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有人攔了馬車?

  蕭知一愣, 這個時候, 這個地方, 會是誰攔了他們的馬車?剛想掀開車簾看一眼,可她的手還沒觸碰到車簾, 就被陸重淵握住了手,抬眼看去,便見陸重淵正盯著那塊錦緞布簾,俊臉微沉。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注視。

  他低頭, 雙目望向她,沉聲道:“小心。”

  話音剛落。

  外頭便傳來慶俞的說話聲,“五爺,夫人, 來人有不少,你們且先坐在裏麵,不要出來。”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抽出腰間的佩劍,鋒利無比的劍身從劍鞘裏出來的時候,還發出了“錚”的一聲,清脆又淩厲。

  雖然沒有瞧見外頭是一副什麽陣仗。

  但從慶俞的話語和表現中也能瞧出來人不善,蕭知抿著唇, 小臉有些蒼白, 握著陸重淵衣袖的手指也收得更緊了。

  她腦中第一個念頭, 來得這些人可能是陸重淵的仇家。

  以前陸重淵還沒出事的時候, 結下的公仇、私仇有不少。

  想到這。

  她又埋怨起自己, 為什麽非要帶陸重淵出來?就算要看風景,在城中也能看,為什麽非要去郊外,非要去莊子?現在前不著店後不著村的,就是想找人幫忙也沒辦法。

  慶俞的武功雖然厲害。

  但她聽外麵的打鬥聲,也能察覺出來的人有不少,他一個人再厲害,怎麽可能敵得過這麽多人?何況他還得分心護著馬車,不讓其他人靠近。

  至於他們三個人。

  喜鵲是不用說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早就慌得六神無主了。

  陸重淵的腿又還沒好。

  至於她——

  蕭知輕輕抿了下唇,想到陸重淵當初給她的那把匕首,突然鬆開握著袖子的手,把匕首握在手中。

  她小臉緊繃著,紅唇也緊抿成一條直線,就連身子也繃直了一些,擋在陸重淵的麵前。

  她心裏也沒底。

  倘若有弓箭,那她尚且還可以一試,可如今就這麽一把匕首......

  陸重淵驚訝的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蕭知,他倒是沒想到,這樣的危急時刻,她頭一個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保護他。

  明明那麽瘦弱,明明自己也怕得要死,卻還是義無反顧的擋在他的身前。

  他的小姑娘啊......

  陸重淵那顆本就對蕭知冷硬不起來的心,在這一刹那,變得更加柔軟了,他伸手,撐在她的胳膊上,慢慢往下移,輕輕地撫平她的不安,聲音也十分溫柔,“別怕,不會有事的。”

  可蕭知怎麽能不怕呢?

  雖然隔著一塊車簾,看不到外麵的情況,但光聽那些廝殺聲就知道外頭有多危險了。

  她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擔心。

  還有一些自責。

  要是.....

  她沒有提出要來外頭逛逛,他們也就不會碰到這樣的危險。

  外頭的打鬥聲越來越近,空氣裏的血腥氣也越來越濃,喜鵲小手抓著馬車,苦著一張臉,顫聲道:“主,主子,我們怎麽辦啊?”

  蕭知抿了抿唇,沒有出聲。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就在這個時候,陸重淵突然出聲,“小心!”

  不等她反應過來,就被人抱著換了個位置,變成陸重淵在前,她在後了......這番動作太快,蕭知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外頭有一柄長劍直接砍掉車簾飛了進來,穩穩地嵌在了車璧上。

  頭頂懸著這麽一把劍,這會還在輕晃著。

  蕭知看著就心驚膽戰。

  而外頭——

  沒了車簾的遮擋,原先瞧不見的那些畫麵自然也就顯露在眼前了,地上已經躺了十來具屍首了,全是蒙著臉的黑衣人,慶俞還護在馬上邊上,同七八個黑衣人打鬥。

  空氣中全是濃鬱的血腥氣。

  蕭知被陸重淵擋在身後,輕輕皺起了眉。

  她能察覺出慶俞的體力已經變得有些不支了,他的腳步開始變得緩慢,出劍的速度也變得越來越慢。

  “五爺,夫人,你們先走!”慶俞一邊抵擋著來人的進攻,一邊分神朝身後說了一句。

  蕭知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然後不顧陸重淵的阻攔,直接衝出馬車,拉著韁繩,揚起長鞭。

  “駕!”

