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分節閱讀_35
  時我很自信地告訴殿下,梅長蘇入京,是極有可能選擇太子的……”

  “可是……”譽王吐出這兩個字後,又咬住不再說下去。

  “可是他如今的行為,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般若低頭理了理袖上折痕,皓腕間一隻白玉釧微微晃動了一下,雪膩光澤如同她的肌膚一般迷人,但如此美人口中侃侃而談的,卻盡是冰冷的人心權謀,“若說慶國公之事他隻算是小小得罪了殿下的話,那郡主這樁公案,他就是大大得罪了太子……”

  譽王眸中突閃寒光:“怎麽,般若覺得郡主這樁事,是梅長蘇的手筆?”

  “難道殿下覺得當日在街上遇到他獨自一人慢慢行走,真的是偶遇?”

  譽王後退一步,坐在了紫檀圈椅上,將拳頭用力在腿上碾了兩下,臉上閃著陰晴不定的神色:“你也隻是推測而已。

  郡主這件事中牽扯了太多的人,靖王、景寧、太皇太後、皇後、蒙摯,還有我……哪一個是能任由梅長蘇調動的?”

  “那殿下的判斷是……”

  “也許有些事是巧合,”譽王眸色森森,慢慢道,“也許他沒有安排什麽,隻是恰好得到了消息,也許他並不是針對太子,而隻是想救霓凰……”

  不可否認的是,雖然譽王對梅長蘇的某些控製力偏於低估,但對於事件過程的猜測卻與事實相差不遠。

  秦般若想了想,大概也認同由梅長蘇一手操控郡主事件的全過程不太可能,便點了點頭。

  “不過說到這裏,我才突然發現自己疏漏了,”譽王麵上浮起一抹冷笑,“你明天聯絡緞錦,有些消息要傳給太子,讓她盡量做的自然一些。”

  般若隻略略一怔,心中也立時透亮。

  譽王這方知道梅長蘇與郡主事件有關,不過是因為皇後騙哄景寧,從她口中得知是梅長蘇命她去搬請太皇太後的。

  而其他相關人等卻是半個字也沒有提到這位蘇先生。

  恐怕太子和越妃現在恨譽王,恨皇後,恨靖王,甚至恨郡主,卻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要恨梅長蘇,因為他們根本還不知道梅長蘇與此事的敗露有關。

  所以想些辦法讓他們知道梅長蘇的所為,當然是大有好處的。

  譽王一看秦般若的神情,就知她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笑道:“人都說比幹有七竅玲瓏心,我看般若你不止有七竅呢。”

  秦般若嫣然一笑,既沒有謙辭,也沒有得意,燈影下美人如玉,看得譽王心頭一蕩,不由就握住了她的手,卻又被輕輕掙開。

  “你還是不願意麽?”蕭景桓微微皺眉道。

  秦般若淡淡道:“般若雖遊曆風塵,但也曾對師父立誓,此生絕不為妾,請殿下見諒。”

  譽王雖對她早有覬覦之心,但一來還算有些格調,不願對女子動強,二來深喜秦般若的智珠剔透,能為他收集情報加以分析,故而也隻能按捺了一下情動,深吸一口氣。

  譽王妃出身名門,父兄都是朝中大臣,早已育子,她本人又深得皇後的喜愛,所以就算自己再迷戀秦般若的美貌,也斷無為她廢妻的打算,再說來日方長,倒也不急在這一時,當下端起紫砂壺,為佳人斟了一杯香茶,笑道:“本王唐突了。”

  秦般若卻也深知適可而止的道理,一笑置之,仍接續著之前的話題道:“般若之所以覺得看不懂梅長蘇,就是因為他行事毫無章法。

  慶國公的事他選擇得罪殿下,郡主案中他又選擇得罪太子,如今他出麵買下蘭園,翻出個藏屍案來,牽扯的人更是兩邊都有。

  殿下不也是因為不放心那名冊中會不會有自己的要緊人,所以才讓灰鷂連夜去查的嗎?”

  譽王擰眉出了半日神,不知不覺將他斟給般若的那杯茶端起來喝了,呆呆地道:“難道……他竟然是在……”

  “什麽?”秦般若柳眉一挑。

  “他是在測試我與太子的器量麽?”

