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而此時位於秦國公府的主院書房。

  外頭因著成婚嫁娶的事, 正是熙熙攘攘一片, 好不歡鬧, 可此處卻顯得頗為安靜......一身正裝的秦國公大刀金馬打外頭進來,看到端坐在書房裏, 一身青衣的中年男人,皺了皺眉。

  “什麽事,竟讓你在這個時候來尋本公?”

  “國公爺。”

  青衣男人起身,禮過之後便抬了頭, 他麵容清雋,神色清平,隻是略帶了一些病態的蒼白,正是長興侯府的陸四爺陸昌平......不過,此時的他卻再無顯於陸家人麵前的怯弱。

  脊背不再似以往那樣一直躬著, 反而挺得很直, 說起話來也是不疾不徐,“是有樁急事。”

  知道他的性子。

  若無急事也不可能尋到這,秦國公也就未再多說什麽,撩起衣擺端坐在椅子上,然後才朝人抬了抬下頜, “說。”

  “夏國傳來的急報, 說是晉王並沒有死。”陸昌平把手裏的折子遞過去,眼見秦國公突然變了的臉色, 依舊緩緩而言, “看來夏國發生了我們意料之外的事。”

  原本夏國傳來晉王伏誅的消息。

  他們也隻當是晉王技不如人, 又或是夏國那個老皇帝早就有所安排。

  並未有多餘的想法。

  可如今——

  秦國公接過那個冊子,淩厲的雙眉皺得很深,半響才開口問道:“你確定過沒?”

  “夏國路遠,要確定還得多費些時間,但應該沒差......”陸昌平低眉順眼,聲調緩緩,語氣十分溫和,“當初夏宮傳出晉王伏誅的消息,卻沒有人看到他的屍身。”

  “屬下擔心若是晉王未死,這些年,您和他來往的消息......”

  餘光看了一眼秦國公緊繃的麵容,又垂下眼,低聲道:“恐怕是瞞不住了。”

  秦國公向來是個火爆脾氣,一聽這話,手裏的折子直接砸到人的臉上,厲聲斥道:“那你還不想法子去夏國打探清楚,把人趁早處理掉?!”

  他是個武人,力道向來大的很。

  陸昌平一時不慎竟被砸得往後趔趄了好幾步,可他臉上神情一絲未改,依舊是先前那副樣子,隻有額頭有一角被冊子的尖端砸了個通紅。

  彎腰把地上的折子撿起來。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上麵未沾的灰塵,等重新放到桌子上才又同人說道:“屬下已經派人去查了。”

  “隻是有一事,屬下想先問問您的意思。”

  “說。”

  陸昌平:“若此事瞞不住,國公爺打算如何?”說完,不等人開口,他抬了眼簾朝秦國公看去,不顧他難看的神色,繼續道:“難不成國公爺真的打算扶持太子登基後,便做個抱養子孫的老人?”

  他這話委實大膽。

  秦國公皺了眉,聲音冷了下去,“你什麽意思?”

  “屬下知曉您待太子如親兒,若不然也不會如此費心為他謀劃,但國公爺......太子他,畢竟姓顧。”陸昌平仔細觀察著秦國公的神色,聲音平平,不帶一絲起伏。

  “更何況,太子對永安王府的情感不一般,若是讓他知曉當初永安王府的事,是您和皇後娘娘設計出來的,恐怕......”

  他隻說到這,未再往下。

  秦國公原先便不算好看的臉色,此時更是差到了極點,撐在桌子上的雙手緊握成拳。

  他沒有兒子,便把太子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從小到大,為了他的事不知謀劃了多少......可偏偏他這個外甥卻更喜歡永安王,對他這個舅舅恭敬有餘,真情卻不足。

  若是讓他知曉當年永安王府的真相,恐怕......

  臉色從紅轉到青,又從青轉到白。

  好半響,他都沒有說話,直到外頭的喜樂聲越來越響,他才如夢初醒一般,直接冷了一張臉,斥道:“我是他舅舅!”

  “滾,沒用的東西,去做你的事!”

  “若日後再來挑撥我跟太子的關係,本公絕不饒你!”