  她冷著一張俏臉,趕著馬車,在慶俞的襄助下,突出重圍,他們在這,反而會讓慶俞分神,離開這個地方,往東郊跑,隻要到了莊子就沒事了。

  看著外頭的蕭知。

  陸重淵俊臉微沉,扣在馬車上的手,不自覺又收緊了一些。

  他向來擅長謀算,早在慶俞稟完這樁事後就想到了今日這幅場景,陸崇越打定主意讓他們死,自然是不會手下留情的......他想到了,甚至還打算親自開一條光明大道,讓他們不必費心怎麽才能找機會動手。

  他不知道怎樣才能留住她,隻能想出這樣的蠢法子。

  可真的看到她緊張、她擔憂、她自責的樣子,他的心裏其實也不太好受......明明說過要護她一生平安,讓她不必擔憂害怕,卻為了自己的私欲,讓她置身在這樣的危險之中。

  就這一次。

  陸重淵在心底,這樣對自己說。

  隻要把她留在身邊,隻要她不再想著離開他,那他以後一定不會再欺瞞她,也不會再讓她處於這樣的危險之中。

  蕭知不敢分神,她隻能死拉著韁繩,揚著長鞭趕著馬,一刻不停的往前趕車。

  可身後還是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

  有人追過來了。

  蕭知心下微沉,她咬著牙,手中的馬鞭狠狠打在馬背上,馬兒吃痛,瘋一樣的揚起馬蹄往前飛奔起來,而身後......那些跟著的黑衣人眼見這幅畫麵,直接搭起弓箭射了過來。

  再往前,就是陸家的莊子了,到那個地方,再想殺掉他們可就沒這麽容易了。

  所以......

  他們必須現在立刻就死。

  要不然任務失敗,他們的酬金可就拿不到了。

  蕭知一個勁地趕著馬車,自然是沒有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她隻是看著不遠處的那座山頭,驚喜道:“五爺,我們快到了,隻要......”

  話還沒說完。

  她就察覺到一陣淩厲的勁風從身後襲來。

  她以前也跟著父王和哥哥學過一段時間的武藝,自然知道那股勁風是什麽,整個身子都跟僵直了似的,握著馬鞭的手也懸在半空。

  難道,她就這樣死了嗎?

  還沒有看到哥哥回來,還沒有看到父王母妃洗清冤屈,還沒有看到......陸重淵的腿好起來。

  “嘶——”

  身後傳來一道悶哼聲。

  蕭知一愣,她轉頭朝身後看去,便看到陸重淵手握箭羽,他那隻修長又指骨分明的手此時全是鮮血......他竟然用手,生生截下了那支朝她襲來的箭羽。

  “陸重淵!”她喊出聲,眼眶都紅了。

  “乖,別回頭,好好趕車。”陸重淵忍著疼痛,勉強朝她露出一笑,眼見她抹幹眼角的淚,轉過頭,本來臉上還留有的笑意,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他雖然想利用這個局,想讓她留下來,卻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讓她受傷。

  這些人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對她動手,還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啊。他靠坐在馬車上,轉個頭,幽深空洞的丹鳳目死死盯著身後緊跟著的幾個黑衣人。

  “老大......”

  其中一個黑衣人在注視到陸重淵的視線後,竟是忍不住狠狠打了個冷顫,他手拉著韁繩,顫著聲音和身邊的男人說道:“我,我怎麽感覺我們這樁差事,不該,不該接啊。”

  “這個男人,看起來好可怕。”

  那個被稱呼為“老大”的黑衣頭子,臉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卻還是咬牙說道:“你怕什麽,那個男人早就是個廢人了,兩個弱質女流,一個廢人,有什麽可怕的。”

  “再說——”

  他咬著牙,恨聲道:“我們折損了這麽多兄弟,要是不能殺了他們,那一半的酬勞可就拿不到了!”廢了這麽多功夫和人手,要是還拿不到錢,那他們才是虧大了!

  餘光看到周遭的路況。

  旁邊就是一個山坡,這個山坡約有千丈,隻要讓他們摔下去,不死也得殘,到那個時候,他們再趕過去。

  想到這,黑衣頭子也不再說話,直接搭起弓箭,朝馬的身上射去,可馬車搖晃,他一個人,一支箭,根本射不中,沉下臉,囑咐身邊的幾個人:“撘弓箭,射馬腿。”

  “是!”