  秦般若心頭一震,不由也沉思起來。

  “隻怕還有要顯示他能力的意思……”譽王越想越覺得可能,不由一拍書桌,“舉凡大才,心思行事都有些古怪,最忌遇上小肚雞腸的主君。

  他會想要試一下也不奇怪。

  若太子在明知是梅長蘇一手破壞了有關郡主的計劃後,仍然不改他對梅長蘇禮賢下士的姿態,更有甚者,他再拿樓之敬為禮,來表示自己決無偏私,到時恐怕梅長蘇心誌再堅,也會被他所感動了……而一旦梅長蘇為太子所用,他必然會先立下幾件功勞,以補往日對太子的虧欠,同時搏得最終的信任,到時我們自然首當其衝。”

  說著說著,譽王心中更覺不妙,竟煩躁地站起身來,“此人心計無雙,我決不可讓太子搶得先機。”

  秦般若卻慢慢地坐了下來,若有所思地道:“那若是殿下搶在太子前麵,得到了梅長蘇為下屬,可願毫無猜忌地全心信任他?”

  譽王這一段時間隻想著如何將這位江左梅郎收至麾下,倒還真的沒想過收來了之後怎麽用的問題,一時竟答不上話。

  “再好的人才,若搶了來不敢用,又有什麽益處?”秦般若極是聰明,話到此處,點到即止,反而不再深入,轉身望月,由著譽王自己去想。

  良久,書桌上的銀紗燈內爆出了劈叭之聲,淡淡的燭油味道飄出。

  秦般若起身挪開燈罩,執銀剪剪去燭花,眼尾順勢掃了譽王一眼。

  “若連一個梅長蘇都降不住……還談什麽雄圖霸業?”譽王仿佛沒有看到她的眼神,但聲音卻在此時響起,“般若,你替我留心太子的動向,本王……一定要得到梅長蘇。”

  第三十九章 螺市街

  夜的羽翼覆蓋之處,一般都會帶來兩個詞,“黑暗”與“安靜”,然而在世上某些地方,情況卻是恰恰相反的。

  金陵城西,一條名為“螺市”的長長花街,兩旁高軒華院,亭閣樓台,白日裏清靜安寧,一入夜就是燈紅酒綠,笙歌豔舞。

  穿城而過的浣紗溪蜿蜒側繞,令這人間溫柔仙境更添韻致,倍加令人留連忘返。

  座落在螺市街上的歡笑場,每家都有自己獨特的風格和吸引人的地方,比如妙音坊的曲子總是比別家的流行,楊柳心的舞蹈最有創新,紅袖招的美人最多最好,蘭芷院則時常推出讓人有驚喜的清倌……大家各擅勝場,雖有競爭,但畢竟都已站穩了腳跟,有了不成文的行規,所以雖比鄰則居,卻能相安無事,時不時還會有相互救場的情況發生。

  就比如此時……

  “朱媽媽,不是我掃你的麵子不肯幫忙,”妙音坊的當家莘三姨一臉為難之色,“你我相識多年,楊柳心和妙音坊素來就跟一家人一樣。

  別的姑娘你盡管叫,我決無二話,可是宮羽姑娘今天不見客……”

  “我的莘妹妹啊,別的姑娘我那裏還有,就是靠宮羽姑娘救命的啊!”朱媽媽白著臉,眼淚都快下來了,如果沒有被人攙著,多半早就跪在當場。

  “怎麽了?什麽難纏的客人,連朱媽媽都擺不平麽?”

  朱媽媽正要說話,一個小廝連滾帶爬進來,還沒站穩就苦著臉喊道:“媽媽,不好了,何大少爺開始砸場子了!”

  莘三姨一皺眉,伸手扶了扶全身發軟的朱媽媽,問道:“是吏部何大人家那個何大少爺麽?”

  “就是這個小祖宗!”朱媽媽頓足道,“今晚吃得醉醺醺上門,非要見心柳,可是心柳正在陪文遠伯家的邱公子,派別的姑娘去,他必定不依,就這樣鬧了起來。”

  莘三姨麵色一沉,道:“他也不是第一天出來玩的,怎麽不知道先來後到的規矩?”

  “還不是因為仗勢?文遠伯雖有爵銜,朝中無職,何尚書手握吏部大權,那可是實職,這大少爺一向被人奉承慣了的,在包間裏等了一個時辰,就急了。”

  莘三姨歎了一口氣,道:“世事人情,卻也如此。

  你為何不勸勸邱公子退讓一步呢?”

  朱媽媽“唉”了一聲,“邱公子愛慕心柳已久,怎麽肯這個時候服軟?他先來,堅持不走的話,我也不能壞了規矩硬趕,再說心柳丫頭,也有些不耐煩那個何大少……”

  “那心楊呢?”

