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怎麽樣?”

  “找到什麽沒?”

  慶俞一邊搜尋著四周, 一邊同跟在身旁, 一直抹著眼淚的喜鵲問道。

  喜鵲卻隻是一個勁的搖頭, 她的眼睛都腫成金魚眼了,額頭上也有一塊很大的淤青,就連走起路來也一瘸一拐的......一邊走, 一邊哭道:“怎麽辦,五爺和夫人不會出事吧?”

  “嗚嗚嗚,要是夫人出事了,那我可怎麽辦?”她從小就跟著蕭知,對她可不僅僅是主仆情誼。

  想到那一萬種可能,她就擔心的不行。

  她剛才眼睜睜看著主子從馬車上摔下去, 驚得心都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 後來五爺也跟著飛了出去,抱著主子一道滾下了山坡。

  等她跌跌撞撞爬下馬車的時候, 主子和五爺的蹤影早就不見了。

  她又擔心被後麵的黑衣人追上,跑了幾步,絆了一跤就徹底暈過去了。

  後來是慶俞叫醒了她。

  他們兩個人從山坡上走到山坡下,又搜又喊,也快有兩個多時辰了, 可別說看到人了,就連一點蹤跡也沒查到。

  喜鵲平日裏也是個樂天派,可現在卻哭得停不下來, 半邊袖子都被她哭濕了。

  “要是主子出事了, 我也不活了。”她哭道。

  慶俞和他的主子一樣, 向來是個不會安慰人的,也從來沒想過要去安慰別人,可到底和喜鵲也算認識有一段時間了,想她一個小姑娘瘸著腿跟著他找了幾個時辰,終歸也有些不忍。

  歎了口氣。

  他停下腳步,站在她麵前,同她說道:“你放心,五爺和夫人不會有事的。”

  雖然沒找到兩人的蹤影,也不知道他們去哪了,但黑衣人都被他截住了,總共二十個人,一個不少......隻要沒有黑衣人的追殺,以五爺和夫人的聰明才智必定是不會出事的。

  現在兩人可能是躲在什麽地方。

  而且——

  他想起昨夜同五爺稟得那樁事,以及五爺的反應,五爺明明知道會有人傷害他跟夫人,卻沒有做好絲毫的防護措施,可見心裏另有打算。

  雖然還不清楚這個打算是什麽,但有一點是不用擔心的。

  既然五爺清楚今日的事,也縱容這件事的發生,那麽自然不會真的讓自己跟夫人置身險境。

  想到這。

  慶俞心下微鬆。

  觀看四周,天空已經有些灰蒙蒙了,他們從城中出來本就花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剛才又搜尋了這麽久,要是隻依靠他跟喜鵲這麽搜尋下去......

  恐怕很難找到人。

  何況他們什麽都沒有準備,待會真得到了晚上,怕是連走路也難。

  心下沉吟一番。

  他同喜鵲說道:“我們先上去,這裏離莊子不遠,你拿著我的令牌去莊子喊人,讓他們過來一起搜尋。”

  “我回一趟城,和侯府的人去說一聲。”

  喜鵲這會早就六神無主了,自然是慶俞說什麽便是什麽。

  兩人又往山上去。

  走到馬車邊上的時候,那幾個之前被慶俞用馬鞭捆起來的幾個黑衣人還沒醒,喜鵲有點怕他們,就算沒醒,也還是不敢靠近,拉著慶俞的袖子躲得遠遠的。

  突然被人拉住袖子。

  慶俞皺了皺眉,有些不習慣,他想甩開,可見她小臉蒼白的樣子,又停住了。

  勉強用還算溫和的語氣,同她說道:“別怕,他們已經暈過去了,估計沒半個時辰,不會醒,你先去莊子,等把人帶來就讓莊子裏的人把他們關押起來。”

  唯恐她沒把這件事當一回事。

  慶俞又加重了一些語氣,“聽到沒,這些人對五爺和夫人不利,我們得問清楚他們背後的主使是誰,要不然以後夫人和五爺還是會碰到這樣的事。”

  喜鵲雖然害怕,但也知道輕重。

  聞言忙重重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她也不敢耽擱,瘸著腿,咬著牙,朝莊子那邊跑去。

  慶俞是等她快走到莊子的時候才翻身上馬,然後揚起長鞭,“駕”的一聲,馬兒朝城中疾馳奔去,到城中的時候,他心下略一沉吟,沒有立刻回長興侯府,而是先去了一趟京兆衙門。

  也沒有進去。

  隻是亮了一下手中的令牌,同外頭站崗的守衛說道:“陸都督在東郊遇害,現在不見蹤影,去跟徐大人說,讓他點齊兵馬去東郊搜尋。”

  說完。

  也不等幾個守衛反應過來,便繼續揚起長鞭,朝長興侯府的方向去。

  “這......”那幾個守衛看著慶俞離開的身影,怔怔對望,“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怕,怕是真的吧?”另一個守衛回道:“他手裏的令牌的確刻著一個陸字,而且我也認識他,正是陸都督身邊的近侍慶俞。”

  “那,要去跟徐大人說嗎?”

