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你說什麽?”

  蕭知正站在東邊窗下剪花, 聽到如意的回話, 卻是怔地轉頭看過來, 目光落在她手上那道漆紅的折子上,好半響才道:“秦嘉給我送了折子, 要我去參加她的婚禮?”

  “是。”

  如意稟道,“還是秦小姐身邊的大丫鬟親自送過來的,說是請您和五爺一道去。”

  想了想。

  她又輕聲補了一句,“二房那位和世子爺也收到了。”

  手中的剪子放在一旁的圓盤上, 她握著帕子擦了一回手,然後才接過......以往她還是顧珍的時候,也參加過幾次花宴、茶會什麽的,大家聚在一道,席間免不得要作詩、寫文什麽的。

  她看過秦嘉的字, 能認出這個折子是她親筆所書。

  不過——

  她如今這個身份和秦嘉又沒什麽關係, 前前後後統共也就見了兩次麵,而且......以她對秦嘉的了解,也不像是因為她如今成了郡主,就會攀扯著過來交好的。

  “您若是不想去,便隨意找個借口拒了吧。”

  蕭知搖了搖頭, “既然邀請了, 便沒有拒絕的道理,何況總歸是太子哥哥的大喜日子。”

  她雖然討厭端佑帝和秦湘, 卻不打算把這份恨意托於這兩人, 收起折子, 遞給她:“你遣人去回話,就說那日,我會去的。”

  如意輕輕應了一聲,隨後便去吩咐了。

  ***

  等到十一月十五。

  陰了半個月的天總算是開晴了。

  今日便是太子顧珒和秦國公府小姐秦嘉的大喜日子,蕭知上回既然應允了她,便沒有推脫......一大清早就換了一身衣裳過去了,餘光瞧見身邊的陸重淵,她揮退伺候的丫鬟,又勸了一回。

  “要不你還是別去了,你原本就不喜歡這些宴會,去了那裏反而不自在。”

  除了這個原因。

  還有一個緣故是因為那些人的目光。

  以前陸重淵的腿雖然也沒好,但大家總歸忌諱他的身份,明麵上是不敢多嘴的。

  可自從她被封為郡主後,那些人的言語便多了起來,有時候她出去都能聽到外頭的人在說陸重淵配不上她......她說過幾回,也罰過不少人,但這些言語還是不曾間斷。

  她聽著都十分不舒服了。

  更何況是陸重淵。

  她不想讓那些人的言論影響他的情緒。

  陸重淵握著她的手,笑道:“你是擔心我會不高興吧?”

  被人拆穿,蕭知不免有些紅臉,倒也沒否認,“那些人什麽都不懂,隻會胡說八道,我不想你不開心。”

  “沒什麽好不開心的。”

  陸重淵笑了笑,替她把頭上微斜的發釵戴好,而後才道:“那些人影響不了我。”從頭至尾能影響他情緒的也就隻有眼前這個人,旁人是什麽東西,值得他被他們影響?

  見她還要再說。

  陸重淵握住她的手,一笑,“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他都這樣說了。

  蕭知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點了點頭,便推著人往外走去,到影壁的時候,恰好碰到已經到那處的陸承策和崔妤,兩人看起來也是剛到不久,正準備上馬車。

  眼見他們過來。

  自是侯在一側,恭敬行禮,喚道:“五叔,五嬸。”

  陸重淵和蕭知向來是不理會他們的,聞言,看也沒看,自顧自上了馬車,他們雖然也在這個家重,卻仿佛把自己剝離出去一般,一點血緣親情也不顧。

  以往陸老夫人還時不時會喊蕭知過去。

  可現在——

  那位老太太哪裏敢再跟以前似的使喚她,蕭知不過去,她已經很感恩了。

  陸承策倒是想過去幫襯一把。

  五叔的腿還沒好,光一個慶俞和五嬸,恐怕不太便利,可他腳下的步子還沒有邁出去,眼睛瞧見一處地方,臉色猛地一變。

  係在陸重淵腰間上的那隻荷包,同他腰上的那隻仿佛如出一轍似的,一樣的顏色,一樣的花紋......唯一不同的,也不過是那隻荷包要嶄新不少,女紅看起來也更為精致一些。

  呆呆地站在原地。

  布簾早已落下,馬車也開始掉頭離去,他眼中的人和事物都已經消失了,隻有馬蹄聲在空中縈繞不絕。

  “無咎,怎麽了?”崔妤見他目光怔忡地看著離去的馬車,疑惑出聲。

  “......沒什麽。”

  陸承策有些艱難的收回目光,或許,隻是碰巧吧,畢竟這個花色和花紋都不算特殊。

  可他心裏就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很不對勁。

  怎麽會有這麽巧合的事?

