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道不同,不足與謀
  那時的錢謙益還常常被《漢唐時報》上的一些社論雷到。

  什麽叫科學技術是粉碎野蠻獨裁的有力武器?!

  什麽叫知識分子是社會的良心,他們的沉默或變質是社會整體漸近式墮落的重要原因?!

  什麽叫尋回失落的文明是我們建設者天然的曆史責任?!

  錢謙益弄不準,柳如是更是弄不清楚------先前,錢謙益不得不想辦法聯絡他所認為的賢良而多智的老朋友,畢竟眾人集思廣益比他一個人苦苦思索更有思路。

  錢謙益有錢有田而且有的是房子,他索性清理出一個大一些的院落,把它當成招待群賢的招待館所,一天提供些許飯菜吃食,那真不當回事情----一個人想不明白,那就更多的人來想;一天弄不清楚,那就用更多的時間來思考和辯論!

  他最引以為知己的是江蘇沛縣人閻爾梅。

  閻爾梅出生在1603年,當年在韃虜入關後,他到南方參加弘光政權,曾做過史可法的幕僚。

  曾極力勸說史可法進軍山東、河北等地,以圖恢複。

  明亡後,他繼續堅持抵抗韃虜的活動,在手刃了愛妾,平毀先人墳墓後,散盡萬貫家財,用以結交豪傑之士,立誌複明。

  他曾兩次被韃虜軍隊抓獲,意誌不屈,尋機逃脫後流亡各地。

  這些年間,他遊曆了楚、秦、晉、蜀等九省。

  晚年時,眼見複明無望,才回到了故鄉------等到漢唐集團突然崛起以後,正在他躊躇滿誌準備去台灣投奔之時,忽然又接到了錢謙益的親筆信,說是要共同商談天下大事。

  這樣的事情閻爾梅非常感興趣,於是便先投奔了錢謙益。

  閻爾梅在明季時曾參加複社,是其中的重要人物,在當時頗有盛名,人們把他同張溥、張采相比。

  閻爾梅對於反韃複明的事業是非常的執著,盡管奔走數年的抗韃鬥爭失敗了。

  但他沒有一刻背棄了明王朝,不僅斷然拒絕同韃虜人合作,還數次冒著危險,偷偷地去祭先帝的陵墓,在那裏灑一鞠辛酸的“遺民”沮,並且在詩歌中表示,自己要“死將為厲鬼,生且為頑民。”

  閻爾梅不僅如是說,也真正地做到了這一點。

  在他失望地回歸故裏後,他的一位故友胡謙光正好在沛縣作縣令,他仰慕閻爾梅的文名,致書閻爾梅,企圖勸說他入仕為官。

  閻爾梅堅決地拒絕了這一要求,並不惜得罪權貴,割袍斷交,並作了絕交詩一首,表明自己的誌向和態度。

  其詩曰:

  絕賊臣胡謙光

  賊臣不自量,稱予是故人。敢以書招予,冀予與同坐。

  一笑置弗答,蕭然湖水濱。湖水經霜碧,樹光翠初年。

  妻子甘作苦,昏曉役舂薪。國家有興廢,吾道有詘申。

  委蛇聽大命,柔氣時轉新。生死非我虞,但虞辱此身。

  所以,當閻爾梅看到了錢謙益在信中暗示他們要商談如何借用所謂的漢唐集團的實力來恢複我大明天下的時候,義無反顧地投奔來了。

  隻要是能反抗韃虜的事情,他都要去做;隻要有相同想法的人,他都要去親近。

  等他到了錢謙益專門為他們準備的招待所後,他才發現,已經來了不少的賢良。

  其中就有兩個他早已經耳聞,但是一直沒有見過麵的人物:

  歸莊與萬年少。

  閻爾梅到了錢謙益的招待所後感覺如魚得水了。

  由於本來就是帶著某種目的來招納賢良的------所以,來這裏的人大多是三觀相同,性情相仿,大家都格外有認同感。

  針對漢唐集團,他們展開了熱火朝天的大討論大爭鳴活動,無人不可言,無言不可談,慢慢地,大家對漢唐集團過去的一些不可理解的事情與言論有了一定的理解和共識。

  當然,這些理解都是在他們自己的認知範圍中產生的。

  錢謙益作為群賢的主導者,他從來沒有統一思想的打算,而是時而耐心地傾聽,時而認真地參與討論,小心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柳如是作為女主人之一,也盡心照顧這些賢良,除了女人之外,一些生活的必需品都盡量提供。