  “去吧,雖然那位陸都督已經有名無實,但到底也是官拜一品的朝廷命官,要是真出了什麽事,我們可吃不了兜著走。”話音剛落,那個守衛便下了決心,道,“你在這守著,我現在就去跟徐大人說。”

  ......

  兩刻鍾後,長興侯府。

  慶俞翻身下馬,也不顧其他人的請安問候,沉著一張臉朝正院走去,他是陸重淵的身邊人,雖是外男,卻也暢行無阻,一路走到正院。

  平兒恰好端著茶盞過來,見他過來,也有些驚訝,“慶護衛,您怎麽來了?”又見他臉色不好,心下一個咯噔,忙問道:“可是出什麽事了?”

  慶俞沒同她細說,隻道:“我要見老夫人。”

  雖然不合規矩,但平兒知道慶俞的性子,要不是真的出事,他絕對不可能是這幅樣子,心下略一沉吟,她道:“您且稍候,我去同老夫人說一聲。”

  說完。

  她便打了簾子進去了。

  沒過多久,平兒便出來請慶俞進去。

  陸老夫人正端坐在羅漢床上,手裏如常握著一串念珠,眼見慶俞進來,她也顧不得等他請安,皺著一雙美,張口便問:“到底出了什麽事?你不是一直都跟在老五身邊嗎?老五人呢?”

  她說這話的時候,滿臉都是焦急擔憂的模樣。

  雖然跟老五的關係不好,但她現在是打心裏想要挽回他們母子的感情,想到老五可能會出事,她這顆心自然定不下來。

  “老夫人——”

  慶俞朝她拱手,“五爺在去莊子的時候,遇襲,如今摔下山坡,不見蹤影。”

  手中的念珠掉在地上,伴隨著屋子裏的幾道抽氣聲,砸出一些細微的聲響,陸老夫人的手撐在引枕上,身子半往前傾,白著一張臉,顫聲道:“你說,什麽?”

  “老五他......掉下山坡?”

  想到老五如今的處境,她看著慶俞厲聲罵道:“你是怎麽保護老五的?!陸家好吃好喝的供著你們,你們就是這麽保護老五的?!飯桶,你們這群飯桶!”

  慶俞聽著這些話,皺了皺眉。

  他也懶得同這位陸老夫人爭辯什麽,隻是沉聲說道:“屬下這次回來就是來點家中的護衛,多帶一些人,去尋五爺。”

  旁邊的平兒也順勢說了一句,“老夫人,您先別氣,先找到五爺要緊。”

  陸老夫人的胸腔還在不住起伏著,聞言,稍稍平複了下自己的情緒,然後看著慶俞說道:“去,馬上去,把人都帶出去,要是找不到老五,你們就提頭來見!”

  她說完,又問平兒,“無咎回來沒?”

  想到之前看到的身影,平兒點了點頭,“剛才奴出去的時候,看到世子爺的蹤影。”

  “去,讓無咎一起去。”陸老夫人吩咐道,她最信任自己這個長孫,有他在,也能放心一些。

  “是。”

  ......

  陸重淵和蕭知遇襲失蹤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侯府。

  崔妤是除了陸老夫人和陸承策之外,最先知道這件事的,她今日好不容易盼來了陸承策,剛燉了湯水送過去,沒想到話還沒說兩句,平兒就過來了。

  然後陸承策就匆匆離開了。

  這要放在以前,她肯定得不高興,但今日,她卻連一句留人的話都沒有說。

  和順心回屋的時候。

  崔妤察覺到身邊的丫頭臉色有些不好看,隨口問道:“怎麽了?”

  “主子......”

  順心白著一張臉,啞著嗓音說道:“您,您說會不會是四房那位做得?如果真是的話,那奴,奴......”

  崔妤一聽這話就變了臉色。

  她看了一眼四周,確定無人,直接把順心拉到一個隱蔽的地方,然後沉著一張臉,壓著嗓音說道:“不管是誰,這都跟我們沒有關係,聽到沒?!”

  “可是......”順心還是有些害怕。

  “你說那話的時候,陸崇越有沒有看到你?”崔妤突然想起一件事,沉聲問道。

  “沒,沒有!”

  順心這次倒是回得十分迅速,頭也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奴,奴一直是背對著的,那位二少爺沒有看到奴。”

  確定順心說得是真話,崔妤便又放下心來。

  她麵容稍緩,就連語氣也變得溫柔了許多,輕輕拍著順心的手,仿佛是在撫平她的害怕似的,“順心,你別擔心,這事和我們沒有關係,且不說是不是陸崇越做得,就算是,也跟我們無關。”

  “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渾話了,聽到沒有?”

