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分節閱讀_57
  “我想以你的算無遣策,應該是不會放過任何一件不尋常的事吧……”

  “難道殿下也覺得,皇後的病並不是尋常的病?”

  “我不是覺得,我是知道。”靖王的線條明晰的唇角抿了一下,“所以才特意來告訴你,皇後中的是軟蕙草之毒。”

  梅長蘇微微一驚,“軟蕙草?服之令人四肢無力,食欲減退,但藥性隻能持續六到七天的軟蕙草?”

  “對。”

  “殿下為何如此肯定?”

  靖王神色寧靜,口氣平談地道:“我今天入宮請安,母親告訴我的。

  皇後發病時,她正隨眾嬪妃一起去正陽宮例行朝拜,就站在皇後前麵不遠處,所以看的清楚。”

  梅長蘇眸色一凝,緩緩道:“靜嬪娘娘……是怎麽判斷出那是軟蕙草的?”

  “母親入宮之前,經常見這種草藥,熟悉它的味道,也知道它發作時的症狀。”靖王看了看梅長蘇的表情,又道,“你也許不知道,我母親曾是醫女,她是不會看錯的。”

  “殿下誤會了,我不是不相信靜嬪娘娘的判斷,我隻是在想……到底是誰能在皇後身上下手,卻又隻下這種並不烈性的草藥?”梅長蘇凝眉靜靜地沉思,額上滲著薄薄的細汗,因為焦慮,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撚住錦被的一角,慢慢地搓弄,不知不覺間,指尖已搓得有些發紅。

  “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何必如此操心?”靖王皺眉看著他的臉色,有些不忍,“又不單是你我查,譽王雖不知皇後病因為何,但也已經開始在宮裏大肆追訪,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下藥之人了。”

  梅長蘇閉了閉眼睛,有些虛弱地笑了一下:“殿下說的不錯,最糟的情況也隻是皇後參加不了祭禮,的確不算影響太大的事件,想不通也罷了……”

  “蘇先生想事情的時候,手裏也會無意識地搓著什麽東西啊?”

  梅長蘇心頭微震,麵上仍是不動聲色的放開了被角,笑道:“我常常這樣,就算是不想事情發呆的時候,手指也會亂動的。

  我想很多人都有這種習慣吧?”

  “是啊……”靖王眸中露出一絲懷念之色,“我認識的人中,也有幾個這樣的……”

  梅長蘇把雙手籠進暖筒中,扯開話題:“這一向蘇某疏於問候,不知殿下您近況如何呢?”

  靖王深深看了他一眼,道:“當然是在忙蘇先生交待下來的事情。

  府裏營裏都整治了一下,在外麵也是按著你的名單在交朋友……蘇先生確是慧眼,選出來的都是治世良臣,與他們交往甚是愉快。

  對了,我前幾天在鎮山寺碰巧救了中書令柳澄的孫女,這也是你安排的嗎?”

  梅長蘇歪著頭瞅了他半晌,突然笑了起來:“殿下真當我是妖怪嗎?”

  “呃……”靖王猜錯,有些不自在,“那是我多心了……”

  “不過殿下倒提醒了我,也許真的可以好好策劃一下,找幾個重要的人下手,讓殿下多攢點人情。”

  靖王冷笑,似有些不太讚同:“人情中若無真情,要之何用?交結良臣,手腕勿須太多,與人交往隻要以誠相待,何愁他們對我沒好感?先生還是多休養吧,就不必操這個心了。”

  “有道是君子可欺之以方,隻有誠心,沒有手腕也是不行的,”梅長蘇看著蕭景琰微露寒意的眼睛,語調竟比他更冷,“若奪嫡這種事,隻是在比誠心,比善意,何來史書上的血跡斑斑?殿下現在隻是小露鋒芒,尚能再隱晦幾日,一旦太子或譽王注意到了你,隻怕就再無溫情脈脈。”

  靖王麵色冷硬地沉默了片刻,緩緩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

  我已走上此路,當不至於如此天真。

  我剛才所說的,也隻是因人而異,這世上有些人,你越弄機心,反而越得不到。”

  梅長蘇唇邊露出一絲不易被察覺的笑容,靜靜道:“用人之道,本就不能一概而論,我有我的方法,殿下也有殿下的策略,我來量才,殿下品德,有時以才為主,有時以德為先,這要看殿下把人用在什麽地方,什麽時候了。”