  馬兒被弓箭射中,直接吃痛揚起了馬蹄。

  它不再跟之前似的,瘋狂往前跑,而是停在原地,揚起馬頭,痛苦嘶叫著。

  蕭知坐在外頭,就算死拉著韁繩,身體也被左右搖晃不止,就在這個時候,馬兒被身後的人射中頭,吃痛,直接半邊身子往旁邊靠,而她整個人也被順勢摔下了馬車。

  “小心!”

  陸重淵看著這幅畫麵,也顧不得別的,直接從馬車裏飛身出來,然後拉住蕭知的身子,把她整個人都拉進自己的懷裏,兩個人一同摔下山坡。

  山坡傾斜,沒有其他遮擋的東西。

  兩個人甚至連個緩衝都沒有,就這樣直接往山坡下滾去。

  蕭知整個人都被陸重淵緊緊地護在懷裏,大概是怕她磕到腦袋,陸重淵還特意伸出一隻手搭在她的腦後,然後把她整張臉都埋在自己的懷裏。

  就在這樣的天旋地轉之間,蕭知終於回過神了。

  她原本以為剛才被馬兒摔下來必死無疑,卻沒有想到陸重淵竟然會跟著她一起摔下來,還把她埋在懷裏。

  眼眶紅得厲害。

  她雙手緊緊抱著陸重淵的腰,聽到頭頂發出的細碎悶哼聲,啞著嗓音哭道:“你跟我下來做什麽,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你知不知道這個山坡有多高?你知不知道你下來......意味著什麽?”

  可就算待在上麵又能怎麽辦?

  那群黑衣人這麽多,慶俞又沒跟上來,陸重淵還是會死。

  都怪她。

  要不是她非要拉著陸重淵出來,他們又怎麽可能會碰到這樣的事情?

  蕭知的每一句話都帶著哽咽。

  她已經很久沒哭過了,可這一回,卻哭得停不下來,從他的懷中仰起頭,她能夠看到陸重淵整張臉都變得蒼白了,山坡上雖然沒有什麽遮擋物,但細碎的石頭還是不少的。

  陸重淵要護著她,自己卻免不得受這些石子的苦。

  “別哭。”

  他垂下眼睫,低頭同她說話的時候,還朝她露出了一抹安撫的笑。

  可蕭知怎麽可能不哭?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眼睫上都掛上了水珠,她連陸重淵的臉都看不真切了,卻還是能察覺到他為了避免她擔心,死咬著唇,抑製著那些悶哼聲。

  不知道過去多久。

  蕭知發覺緩衝的力道開始變大了。

  她餘光瞥向底下,還不等她看清楚,陸重淵卻變了臉色,他伸手,直接把她往旁邊一推,然後自己整個人砸在了那塊大石頭上。

  這一次的悶哼聲,陸重淵就算想藏也藏不住。

  他的頭,還有兩條腿都因為慣性的緣故,砸在了那塊大石頭上,喉間發出痛苦的悶哼,他也跟著暈了過去。

  蕭知剛才被人一推,倒是沒什麽事。

  她隻是打了幾個滾然後就到了山坡底下,手撐在地上,踉蹌走了幾步,然後看著躺在地上的男人喊道:“陸重淵。”

  無人回應。

  隻能看到他的額頭開始緩緩往外冒出鮮血。

  蕭知變了臉,她快步往陸重淵那邊跑去,因為速度太快的緣故,甚至還被絆了一下,她的雙手撐在地上,草地上那些細小的石子擦破了手掌,有血絲冒出來,很疼,但她這會也顧不得這些了。

  她想爬起來。

  但整個人都跟脫力了似的,怎麽爬也爬不起來。

  咬著牙。

  站不起來,她就爬過去。

  她就這麽朝陸重淵爬過去,等爬到陸重淵的身邊的時候,她早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慘白著一張臉,看著雙目緊閉的陸重淵,想伸手去碰一碰他,卻連這個勇氣都沒有。

  她的心跳得很快,眼前也跟著閃過當初永安王府那七十六口人死的畫麵。

  想到她的父王母妃也是這樣流著鮮血,昏迷不醒。

  “陸重淵.......”她顫著聲音喊道。

  然後。

  她伸出手,像是用盡全部的勇氣,放在他的身上,輕輕推了一下,“陸重淵。”

  她又啞著聲音,喊了一遍。

  還是沒有人回應。

  就在她整個人被恐懼籠罩的時候,那個一直昏迷不醒的男人仿佛感知到了什麽似的,他睜開被血汙沾染了的雙眼,望著她,伸出手,覆在她的臉上。

  似安慰。

  似安撫。

  他看著她,勉強露出一個笑,輕聲朝她說道:“別怕,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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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