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與眾不同。

  很長一段時間裏, 這個詞語甚至成為了雲悠的夢魘, 每當想起這四個字要與自己終生相伴的時候,她就止不住的反胃。然而長久以來雲悠已經逐漸習慣, 此時被斯凱直接點破,也隻是簡單的皺了皺眉頭。

  她將自己手臂上依然鮮血淋漓的傷口擺到斯凱麵前, 神色相當坦然:“不可能的, 因為這道傷口還在, 我也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異樣, 就跟普通的傷口一樣——嘶!”

  話還沒說完,斯凱伸出手來就往她的傷口上按了一下,雲悠沒躲開,整個人疼的抖了兩抖, 抬起腿一腳就踹過去。

  兩個人這樣的衝突相當頻繁,斯凱躲避的動作嫻熟的讓人心碎。他簡單的往旁邊一閃, 看著抱著手臂瞪眼的雲悠攤手:“這次行動你退出,反應太遲緩了,連我都躲不過,帶上你幫不上忙。”

  他說完就停頓下來,手上的準備工作繼續,耳朵卻豎了起來, 等待著雲悠隨時有可能出現的反駁。片刻之後, 對方沒有表示反對, 這說明她默認了這個決定。斯凱鬆了口氣。如果雲悠在這個時候突然鬧了起來這決不是開玩笑的——他沒有一定能拒絕雲悠的把握, 更害怕被突然暴起的雲悠打殘。

  “雲妹, 不怕啊。”他手朝雲悠的頭頂伸過去,動作緩慢:“我給你把這件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

  雲悠正在看著他,那目光讓斯凱莫名有些緊張。並不是逼視或者質問,而是平靜,每當這種眼神出現的時候,往往會伴隨一個斯凱很難回答的問題。比如現在,雲悠伸出手握住了斯凱的手腕,大拇指虛虛的扣在他的脈門上。此時她雖然沒有發力,但照雲悠的常規爆發力來說,一旦保持了身體的接觸,那麽斯凱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對方想要發力的時候掙脫了。

  “斯凱,我要問你個事,你不能說謊也不能沉默。你說謊,我就卸掉你的一條手臂然後再問你一遍。”她平靜地發問:“你是不是曾經標記過,或者暫時標記過我。”

  這平靜話語下蘊藏著數量多麽可怕的殺意和危機,恐怕隻有斯凱才能感覺得到。相處這麽久,他對於雲悠的行為模式了如指掌,這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尤其是在威脅方麵向來如此,說斷手就斷手,說斷左手絕不動右手。雖然她神態動作都相當放鬆,甚至可以說因為太放鬆了讓人產生了這隻虛握在手腕上的手指要輕輕抖一抖就能掙脫。

  從那座島上被自己帶出來之後她的血液就對絕大部分的alpha失去了吸引力,如果對於跟她接觸最多的自己尚且能用一句“因為太過熟悉已經沒有神秘感和吸引力了”糊弄過去的話,那麽今天在這個“固定交往對象”的麵前,一切解釋掩飾都沒有意義。

  雲悠在來到醫務室的路上拉傷手臂,原本應該與血氣一同四散出來的信息素卻沒有一起到來,這看起來隻有一個解釋——她的信息素被人中和過,對於其他人已經失去了吸引。她有意識的時候別人想在她麵前放肆個一兩下一般都會收獲一至兩根斷裂的骨頭和多處軟組織挫傷,在她毫無反抗能力的時候在她身邊的,就隻有自己一個人。

  他理解雲悠突然爆發的殺意。甚至覺得,憑借雲悠的聰慧和敏銳其實應該更早發覺,卻因為對自己的信任而將這個懷疑一直壓抑到了現在。這個認知讓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應不應該高興。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此時的雲悠是認真的。她說出的話就一定會做到,所以自己最好按照對方說的做。

  斯凱不敢輕舉妄動。

  他的沉默持續到第三秒的時候雲悠就不耐煩了,她沒有言語提醒,隻是將手上的力量加重到警告級別。斯凱覺得她手指再動一動自己的手骨肯定要開裂了。

  疼痛令他立刻回神,沒有任何猶豫的回答:“我從來沒有標記或暫時標記過你,並且也會向你保證,在你不同意或不知情的情況下這種事情永遠不會發生。”

  這回答很果斷,雲悠也沒看出什麽端倪來。雖然在對方作出回答的時候,一句“沒有那你猶豫什麽”就已經同時浮現,但她總覺得這句話說出來就跟抬杠似的,而且顯得非常矯情,沒事找事對於這樣的場合也實在不合適。

  雖然心中還有許多疑問,對於在自己瀕死昏迷的那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麽更迫切的想要了解,但她還是選擇相信斯凱。這信任有些盲目,她自己也覺得他可能不然太明智,然而在她有更強大的證據和實施足以推翻斯凱在自己麵前做出的這份承諾之前,她想…自己應該選擇相信他。

  相信他會像曾經無數次的那樣,回應自己的期待。

  “好吧。”她點點頭,鬆開了手:“既然你問心無愧,那就是我反應過激了,向你道歉。你說得對,我確實與眾不同,身體發生這些意料之外的情況,應該也算是常規操作了。”

  說著,她拍了拍斯凱的肩膀,將上麵落的一點灰塵盡數拂走:“一路平安,我先撤退了。”

  ·

  行動路上,斯凱格外沉默。

  因為他自己知道這次他注定無法回應雲悠的期待了。他沒有撒謊,也從沒有違背過自己的承諾,趁人之危。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無法坦率地麵對雲悠對自己堪稱毫無保留的信任。

