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
  褚威冷離家三年了,這是他第一次回來。

  三年過去,家裏似乎跟記憶中不一樣了。

  推開門進去,院子裏收拾得幹幹淨淨的,雞圈也重新砌過,不再是用了很多年的那個又髒又舊的圈。

  牆角開著很多小花,籬笆上也掛滿了花,家裏的菜園子鬱鬱蔥蔥,一派生機勃勃的樣子。

  站在院子中聞不到一絲難聞的氣味兒,反倒是有一股淡淡的香氣。

  絲毫看不出頹敗的模樣。

  這跟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剛隨著王爺入軍營時,他本以為自己不會待太久。

  後來卻喜歡上了邊塞,也留在了那裏。

  他想給家裏捎個信兒,無奈自己識字不多,又突逢兩國交戰,一下子擱置下來。

  再到後麵,每日在軍中異常勞累和忙碌,更是沒了時間。

  一年前,他隨軍中將領去了鄰國,整整一年沒能回來。

  王府中的人以為他死了,想必也定然往家裏傳了信兒。

  他怕家中的爹娘擔憂,從鄰國回來便申請了休假,馬不停蹄地往家裏趕。

  為了盡快到家讓爹娘安心,他已經整整十日沒怎麽合過眼了。

  可沒想到,事情似乎跟他想的不太一樣。

  目之所見,家中一片安寧。

  不過,沒見到爹娘之前,他還是不敢大意。

  爹身子不好,聽說腳還受傷了,不知道如今腿腳如何了。

  娘性子柔弱,時常惦記著他,他許久沒回來,也不知傷心成什麽樣子。

  他留下來的銀子夠不夠爹娘花的……

  說起來,這都是他的錯,是他沒盡到為人子的義務。

  想著想著,眼眶突然紅了起來。

  誤入狼群時他沒哭,在鄰國被人嚴刑拷打時他沒哭,想到家中的爹娘,心頭卻覺得異常難受,忍不住濕了眼眶。

  “嘎吱!”

  褚威冷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卻聽到了一絲動靜。

  抬眼望去,他睡了十幾年的房間被人打開了。

  走出來的女子身著一件煙粉色亞麻上衣,淺藍色裙子,腰間係著一根深藍色束帶。

  身條纖細,烏發及腰,柳眉彎彎,麵上的神情淡淡的。

  雖然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眼神中閃過錯愕,但很快又恢複如常。

  一副冷清的模樣。

  這陌生女子是何人?

  為何在他家中?

  難道自己的家被別人占了?

  似乎家長變化大的原因一下子就找了。

  如若真的被人占了,那麽,爹娘——

  褚威冷的心倏地一緊。

  還沒等他問出來,對方卻先開口了。

  人如其聲。

  聲音依舊冷冷淡淡。

  多年的王府護衛生活,再加上三年的軍旅生活,褚威冷已經跟從前不一樣了。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不動聲色地再次打量家中的陳設。

  除了一些細小的改變,家中的一些物事還跟從前一樣,尤其是爹娘慣常用的東西還在,穿了多年的衣裳也還在。

  可見,這裏依舊是自己家。

  那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恢複過來。

  那麽,唯一的變化就是麵前的女子了。

  這女子竟然出現在自己的房間中……

  突然,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浮現在心頭。

  這女子的身份就隻能是……

  想到那些不好的回憶,褚威冷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眼神中也多了幾分冷意。

  不過,麵前的女子給人的感覺似乎跟記憶中那個對他死纏爛打不知廉恥設計他的人不太一樣。

  兩個人就這般麵麵相覷,劍拔弩張,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試探著。

  褚威冷往前走了兩步。

  羅蒹葭則是往板車那邊移動了一步。

  就在兩個人之間隻剩下不到三米的距離時,門口傳來了動靜。

  褚老大和趙氏一起回來了。

  褚威冷和羅蒹葭同時回過頭去。

  羅蒹葭剛想跟趙氏說話,就見麵前頗為怪異的男子朝著這二老走去。

  頓時,她心中的警鈴大作。

  這男人,難不成要傷害褚老大和趙氏?

  羅蒹葭眼神一下子變冷,快速地抄起來板車上的頂門棍就朝著褚威冷走過去。

  就在她離褚威冷越來越近時,就見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爹,娘,不孝兒子回來了。”褚威冷聲音略微沙啞地說道。

  隨即,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褚老大去山上撿柴火,回來的時候路過了王嬸子家,瞧著趙氏還在,便進去說了會兒話。

  二人跟隔壁說好了買菜的事情,這才一起回了家。

  沒想到回家就看到了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

  若說剛剛看背影時,兩個人還不敢確定的話,這會兒看到正臉、聽到聲音,立馬就確定了。

  這是他們離開家中三年之久的兒子。

  趙氏看著兒子瘦削而又滄桑的模樣,顫抖著手撫摸了他的臉,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流。

  褚老大背上的柴也放在了一旁,激動地看著跪在麵前活生生的兒子。

  這幾年過去了,他們別無他求,隻希望兒子能活著。

  隻要活著,再苦再窮都能忍受。

  “好好,回來就好。”褚老大道。

  一連三個好字,足見褚老大內心的激動。

  “娘,是兒子不孝,您別哭了,兒子回來了。”褚威冷安撫趙氏。

  熟料,趙氏情緒卻越發激烈,抱著褚威冷的頭痛哭起來。

  一邊哭,一邊拍著他的背。

  “你咋才回來啊,也不知道捎個信兒回來,淨讓我們擔心。”