  靖王濃眉微皺,低下頭默默地細品這番話。

  他本是悟性極高之人,沒有多久就領會到了梅長蘇的話中之意,抬起雙眸,坦坦然地認輸道:“先生的見識確實高於景琰,日後還請繼續指教。”

  梅長蘇一笑,正要說兩句舒緩些的話,突然從窗戶的縫隙間看到童戰在院子裏徘徊,顯然是有事情要來告知,卻又礙於屋內有人,不敢貿然進來。

  ----------------------------

  鬱悶地說,大家要投票,不投我會更鬱悶的……

  第六十三章 火藥

  “殿下不介意我的一個下屬進來說點事情吧?”梅長蘇原本打算不理會童路,但旋即又改變了主意,微笑著詢問。

  靖王也是個很識趣的人,立即起身道:“蘇先生忙吧,我先告辭了。”

  “請殿下再稍待片刻,我覺得他所說的事情最好讓殿下也知道。”梅長蘇欠起身子,也不管靖王如何反應,徑自揚聲對外道:“童路,你進來。”

  童路突然聽到他的聲音,嚇了一跳,但立刻就鎮定了下來,快步走上台階,推開房門,還未抱拳施禮,梅長蘇已經以目示意:“見過靖王殿下。”

  “童路見過殿下!”年輕人甚是聰明,一聽見客人的身份,立即撩起衣衫下擺,拜倒在地。

  “免禮。”靖王微抬了抬手,向梅長蘇道:“是貴盟中的人麽?果然一派英氣。”

  “殿下謬讚了。”梅長蘇隨口客氣了一句,便問童路道:“你來見我,是回報火藥的事麽?”

  “是。”童路起身站著回話。

  “殿下不太清楚這件事,你從頭再細說一遍。

  ”

  “是。”雖然麵對的是皇子,但童路仍是一派落落大方,毫無畏縮之態,“事情的起因是運河青舵和腳行幫的兄弟們,發現有人把數百斤的火藥分批小量的夾帶在各類雜貨中,運送進了京城……”

  隻這開始的第一句,靖王的表情就有些怔忡,梅長蘇一笑,甚是體貼地解釋道:“殿下少涉江湖,所以不太知道,這運河青舵和腳行幫,都是由跑船或是拉貨的苦力兄弟們結成的江湖幫派,一個走水路,一個走旱路,彼此之間關係極好。

  雖然位低人卑,卻極講義氣,他們的首領,也都是耿直爽快的好漢。”

  靖王一麵點著頭,一麵看了梅長蘇一眼。

  雖然早就知道這位書生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宗主,但因為他本人一派書卷氣息,外形也生得清秀文弱,常常讓人忘記他的江湖身份,此時談到了這些事情,心中方才有了一點點覺悟,意識到了他在三教九流中的影響力。

  “因為是大批量的火藥,如果用起來殺傷力會很大,為了確保宗主的安全,我們追查了一下火藥的去處,”童路在梅長蘇的示意下繼續道,“沒想到幾經轉折之後,居然毫無所獲。

  之後我們又奉宗主之命,特意去查了最近漕運直達的官船,發現果然也有曾夾運過火藥的痕跡。

  這批官船載的都是鮮果、香料、南絹之類貴宦之家新年用的物品,去向極雜,很多府第都有預定,所以一時也看不出哪家嫌疑最大。”

  “但能上官船,普通江湖人做不到,一定與朝中貴官有關。”靖王皺著眉插言道,“你們確認不是兩家官運的嗎?”

  靖王口中的兩家官運,在場的人都聽得懂。

  按大梁法度,朝廷對火藥監管極嚴,隻有兵部直屬的江南霹靂堂官製火器,戶部下屬的製炮坊製作煙花炮竹以外,其他人一律不得染指火藥,所謂兩家官運,就是掛著霹靂堂或製炮坊牌子的火藥運輸與交易,除此以外,均是違禁。

  “絕對不是,官運名錄裏,根本沒有這批火藥的存在。

  “童路肯定地道,“官船貨品的去向幾乎滿布全城,本是漫無頭緒,一時間還真的讓人拘手無策,沒想到無巧不成書,居然遇到……”

  “童路,你直接說結果好了,”梅長蘇溫和地道,“殿下哪有功夫聽你說書。”

  “是,”童路紅著臉抓抓頭,“我們查到,這批火藥最終運到了北門邊上一個被圈起來的大院子裏,那裏有一家私炮坊……”

  “私炮?”