  陸昌平倒是沒有多言,拱手一禮後便躬身退下了,直到走到門外,他才看了一眼端坐在屋內,神色晦暗不明的秦國公一眼。

  什麽外甥舅舅?

  真到了關鍵時候,哪有自己的命重要?

  若是等夏國真的有所動靜,恐怕最擔心的便是這位秦國公了,更何況......他捏了捏袖中另一道密旨。

  夏國傳來的消息共有兩道,一道,他先前已經呈給了秦國公,而另一道......上麵所書,近來夏宮出現了一個年輕男人,很像當年永安王府的那位世子爺。

  若真是顧辭。

  那還真是有好戲看了。

  就是不知道,那位世子爺是怎麽逃過叢叢關卡,跑到夏國的呢?

  陸昌平不知道。

  但他知道,這大燕的天很快就要變了......而他要做的便是攛嗦秦國公謀取帝位,讓這天下真的改換秦姓。

  那麽他,才能真的有出頭之日。

  ***

  時辰差不多了。

  太子已經過來接人了,皇家娶親和民間不一樣,民間成婚,講究陰陽調和,女子黃昏出嫁,譽為吉祥。

  可皇家娶親,禮儀規矩繁瑣複雜,是以用完午膳,新娘便要出閣了。

  因為到了觀禮的環節,男女賓客便也沒了避諱,蕭知更是一用完午膳,便直接去尋陸重淵了,這會夫妻兩人待在一處,一道觀禮,眼瞧著顧珒牽著紅綢的一端,和牽著紅綢另一端的秦嘉往外走。

  她臉上的笑便又多了一些。

  她是真的盼望秦嘉和太子哥哥能夠好好的。

  “這麽高興?”陸重淵握著她的手,見她眉目彎彎,便也笑著問道。

  蕭知笑著,點了點頭,眼見賓客隨人往外走去,她才收回目光,看著陸重淵笑道:“禮成了,咱們回家吧。”

  “好。”

  兩人往外走去。

  正碰到過來接崔妤的陸承策,他停下腳步,拱手道:“五叔,五嬸。”

  說話的時候。

  他不由自主地用餘光打量陸重淵的腰間,可此時他坐在輪椅上,腿上蓋著毛毯,哪裏瞧得見腰間的物件?略一怔忡間,兩人已經去遠了,倒是崔妤在一眾人的打趣聲中,笑著走了過來。

  “無咎,你來了。”

  “嗯。”陸承策收回目光,朝人點了點頭,“走吧。”

  “好。”

  崔妤笑笑,她有心想在外人麵前彰顯她跟陸承策的關係,路上便一直同他說著話,可陸承策心思不在這,頂多也隻是輕輕“嗯”上一聲,直到走到影壁,他看著上了馬車的陸重淵、蕭知二人,才停下腳步。

  他目光定定地看著陸重淵腰間那隻荷包。

  他沒有看錯,那隻荷包......

  “怎麽了?”崔妤詫異他停下腳步,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隻看到一身紅衣的蕭知,正彎著月牙似的眼睛,伸手握住陸重淵伸出來的手,上了馬車。

  又看了看陸重淵怔忡的麵容。

  她臉色微變,袖下的手也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帕子。

  ***

  回到家。

  蕭知記掛著宋詩的事,便讓如意出門打聽了一遭,得到的消息,其實與先前秦國公府聽到的也差不了多少......宋詩如今已到了出閣的年紀,她那位繼母正在給她找夫婿。

  可她能找到什麽好人家?

  隨口聽如意說了幾個,蕭知就忍不住皺起了眉。

  “你讓人給宋詩遞個帖子,讓她明兒個來我這一趟。”蕭知沉聲吩咐道。

  可這話說完,不等如意應下,她忙又改口,“算了,還是我親自過去一趟,你同門房去說一聲,明早準備好馬車,我親自去一趟宋家。”

  如意一聽這話就皺了眉,“您若是想見宋姑娘,遞個帖子讓她過來便是,何苦親自跑一趟?外頭天寒地凍的,五爺若是知道,又該心疼了。”

  “宋詩若是過來,你覺得她會與我說什麽話?”