  心砰砰的跳著,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握住腰間的荷包,目光還是追隨著遠去的馬車,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心底破芽而出。

  但就是破不開那一層屏障。

  估摸著他是累了,崔妤貼心道:“你要是覺得累了,就不必送我過去了,左右也沒多少路。”

  “......無妨。”

  陸重淵收回思緒,搖了搖頭,“走吧,我送你過去。”

  ***

  秦國公府。

  蕭知和陸重淵分別後就由丫鬟領著去了裏頭,去之前,她還特意囑托了慶俞一聲,讓他看著點......還與陸重淵說,吃完午膳就回去。

  她這一番話,自然是讓秦嘉特地派過來給她領路的大丫鬟好一陣無語,旁人哪個不是可勁巴著國公府,為得就是能與他們小姐打好關係。

  畢竟他們小姐嫁得可是當今太子,日後等太子登基,那小姐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今兒個過來參宴的。

  不管是出自世家,還是出自公侯,各個客氣的不行,連帶著對他們這些下人也十分有禮,也就這位榮安郡主,一副十分不想待下去的樣子,恨不得當場就走。

  好說歹說是分開了。

  畢竟這位主子是小姐特地親筆寫下帖子,請來的。

  還是當今的郡主娘娘。

  大丫鬟也不敢拿喬,拿著十二分的恭敬,一路引人往秦嘉的閨房去。

  今日過來觀禮的人其實都已經來得差不多了,有還未出閣的小姐,也有剛剛成婚的年輕夫人,這會正恭維著秦嘉,耳聽外頭傳來一聲“榮安郡主到”。

  屋內的聲音才漸漸停了下來。

  丫鬟打了簾子,蕭知走了進去。

  屋子裏這些人大多也是見過蕭知的,甚至私下還邀請過她不少回,可這位榮安郡主卻一個帖子都不曾收,她們便是想同人交好都沒有法子。

  倒是沒想到回會在今天這樣的日子看到她。

  不管以前她們有過什麽糾葛,也不管她們以往私下有沒有說過她的壞話,這會碰到人,自然是一個個恭聲問安:“榮安郡主。”

  “起來吧。”

  蕭知淡淡朝她們點了點頭,沒有太理會她們。

  等走到秦嘉那邊,她才把早些就備好的禮物遞了過去,露了個笑,“新婚快樂。”

  秦嘉看著她挑了挑眉,接了過來。

  打開看了一眼是一隻攥著鳳血玉的金釵,這世道,鳳血玉本就不多見,更遑論是這樣好成色的,旁邊瞧見的那些小姐、婦人不禁都唏噓出聲,有些感歎這位榮安郡主的大手筆。

  秦嘉向來喜歡這些金玉,心裏也十分歡喜這個禮物,偏偏她是個嘴上不饒人的,看著蕭知撇了撇嘴,“庸俗。”

  說完。

  便合了蓋子放在一側。

  眼見蕭知沒有半點被落臉麵的樣子,反而臉上還掛著笑,一雙眼睛也彎彎的看著她,她又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抬了抬下頜,指著旁邊那處位置,驕矜道:“坐吧。”

  蕭知倒是也沒拒絕。

  丫鬟重新上了茶點,這會還未到開席的時辰,免不得是要說起一些城中的八卦,“你們知道文安侯府那位柳二夫人嗎?就是白家那位小姐。”

  旁人紛紛點頭。

  那人便繼續道:“前幾日聽我家嫂子說起她,道是有身孕了,偏她嫁了個渾皮無賴,這還沒來得及請大夫確診,就和那位柳二公子的寵妾撞在一起。”

  “兩個人一道摔了下去,那寵妾破了麵皮,那位柳二夫人便更慘了,胎兒沒保住不說,聽說還落下了病根,怕是今後難有子嗣了。”

  “你們可知道那位柳二公子是怎麽說的?”