  羅蒹葭在一旁冷眼瞧著,看著麵前這個跪在地上的背影,眼神中的情緒翻湧起來。

  原來,這就是書中的男主。

  這就是那個將來會殺了原主的男主。

  跟她看書時心中所想的形象完全不同,跟原主記憶中的完全不同,也跟平日裏趙氏和褚老大口中所說的形象不同。

  哭了約摸一刻鍾左右,麵前的一家三口情緒終於穩定下來。

  趙氏抹了抹眼淚,忽然瞧見了站在一旁發呆的羅蒹葭,趕緊給兒子介紹。

  “冷哥兒,快見見你媳婦兒,這幾年可苦了她了。”

  果然是她。

  褚威冷聽後,轉頭看向了羅蒹葭。

  若他沒記錯的話,他那新婚的媳婦兒是個難纏的性子,為了嫁給他不折手段。

  兩個人的婚事定下來之後,也是百般挑剔,把他家的家底掏空了。

  若非爹娘誤以為他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這門親事他萬萬不可能答應。

  他聽說這幾年爹娘過得並不好。

  沒想到這女子竟然忍下來了,還在他家中。

  褚威冷微微垂眸,斂了心中情緒,眼角餘光看到了羅蒹葭手中的棍子。

  看了一眼棍子之後,褚威冷又看向了神色淡淡的羅蒹葭,緩緩站起身來。

  不過是短短三年的時間,一個人的變化會這麽大嗎?

  尤其是眼神。

  她到底長得什麽樣子他確實記不清楚了。

  這姑娘的性子不是他喜歡的,他對她的印象早已被厭惡占滿,早就忽略了她的長相。

  隻是,直覺告訴他,麵前這個姑娘跟他之前認識的那個不太一樣。

  “娘子。”褚威冷喚道。

  說話的語氣,明顯跟剛剛與趙氏和褚老大不太一樣,帶著不容忽視的疏離和冷淡。

  羅蒹葭自是察覺到了這一點。

  她不僅不在意,反倒覺得男主這般比剛剛正常多了,很符合原主記憶中的樣子。

  他喚她娘子,她喚他相公才比較合適。

  隻是,這個稱呼她實在是叫不出口。

  思量片刻,羅蒹葭道:“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確實好久了。

  褚老大和趙氏沉浸在歡喜之中,沒發現這二人的異常。

  趙氏笑著跟兒子說:“累了吧?餓了吧?快去歇會兒。”

  說完,又看向了兒媳:“蒹葭,做晚飯了嗎?”

  羅蒹葭默默地把頂門棍放在了板車上,拍了拍手上的灰,說:“娘,做好了,就等著你們回來吃了。”

  “哎,那就好。”趙氏道。

  說罷,羅蒹葭沒再多看褚威冷一眼,去廚屋準備調涼皮兒了。

  趙氏跟褚威冷說了句話,也去了廚屋。

  褚威冷瞥了一眼羅蒹葭的背影。

  這時,褚老大過來了,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快去洗洗手,你媳婦兒做飯好吃,聽你娘說今日做了個新鮮的吃食,一會兒嚐嚐。”

  褚威冷的目光移到了自家爹身上。

  他爹竟然會誇羅蒹葭?

  真是神奇。

  他總覺得,回來後,很多事情跟他想的不太一樣。

  他見四下無人,有個縈繞在心頭的問題,問了出來。

  “爹,她是兒子之前娶的那個羅家的娘子嗎?”

  褚老大聽後微微一怔,忍不住打了兒子一下,說:“你這孩子,說什麽傻話呢,連自己媳婦兒都不認識了。可別讓你媳婦兒聽到了,要不然心裏該難過了。”

  褚威冷抿了抿唇,說:“知道了,爹。”

  不一會兒,羅蒹葭端著一盆涼皮兒和幾個碗出來了。

  如今天氣熱了,大家晚上都喜歡在院子裏吃飯。

  此刻褚老大和褚威冷正坐在位置上說話。

  羅蒹葭把盆放在了桌子中央,拿起來筷子給每個碗裏都夾了一些。

  等她把涼皮都分好了,就端著盆回了廚屋。

  褚威冷也跟著去了。

  瞧著他娘盛出來的骨頭湯,微感詫異。

  他家生活質量似乎比之前好了不少。

  從前他不在家時,爹娘都是吃兩頓飯,還省吃儉用的。沒想到如今吃三頓飯不說,還有骨頭湯喝。

  褚威冷默不作聲地把碗端了出去。

  等吃食都上了桌,羅蒹葭看了看空著的兩個位置。一個靠著褚老大,一個靠著褚威冷。

  她不想挨著男主太近,也不想坐他對麵。

  正在遲疑間,趙氏扯了扯她,讓她坐在了褚威冷身側。

  “蒹葭,你坐這裏。”

  趙氏都這般說了,羅蒹葭自然不會再拒絕,從善如流地坐下。

  褚威冷看出來了羅蒹葭的不情願,依舊沒有吭聲。

  落座之後,趙氏把羅蒹葭調好的另一盆涼皮端了出來。

  瞧著趙氏手中的東西,羅蒹葭這才想起來,自己因為男主的出現,亂了分寸,把給隔壁王嬸子家的涼皮忘了。

  她連忙站了起來,正欲說些什麽解釋一番,卻聽趙氏說道:“你坐,你坐。”

  趙氏笑著說完,把手中的那一盆涼皮推給了兒子。

  “你媳婦兒知道你飯量大,專門給你準備的。”趙氏笑嗬嗬地說道。

  羅蒹葭:“……”

  褚威冷接過來趙氏手中的盆,深深地看了羅蒹葭一眼,說:“多謝娘子。”

  羅蒹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麵前的盆,沉默了幾息,麵無表情地說:“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