  “殿下可能不知道,年關將近時,炮竹的價錢猛漲,製炮售買可獲暴利。

  但官屬製炮坊賣炮竹的收入都要入庫,戶部留不下來,所以原來的尚書樓之敬悄悄開了這個私炮坊,偷運火藥進來製炮,所有的收入……他自已昧了一點兒,大頭都是太子的……”

  “你是說,太子與戶部串通,開私炮坊來牟取暴利?”靖王氣得站了起來,“這都是些什麽東西!”

  “殿下何必動怒呢?”梅長蘇淡淡道,“樓之敬已經倒台,沈追代職之後必會嚴查,這個私炮坊,也留不了多久了。”

  靖王默然了片刻,道:“我也知道沒必要動氣,對太子原本我也沒報什麽期望,隻是一時有些忍耐不住罷了。

  蘇先生叫我留下來聽,就是想讓我更明白太子是什麽樣的人吧?

  “這倒不是,”梅長蘇稍稍愣了一下,失笑道,“童路進來之前我也不知道他們竟然查到了這個。

  我隻是想讓殿下知道有批下落不明的火藥在京城,外出到任何地方時都要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還打算順便把小靈給你……”

  “小靈?”

  “一隻靈貂,嗅到火藥味會亂動示警,我原想在火藥的去處沒查明之前,讓小靈跟著殿下的……沒想到他們動作這麽快,還真出乎我意料之外呢。”梅長蘇說著,從懷裏捉出一個小小圓圓胖嘟嘟的小貂,遞到了童路手上,“拿去還給舊主吧,沒必要讓它跟著了,我又沒時間照管。”

  靖王神色微動,問道:“這小貂不是你的?”

  “不是,是我們盟裏一位姑娘的。”

  靖王嘴唇動了動,卻沒說什麽。

  梅長蘇做了個手勢讓童路退下,轉頭看了靖王一眼,低聲道:“殿下是不是覺得我此舉有些涼薄?”

  靖王目光閃動了一下,道:“那位姑娘送來靈貂,自然是為了擔心你會被火藥誤傷,但你卻隨意決定把這小貂轉送給我,豈不辜負了別人的一番關愛?不過你對我的好意我還是心領了,這原本也不是我該評論的事。

  隻是你問,我才坦白說出來罷了。”

  梅長蘇默默垂首,沒有答言。

  其實這些待人接物的道理他何嚐不明白,隻是心裏有了一個拚死也要達到的目標,那麽其他的一切就都因為這個目標的存在而分了主次。

  既然已選了靖王做主君,自然事事以他為優先,宮羽的感覺如何,現在已無餘力多想。

  “殿下,”梅長蘇將臉微微側開,換了話題,“你是不是跟靜嬪娘娘說了什麽?”

  靖王一怔,隨即點頭道:“我決定選擇的路,必須要告訴母親,讓她做個準備。

  不過你放心,她是絕對不會勸阻我的。”

  “我知道……”梅長蘇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自言了一句,又抬起頭來,“請殿下轉告娘娘,她在宮裏力量實在太過薄弱,所以請她千萬不要試圖幫助殿下。

  有些事,她看在眼裏即可,不要去查,不要去問,我在宮裏大約還可以啟動些力量,過一陣子,會想辦法調到靜嬪娘娘身邊去保護她,請殿下放心。”

  “你在宮裏也有人?”靖王絲毫不掩飾自己驚詫的表情,“蘇先生的實力我還真是小瞧了。”

  “殿下不必驚奇,”梅長蘇靜靜地回視著他,“天下的苦命人到處都是,要想以恩惠收買幾個,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

  比如剛才你見到的童路,就是被逼到走投無路時被江左收留的,從此便忠心赤膽,隻為我用。”

  “所以你才如此信任他,居然讓他直接見我嗎?”

  “我信任他,倒也不單單是信任他的人品,”梅長蘇的眸中漸漸浮上冰寒之色,“童路的母親和妹妹,現在都在廊州居住,由江左盟照管。”

  靖王看了他片刻,突然明白過來,不由眉睫一跳。

  “對童路坦然相待,用人不疑,這就是我的誠心;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