  “病了,連床也起不得……”

  莘三姨抿起嘴角,沉思了起來。

  “莘妹妹,求你了。

  隻要宮羽姑娘肯露個麵,那何大少一定樂上了天,保著我的場子,日後妹妹有些什麽吩咐的地方,我是赴湯蹈火……”

  “好了好了,場麵話就不說了,”莘三姨拉住作勢要跪的朱媽媽,“不是我拿喬,紅牌姑娘誰沒有個傲性?我不敢應你,要問過羽兒才行。”

  “妹妹帶我去,我親自求求宮羽姑娘。”

  “這……好吧……你跟我來。”莘三姨帶著朱媽媽剛一轉身,兩人就愣住了。

  一個身著鵝黃衫裙,外罩淺綠皮褂的女子盈盈立於欄前,淡淡一笑道:“我都聽見了。

  本來正想去探探心楊妹子的病,既然現在姨娘有為難的地方,順便勸幾句也是使得的。”

  莘三姨湊過去低聲道:“你可有把握?”

  宮羽冷笑一聲:“不就是何文新麽?我自有辦法。”

  她是妙音坊裏的頭牌姑娘,媽媽一向不拘管她的行動,現在見她這樣說了,莘三姨也不多勸,隻命龜公小心安排了暖轎,親自送出門,看著婢女們伺候著一起去了。

  等到了“楊柳心”,這裏早就鬧成了一團。

  幸而貴賓包間都在後麵,隔成一個一個的小院,除了左鄰右居被打擾到以外,楊柳心的人已盡量將事態控製到了最低。

  處於騷亂中心的華服青年,便是京城中惡名不小的何文新。

  雖然他樣貌生得不難看,但那種囂張的氣焰實在讓人難以對他生出好感,宮羽隻瞟了一眼,就不禁撇了撇嘴,麵露厭惡之色。

  “姑娘……”朱媽媽急得上火,又不敢狠催,小心地叫了一聲。

  宮羽墨玉般瞳仁輕輕一動,到底是歡笑場上的人,唇邊很快掛起了一抹微笑,緩緩走入院中,朱媽媽立即示意攔阻何文新的眾打手退開。

  結果那位東砸西摔鬧上了癮的大少爺剛被鬆開,就一把扯起旁邊的一盆蘭草,恰巧朝著宮羽的方向扔了過來。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宮羽纖腰輕扭,快速向左滑了一步,堪堪躲開花盆,同時弱弱地驚呼了一聲,倒在地上。

  “宮羽姑娘!”朱媽媽嚇得魂兒都走了一半,直撲過來扶起她,連聲問道,“傷著哪裏了?”

  何文新一聽宮羽二字,眼睛頓時就亮了,定神一看,那千嬌百媚的佳人可不就是自己百般渴慕,也才見過一兩次的宮羽麽?頓時滿臉堆笑,忙不迭地也上前攙扶,口中說著:“怎麽宮羽姑娘在這裏?受驚了受驚了,都是這些死奴才們不懂事……”

  宮羽身軀微顫,卻還是推開了何文新的手,低聲道:“是我走錯了地方……”

  “沒錯沒錯,”何文新先沒口子地應著,然後又問,“姑娘要去哪裏?”

  “哦,今夜無事,我想去找心柳姐姐聊一聊……”

  朱媽媽忙道:“心柳丫頭正接客呢,姑娘先坐一會兒吧?”

  “既然如此,那我還是先回妙音坊,改日再來。”

  “哎呀,”何文新一看天上雖沒掉餡餅,卻掉了個大美人下來,早就連骨髓都酥了,殷勤地道,“姑娘今夜無事,本公子與你解悶,回去也不過是長夜寂寞……來,快進來……”正拚命邀請著呢,突然想起這間院子裏的包間早被自己打成了一堆蛋黃醬似的,哪裏能讓美人進去,忙瞪了朱媽媽一眼,“快收拾一間最好的包院出來,本公子要陪宮羽姑娘飲酒賞月。”

  朱媽媽抬頭一看,滿天烏雲,賞什麽月啊。

  不過這話當然不能說,瘟神既然被安撫住了,當然是趕緊準備地方要緊,當下陪笑著道:“春嬌閣還空著,那裏極是舒服華貴,公子和姑娘不妨去坐坐?”

  “快,快帶路。”何文新急不可耐地催著,一麵已攙住了宮羽的玉臂,“宮羽姑娘,我們走吧?”

  宮羽垂下頭,再次閃開了何文新的手,示意自己的婢女過來,無語地邁步前行。

  何大少爺雖然不快,但也知這位妙音坊的頭牌姑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