  錢謙益從來不是差錢的主兒,所以,隻要不太過分,大家想要有什麽就會提供什麽。

  香煙和咖啡,掛麵和土豆粉,肉罐頭和水果罐頭以及漢唐集團出版發行的各色書籍應有盡有。

  這些個古代知識分子最喜歡這樣的生活了,一麵是沒有絲毫的生活之憂,另一麵是可以任意逞口舌之快。

  所有人都開心之極。

  群賢中,表現最搶眼的是閻爾梅、歸莊和萬年少三個人。

  歸莊歸莊出身書香門第,祖父為隆慶時南京大理寺丞、後人讚其散文為“明文第一”的歸有光。

  父親歸昌世,為昆山三才子之一,書法晉唐,善草書,兼工印篆,擅畫蘭竹。

  歸莊自幼受詩書熏陶,為諸生時,即博覽群書,下筆數千言不止,工詩文散曲,擅畫竹石,尤精於書法,狂草功力更深,時人以為絕倫。

  那時吧,歸莊與同裏的顧炎武學行相推許,俱不諧於俗,時有“歸奇顧怪”之稱。

  他十七歲時與顧炎武一同參加複社,後又參加驚隱詩社。

  崇禎十三年,也就是1640年以特榜被召,鑒於國事日非,辭不赴。

  當年,韃虜大兵再攻江南,昆山知縣出走,縣丞閻茂才代知縣,下剃發令,士民大嘩。

  歸莊鼓動群眾殺閻茂才,閉城拒守,七月城破,死者四萬餘人,嫂陸氏、張氏俱殉節,其父亦相繼卒。

  歸莊被指名搜捕,亡命他鄉,未幾,潛返鄉裏,削發為僧,稱普明頭陀。

  後來顧絳改名“炎武”,歸莊則改名“祚明”,以示誌向。

  對顧炎武經商之事,他有所耳聞------對於錢財之物,他興趣寥寥,不以為意;但是,當他聽聞顧炎武竟然能成為《漢唐時報》的特約撰稿人之事,卻大感興趣!

  《漢唐時報》這份報紙他豈能不知?

  那可是漢唐集團的人親自主辦,據說發行量過百萬呢。

  想想這個數字他就激動,在那上麵發表一篇大義之言,竟然能讓天下百萬之人讀到,啊呀呀,倘若如此,夫複何求?!

  於是他就開始蓄發還俗,由於是從光頭的程度蓄發,還正好順勢留了漢唐集團樣式的短發。

  漢唐集團的短發發型那時已經開始在杭州大城裏流行開來,一些沿海較大的城市裏也逐漸出現了。

  當然,大多數人都是因為毀了韃虜發式後重新蓄發才借勢這樣的。

  歸莊準備早晚也去《漢唐時報》那裏走上一趟,他自認為論文筆大義來說並不差於顧炎武。

  但是,他的朋友萬年少勸他先穩一穩,再看看局麵,萬萬不可魯莽行事。

  漢唐集團那時確實是正在圍殲韃虜強盜,但是,誰知道他們徹底掌控天下後,他們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當年,韃虜強盜剛進關時還揚言為我大明天子報仇,可是後來變成了什麽樣子呢?

  ------好吧,這一番話是道理的。

  聽其言還要觀其行嘛。

  萬年少,全名為萬壽祺,年少乃其號也。

  此人博覽群書,明數理,通禪悅;琴、棋、劍器,百工技藝、細而女紅刺繡,茲而革工縫紉,無不通曉。

  尤嫻古文詩詞,行、楷遒勁,法顏真卿而少異。

  癖嗜印章、精六書、作玉石章、俯視文、何。

  善畫仕女,作唐裝,楷模周棠,得靜女幽閑之態。

  他與歸莊不太一樣,他喜歡漢唐集團樣式的服飾,特別是皮鞋等皮具。

  等到有賣便攜式皮革縫紉機時,他欣喜若狂,趕緊買了一台,連同購買的其它工具以及輔料,算是徹底備齊了皮革加工的基本要件,從此開始了私人製作皮具的業餘愛好。

  他與歸莊相識較早,歸莊的皮涼鞋,文件包,錢包與皮帶,一應漢唐式的皮具全是他一手製作------來到這個招待所後,他又為錢謙益和柳如是打造了全身的皮具,這算是一種感謝吧。

  那時杭州城內的皮革供應充足,鯨魚皮,鹿皮連同杜仲橡膠等物都有好幾家專賣,遠不是過去那樣極難購買。

  他聽聞南海有大島已經開始出產新式橡膠,隻可惜他還沒有看到過,不好評價。

  群賢中,閻爾梅、歸莊和萬年少三個人的主張與其他人有一些區別。

  他們從來都是堅定地反韃虜複大明者,並不認同天下由漢唐集團來掌控。

  那些人不過是一群商人罷了,如何會管理天下?!

  大明宗室,骨血猶存,我等焉能棄大義而迎強勢?!!

  有人感歎說,《大明滅亡的三百六十五個原因》已經說盡大明失天下的緣由------天下無主,惟強者居之。

  閻爾梅、歸莊和萬年少聽了後仰天大笑,說:“若是如此,那與剃發易服從了韃虜有何區別?

  為天下者必有天下人的大義與民心!”

  有人小聲說:“漢唐集團自與那韃虜不同------半年甚至一年不納稅,很得民心啊------”

  “愚民重利輕大義------吾輩豈能如此呢?!”

  大家在反韃虜的問題上完全一致,但是在如何迎天下之主的看法上有了巨大的分歧。

  錢謙益心裏的打算是投靠漢唐集團------他當然要為龐大的錢氏家族找到一份保護與出路。

  重新迎大明宗室為天下之主?這簡直是在開玩笑!

  好在那時他們已經在《漢唐時報》看到過相關報道,據說大明宗室在南海有一份納土納大島的私產,漢唐集團答應大明政府可以搬遷到那裏自由行事。

  當時錢謙益還點評過,說此事是亙古未曾有過的善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縱觀曆史,上一代宗室有幾人能在新朝得到善終?!

  漢唐集團竟然可以允許大明政府仍然可以公開存在!?

  那時,柳如是輕聲說道,福建鄭氏在他們的管控下也能以王爺的身份管理福建------他們是真不在意名份啊。

  錢謙益那時聽了後高興地點點頭,這樣也好,這樣也好啊。

  他當然高興漢唐集團的人不在意什麽名份之事了------想必他們同樣不會在意自己當年曾被迫擔任過韃虜官職的事情。

  所以說,錢謙益聽到那三個賢士談論便知道他們是想完全投奔了大明政府,即使去了南海的納士納大島也在所不惜。

  錢謙益在心裏大為搖頭,道不同,不足與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