  崔妤雖然語氣溫柔,但話語之間卻是一副不容置喙的樣子。

  順心看著她的臉,雖然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卻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冷顫,“知,知道了。”

  ***

  天色越沉。

  外頭已經消沒了最後一絲光亮。

  整個天地都烏漆嘛黑的,連一絲星星和月亮都瞧不見。

  靠近溪邊的一處洞穴裏,倒是有一點火光,不算通亮,但至少還是有點蹤跡,這便是蕭知和陸重淵的暫居之地,剛才兩個人從山坡摔下,陸重淵又暈了過去。

  蕭知唯恐那些黑衣人追上,便隻好咬著牙帶陸重淵離開。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找到這麽一處隱蔽的洞穴。

  其實火星旁邊還有不少柴火,但蕭知卻不敢點,一來是怕吸引猛獸,二來也是怕露出蹤跡讓那群黑衣人發現......她不知道現在山上是副什麽樣子,也不知道喜鵲和慶俞怎麽樣了。

  她隻能盡可能的小心些。

  初秋的夜,很冷,尤其是像這樣的山洞,更是陰冷的不行。

  蕭知其實已經凍得有些打哆嗦了,就連牙齦也在不住地打著顫,可她還是咬著牙,坐在火星邊上,然後握著一方幹淨的濕潤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陸重淵的額頭。

  自從之前陸重淵跟她說完那句話後,便暈了過去。

  至今已經不知道過去幾個時辰,還未醒來,她剛才看了下,他全身上下有不少傷,衣服都被磨破了,最嚴重的就是後腦勺那塊,還有腿......

  想到陸重淵這都是因為保護她留下的痕跡。

  蕭知哭得就更加厲害了,她一邊替人擦拭著額頭,一邊握著他的手,小聲哭道:“陸重淵,你不能有事,你千萬不能有事。如果你有事,我該怎麽辦?”

  哭著哭著。

  她又責怪起了自己,“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拉著你出來,也不會碰到這樣的事。”

  “都怪我,都怪我......”她一個勁地責怪著自己,眼裏的淚也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一顆顆往下掉。

  “別哭......”

  洞穴裏突然傳出一道男聲,聲音很輕,也很啞。

  蕭知起初以為是幻覺,直到一隻手落在她的臉頰邊,替她擦拭掉臉上的淚,她才跟如夢初醒似的,神色震驚地望過去。

  躺在地上的男人神色看起來十分疲倦,眼睛也沒有全睜開,可他的確是醒了。

  他虛弱地望著她。

  察覺到她看過去的視線,還朝她露出了一個笑。

  “我沒事,別哭了。”他又重複了一遍。

  不是幻覺。

  他醒了,他真的醒了。

  蕭知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那麽激動,那顆高懸的心在這一刻歸於原處,她甚至顧不得別的,直接撲了過去,埋在他的懷裏,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哭道:“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擔心死了,我怕你出事,我怕你醒不來,我怕你.....”

  怕你跟我的父王母妃一樣,再也睜不開眼睛。

  膽戰心驚了一下午,終於在此刻平靜了下來,她死死抱著陸重淵,聲音都啞了,到後來,她已經說不出什麽話了,隻有哭音斷斷續續的。

  這麽大一個人埋在自己懷裏,其實有些疼,尤其他還受了這麽重的傷。

  但陸重淵舍不得放開。

  他抬手,覆在她的頭頂,用十分溫柔的力道,輕柔的撫著她的頭,“別怕,我現在不是已經沒事了嗎?”

  他越溫柔。

  蕭知哭得就越厲害。

  她埋在他的懷裏,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啞聲道:“陸重淵,你別對我這麽好。”

  你越對我好。

  我就越自責,越舍不得......離開你。

  “可我不對你好,又該對誰好呢?”陸重淵的聲音很溫柔,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她清麗的小臉上滿是斑駁的淚痕,心疼得替她擦拭起來。

  “你是我的妻子,是我要守護一生,白頭偕老走下去的人。”

  “你說,我不對你好,我該對誰好?”

  蕭知在他的懷裏仰著頭,她長長的睫毛上都是水珠,這會淚眼朦朧的望著陸重淵,看著他深情的臉和嘴角的笑,眼裏的淚突然湧出的更多了。

  “你不知道......”

  他什麽都不知道,她根本不是蕭知,她是顧珍。

  她嫁過人,有過孩子,有過一段很悲慘的過去,她最初靠近他是想利用這個身份......她甚至根本不算人,隻是一個無處可歸的亡魂。

  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對她。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一個勁地嗚咽道:“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

  陸重淵見她這般,有些心疼,也有些無奈,他一麵替她擦拭著,一麵望著她說道:“我知道。”

  他的聲音很低,也很溫和,“我知道你是誰。”

  在蕭知詫異的注視下,他抬手,擦拭著她眼角冒出的淚,目光卻始終望著她,緩緩道:“我知道你是顧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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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