  “怎麽說?”

  “他說,你自己保不住胎兒,還害了我家嬌娘的臉,把柳二夫人氣得當場便暈了過去。”

  她們都是做女人的,雖然對白盈盈的觀感也不好,但聽到那柳從元如此混賬,還是忍不住罵道:“這柳二公子也太混賬了一些......”

  話剛出口,便想起白盈盈同這位榮安郡主的恩怨,生怕她責罰,忙又改了話頭,“不過也是那位柳二夫人自己做的孽,她要是當初不做那樣的事,自然也不至於淪落到嫁給這樣的潑皮無賴。”

  蕭知見她們這幅模樣,不免有些覺得好笑。

  倒也沒說話。

  那廂見她沒有出聲,便又換了個話題,“說起來,那位宋侍郎家的長女也是個可憐的。”

  聽到這話。

  蕭知卻一反先前置身事外的樣子,皺眉道:“宋詩怎麽了?”

  她難得開口。

  旁人都愣了一番,卻還是答道:“郡主不知道?那位宋姑娘也到了出閣的年紀了,她那位名義上的母親原本就看她不順眼,怎麽可能會給她擇一門好親事?”

  “我聽說選得盡是一些瞧著不錯,但私下都有些問題的門戶。”

  蕭知一聽這話,眉鎖得越發厲害了,“她那位姨媽不是待她很好嗎?竟什麽都沒說?”

  有人歎道:“便是再好,宋姑娘總歸還是姓宋。”

  有些事。

  旁人總歸是不能幹涉太多的。

  屋子裏一陣唏噓,秦嘉看著臉色不太好的蕭知,倒是難得問了一句,“你同她認識?”

  “嗯。”

  蕭知點了點頭。

  豈止認識?宋詩當初對她的維護,以及為哥哥做得那些事......她是怎麽感謝都不夠的。

  看來。

  她還是得尋個時間去一趟宋家。

  那姑娘,她挺喜歡的,總不能讓她真的隨便嫁了,何況......她總覺得哥哥待她是有些不同的。

  外頭已經開了席麵。

  丫鬟、婆子請她們出去,秦嘉是不能出去的,眾人便與她告了辭,蕭知也準備要走的時候,倒是被人喊住了......秦嘉手放在那隻她送得錦盒上,沒看她,聲音幹巴巴的說了一句,“謝謝。”

  “嗯?”

  蕭知有些不明白。

  秦嘉別扭的轉過臉,依舊沒看她,“上回亭子裏的話。”

  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蕭知笑了笑,搖了搖頭,“不謝啊,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和太子好好的。”

  “嗯。”

  秦嘉點頭,臉上也跟著浮現了一個笑。

  其實他也挺好的,隻是她以往心中一直有顧辭,便看不到他的好了......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終於轉過頭,看著蕭知,抬了抬驕矜的下巴,“你挺好的。”

  “比那個崔方儀好多了。”

  蕭知笑笑,卻沒再說話,轉身往外走去。

  眼見人離開,秦嘉才收回視線,打開那隻錦盒,看著裏麵的珠釵,吩咐身邊人,“給我戴起來。”

  ***

  蕭知離開後。

  便由人引著往宴席廳去,可還沒走幾步,餘光瞥見一條小道上的身影,腳步不由自主地就停了下來。

  “主子,怎麽了?”如意見她停下腳步,跟著一道停下,低聲問道。

  “啊。”

  蕭知收回思緒,搖了搖頭,“沒什麽。”

  說話的時候,她又看了一眼那條小道,可那邊草木叢雜卻沒有一個身影......難不成是她看錯了?可她剛才明明瞧見了一個身影,與陸昌平很像。

  不對。

  也不是很像。

  陸昌平整日一副病癆模樣,可剛才那個身影,脊背挺直,腳步如飛。

  搖了搖頭。

  或許。

  她真的看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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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