  想到宋詩那個脾性,蕭知歎了口氣,搖頭道:“她向來是不會說旁人壞話的,更何況還是她的長輩,恐怕半句也問不出,還不如我親自去一趟,看看她到底過得怎麽樣?”

  知道她主意已定。

  如意便也未再開口,應了一聲,便出去吩咐了。

  ......

  翌日。

  位於石井巷的宋侍郎家。

  這會天色還早,風韻猶存的美貌婦人朱氏一邊服侍宋侍郎穿衣,一邊試探性的笑著問道:“昨兒夜裏,妾同老爺說的話,老爺可還記得?”

  “什麽?”宋侍郎剛起來還有些糊塗。

  “您瞧您......”

  朱氏似是無奈,嗔怪似的瞪了他一眼,“昨兒夜裏,妾同您說起大小姐的婚事,大小姐年紀也大了,我雖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卻也不能一點心都不上。”

  聽到是關於宋詩的,宋侍郎倒是清醒了一些,皺眉道:“你相看了哪幾家?”

  “一家是城北徐員外家的,那是正經的嫡出少爺,十分有才幹,去歲剛中了舉人,咱們大小姐嫁過去便是正正經經的管家太太,就是可惜現下還沒個官身。”

  眼見宋侍郎皺了眉,朱氏一邊熨帖著他的衣襟,一邊又笑道:“還有一家是城東李侍郎家的二公子,倒也是個聰靈毓秀的。”

  宋侍郎想了半天也記不起這兩戶人家如何,遂道:“你既是管家太太,詩兒的親事便由你做主。”

  他這會趕著去上朝,隨手接過丫鬟遞來的官帽便要往外走。

  臨來走到門口才又停下步子,正了正頭上的官帽,看著朱氏,留下一句,“隻有一事,你要記住,詩兒背後還有個袁家。”

  “朱氏,你可明白?”

  朱氏臉上的笑一僵,不過也就一瞬的功夫便又笑開了,“您放心,妾身一定會把大小姐的婚事辦得有聲有色,斷然不會讓人挑出一絲錯處的。”

  又走過去,給人正了正頭上的官帽,“外頭風大,您避著些。”

  宋侍郎滿意了,這才離開。

  朱氏見他離開,卻沉下一張臉,扭著腰走進去,靠在軟榻上,沒好氣的砸了桌上的一盞茶,嘴裏跟著罵道:“袁家,袁家,要不是她背後那個袁家,我這些年何至於受那麽多委屈!”

  這麽多年雖然也做了正經太太,但總是處處低人一頭。

  尤其是那個袁氏,成日跟她作對!

  旁邊婆子跟了她好多年,一邊差著人把地上破碎的茶盞清掃幹淨,一邊溫聲勸道:“您也別太往心裏去,左右等那位出了閣,日後便同咱們家沒有什麽關係了。”

  聞言。

  朱氏眉眼倒是鬆開了一些,“那我便再忍些日子。”

  又抬了抬下巴,沒好氣的說道:“你去把那丫頭給我請過來,既然是她出閣,我總得問問她的意思,省得外頭那些人說我這個做繼母的不為原配的女兒考慮。”

  說完,又忍不住嗤聲,“不過他們也不想想,就她那個膽怯的性子,能嫁到什麽好門戶去?哪家正經夫人肯要她?”

  婆子應聲去吩咐。

  朱氏剛想把自己女兒叫過來一道用早膳,可話還沒出口,外頭便有人著急過來傳話:“夫人,榮安郡主來了。”

  “你說誰?”

  朱氏似是沒聽清楚,睜著眼,又問了一遍:“誰來了?”

  那丫鬟也是急著跑過來回話的,氣喘籲籲的,好不容易咽下一口氣才又答道:“夫人,是,是榮安郡主來了。”

  雖然沒同蕭知見過麵,但也知道這位榮安郡主就是長興侯府那位五夫人,不管是哪個身份,可都是能壓死她的人物,朱氏哪裏敢耽擱?臉一沉,便斥道:“你個沒眼見的東西,還不快把人請進來。”

  邊說。

  邊又起身,“不行,我親自去迎。”

  說完。

  她就快步往外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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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