半天才回來。

  飛流卻毫不在意,仍是在場內追著球玩,不多時就把球杆給打折成兩截。

  這時其他來玩球的子弟們看天色不早,都已紛紛告辭,整個球場裏隻剩下飛流一個人駕著馬跑來跑去,言豫津要換一個新球杆給他,他又不要,隻是操縱著坐騎去踢那個球,以此取樂。

  “我還第一次見人玩馬球這樣玩的,”言豫津哈哈笑著走過來,邊走還邊打了旁邊的蕭景睿一拳,“不過小飛流的騎術不比你差哦,改天我要好好訓練訓練他,免得你以為自己打的最好,得意的鼻子翻天。”

  “我哪有得意過,”蕭景睿哭笑不得,“都是你單方麵在妒忌。”

  梅長蘇插言問道:“牆外砸著什麽人了?要不要緊?”

  “沒有直接砸著,那是夜秦派來進年貢的使者團,馬球剛好打在貢禮的木箱上。

  我剛看了一下,這次夜秦來的人還真多,不過那個正使看起來蟑頭鼠目的,一點使者氣度都沒有。

  雖說夜秦隻是我們大梁的一個屬國,但好歹也是一方之主,怎麽就不挑一個拿得出手的人來啊。”

  梅長蘇被他一番話勾起了一段久遠的記憶,目光有些迷離,“那麽言大少爺覺得,什麽樣的人才配勝任一國使臣?”

  “我心目中最有使臣氣度的,應該是藺相如那樣的,”言豫津慷慨激昂地道,“出使虎狼之國而無懼色,辯可壓眾臣,膽可鎮暴君,既能保完璧而歸,又不辱君信國威,所謂慧心鐵膽,不外如是。”

  “你也不必羨讚古人,”梅長蘇唇邊露出似有似無的淺笑,“我們大梁國中,就曾經出過這樣的使臣。”

  兩個年輕人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真的,是誰?什麽樣的?”

  “當年大渝北燕北周三國聯盟,意圖共犯大梁,裂土而分。

  其時兵力懸殊,敵五我一,綿綿軍營,直壓入我國境之內。

  這名使臣年方二十,手執王杖櫛節,隻帶了一百隨從,絹衣素冠穿營而過,刀斧脅身而不退,大渝皇帝感其勇氣,令人接入王庭。

  他在宮階之上辯戰大渝群臣,舌利如刀。

  這種利益聯盟本就鬆散不穩,被他一番活動,漸成分崩離析之態。

  我王師將士乘機反攻,方才一解危局。

  如此使臣,當不比藺相如失色吧?”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