  他問心有愧。

  這份愧疚,遠遠比“趁人之危”來的更加猛烈。因為他奪走的是比雲悠的尊嚴更加寶貴的東西。

  他還有正事要做,絕不是可以放任自己被情感左右的時候,於是斯凱深呼吸一次,重新集中精神。

  他已經辜負了雲悠一次,這次不能繼續混蛋下去了。更何況這不僅僅是與雲悠相關,更是與他自己相關。

  這次的行動,決不允許失敗。

  那個貿然開槍的衛兵已經被扭送到公安局,算算時間現在應該正在路上。來之前斯凱曾經看過這附近的路況圖,雖然現在記憶有點模糊,但努力想想還是能想起一星半點來,他想起在到達公安局之前要經過一道岔路和五處交通信號燈,他能動手的地方少之又少,但一旦進入公安局,憑他自己想要把人撈出來那就難上加難。

  思考著,他緩緩跟上了前麵的車。車開得極慢,不闖紅綠燈,完全遵守交通規則和行車守則。當那輛搭載這目標的車將要離開他視線,他想要象征性的加加油門的時候,車內的廣播突然響了起來:

  【車牌號為901837的車主,有人舉報你涉嫌拐帶Omega,請立刻停車配合調查】

  斯凱看了一眼後視鏡,跟自己相差兩個車位的警車示警一般鳴了一聲笛。

  他低聲啐了一句髒話後,將廣播關掉,打開車載音響,將搖滾音樂音量提到最大,在他一腳油門踩到底之前,背後的警車通過喇叭開始二次警告:“如果你不靠邊停車,我將酌情打爆你的車胎,請停車,配合調查。”

  斯凱:……

  他心中像是憋了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就堵在胸前。這種時候硬碰硬不是好辦法,於是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斯凱把車停到路邊,被檢查身上並沒有危險品後,坐到了警車上。

  嘿!這是什麽事!在目標之前我先進了局子?

  “別緊張。”坐在他旁邊的警察小哥如是寬慰道:“這種案子經常有,畢竟你們alpha亂吃飛醋的能力實在太強了,說不定你隻是跟人家女朋友一起出去玩了一圈,估計很快就能結束了。”

  在這位話癆跟他詳細講解這個聽起來很嚴肅嚴重的罪名其實更多的是舉報“自己的O朋友和別人出去玩/出軌了”究竟讓人有多無語之前,斯凱做出了暫停的手勢。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好意思,能透露一下舉報人是誰嗎?今天我在舞會上跟好幾個人跳了舞,等等交代的時候方便一點。”

  “行,我給你看看。”光屏接收信息後,那位小哥將舉報人資料掉出,屏幕轉向斯凱:“是尤爾上將——行啊兄弟,你膽子可真大。”

  斯凱:……

  這種時候是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微笑也難以維係了。他好像突然明白為什麽雲悠這麽討厭這個人,這種心情自己現在也能體會個一星半點。

  ·

  警察局

  尤爾還沒來得及換衣服,頭發也落滿塵土灰撲撲的,看到斯凱的第一件事並不是撲上來與他廝打。他上下打量了斯凱一眼,隨後皺起了眉頭。斯凱雖然自詡不是什麽婦女之友類型的人物,但被這樣的目光對上,瞬間也就能明白這個貨在想些什麽。

  大抵也就是些“為什麽選擇的是這個一無是處的人”之類的想法吧。

  他翻了個白眼。

  與警察小哥短暫的寒暄了兩聲之後,尤爾的目光移了回來。如同利劍一般眼神狠狠地戳在斯凱身上,他語氣依然平靜非常:“你說出雲悠現在在哪裏,我就會隱瞞你曾經做過些什麽。”

  已經不太記得自己曾經有些什麽輝煌時記得斯凱口氣非常真誠地回答:“我真不知道她在哪裏。”

  這是真話。這兩個人搭檔幹活的時候也許會共同商議進攻路線,但如何撤退,失敗之後如何逃走,這種事情從來都不會互相通氣。原則上時犧牲兩個不如保住一個,然而不知為何總能猜出對方的運動軌跡,並在不大幅修改自己行動模式的情況下和對方相遇。

  隻能說是全靠天注定了。

  但是這種話說出來想也知道不會有人相信的。

  於是尤爾隻是冷淡的說了一句“很好”。

  隨後他轉身就舉報斯凱策劃了“法院鼠患”,看著警察小哥將他關進拘留室,隔著鐵欄杆,如同觀察昆蟲一樣看著直接把腿架在凳子上,一點也不認生的斯凱。

  “我想你很快就會改變主意的。”他這麽說。

  哦,那你慢慢等著我改變主意吧。

  這麽想著,他甚至想要不要睡一覺再想其他的——畢竟自己被關起來了什麽都做不了。然而睡意還沒來得及聚攏,鐵門突然被拉開,另一個人被推了進來。他似乎受了傷,被推進來時直接沒站穩倒在了地上,等他踉蹌著爬起來,斯凱剛剛捕捉到他的臉,剛才還沒精打采的人一下就跳了下來伸手要攙扶對方。

  “兄弟,你沒事吧。”他關切的詢問。

  頗有些鼻青臉腫的衛兵始終保持沉默。

  隻是兩人共處一室,兩人之中,最快的那個也要五個小時之後才會被提走,時間已經完全足夠了。

  斯凱突然發現,他可能無意中找到了完成任務的捷徑。

  “我是因為不知道尤爾上將固定交往對象的下落,所以被舉報了‘危害公共安全’進來的。拉倒吧我又不是神怎麽可能都知道,跟人家說一句話就是熟人啦?熟人還分個一二三等呢!”一邊抱怨,將對方扶到另一張長凳上坐下,斯凱漫不經心的說:“你呢?你怎麽進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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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師未捷身先死·斯凱:哈哈哈哈無心插柳柳成蔭!接下來隻要雲妹把我救出去就一切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