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8章 她的孩子！
第2698章 她的孩子！
雲淺沫忽得淚如泉湧，“就算恨我，我也想陪著他，求求你，讓我留下吧。”
“你瘋了，你想過沒有，樓夜淵得知你的身份，不止會恨你，還會牽連整個神族，你真願意看到神族族滅的那一天嗎？”
神族！
是呀，他肯定會恨神族送個冒牌貨來欺騙他。
雖說她也恨神族拋棄自己，可她姐姐是無辜的，神族不知情的芸芸眾生是無辜的，若神族因她而覆滅，豈不是真的應證了她那災星之說嗎。
她不忍心，也做不到啊——
見她下不定決心，夜南天一把抓過她的胳膊，飛速躍出了殿外，實在是情況緊急已經容不得她思量。
可惜，他們運氣不好，還來不及安全撤出魔煞宮，便被從戰場趕回來的樓夜淵截個正著。
夜南天雖實力強悍，但麵對神境，到底處了下風，隻有眼睜睜的看著師妹再度落入樓夜淵的手中。
樓夜淵原本還看在雲淺歌的麵子上打算對這位神族中人手下留情，可見他不肯罷休，一副死戰到底的模樣，也被逼出些真火，接下來的一掌再也沒有輕重。
“不要！”雲淺沫察覺出他的殺意，嚇得神色大變，猛地飛身撲入空中，擋下了這一擊。
夜南天是她師兄，如兄長一般的存在，她如何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自己心愛之人的手裏。
樓夜淵沒想到她竟會以死相護，下意識伸手去撈，卻撈了個空，隻能滿目驚恐的看著掌印重重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股鮮血噴湧而出，雲淺沫不堪負荷的倒射而去被夜南天接個正著。
夜南天腦子裏轟然一響，臉色灰白如紙，但麵對飛掠而來的樓夜淵，他來不及悲痛，猛地調頭朝來路急奔而去——
遺憾的是，他救回了師妹，卻沒能救回她肚子裏的孩子。
“唉，這孩子已一月有餘，還未成型便已生出了魂魄，若能活下來，想必又是一個擁有神之祝福的孩子，隻可惜胎死腹中，又是死在生父掌下，怨念深重，將來多半要變成惡嬰為禍人間啊——”混沌神君看著從雲淺沫肚子裏提取出的魂魄，搖頭感歎。
夜南天沒想到這胎兒短短時間竟生了魂魄，心下一驚，追問道，“那師尊打算如何處置這魂魄？”
“唯有將其封印在五色石中，方能化此一劫。”混沌神君眸底閃過一絲不忍。
“五色石？”夜南天不解。
混沌神君神色凝重道：“五色石是造物主修補結界的靈石，此石最為堅固，用它來封印怨念深重的魂魄再合適不過。”
聽到這話，夜南天驚得倒吸一口涼氣，如此一來，那孩子的魂魄將生生世世不得轉世投胎為人了。
“若是讓師妹知道了，怕是——”
“那便不要讓她知道。這也是為了她好，若是變成惡嬰，第一個遭到反噬的便是母體，我不敢賭啊——”混沌神君無奈搖頭。
夜南天微微垂眸，掩下眸底的不忍，漸漸攏緊了拳頭——
樓夜淵將他師妹害到這步田地，他一定要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
目睹這一幕的蘇陌涼，卻是駭得麵色慘白的跌倒在地上。
她從來不知道她前世竟和樓夜淵有過一個孩子！
更沒想到他們竟然瞞著她，將那孩子封印在五色石中，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封印在石頭！
突然，她腦海裏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渾身湧上驚懼的戰栗。
石嬰！
是石嬰！
原來她賭石賭出的不是什麽石嬰，而是她前世苦命的孩子！
原來他那麽早就尋到了她的麵前，一直陪在的她身邊，親熱的喚著她娘親，她竟毫無察覺。
得知真相，她震撼的捂住嘴巴，失聲痛哭。
樓夜淵是無心之過，師尊和師兄是為了她好，她都無從怨怪。
她隻能怪她自己，身為母親竟然對自己的孩子毫不知情，竟讓他被封印萬年之久，直至今日才得知他的存在。
然，就在她泣不成聲，還來不及消化這個真相之時，畫麵再度一轉，她已身處小木屋裏。
隻見雲淺沫麵色蒼白的躺在榻上，猶如活死人一般沒了生氣，隻呆呆的望著屋頂，聽著耳邊絮絮叨叨的哀求。
“妹妹，我知道你在怪姐姐害死了樓夜淵，錯殺了冥玄陰，但如今森羅將傾，你若不助我一臂之力，不止你我，不止四族，就連你師父，你師兄，都得命隕在異族手中，你難道忍心看著這片土地生靈塗炭，血流成河嗎？你難道要看到真正陷害樓夜淵的凶手逍遙法外嗎？”雲淺歌跪在她的榻前，哭得淚眼婆娑。
“這就是你想獻祭我的理由？”良久，雲淺沫才緩緩開口，那顆被傷透的心早已沒了任何感情，隻有流不盡的眼淚和生無可戀的絕望。
“姐姐也是沒有辦法，我雖然已摸到了神境門檻，但神格不穩，不是異族的對手。而你與我天賦屬性一樣，是世上唯一能與我血肉靈魂契合一體的人。隻有用你獻祭，方能助我成神，我這也是為了護住天下蒼生啊！”
雲淺沫諷刺的勾了勾唇，冰涼的淚水如斷線的珠子，沿著眼角滾落而下，“可惜，天下蒼生那麽多人，獨獨沒有我。”
“拿去吧，我這條爛命，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
樓夜淵死了，她活著也沒什麽意思，既然神族來取，就把這條命還給他們便是，她向來是不稀罕的。
“妹妹，姐姐對不住你，你的恩情，姐姐來世再報。”見她絕望的閉上眼睛，雲淺歌心中一喜，連忙起身欲要吸收她的精魂。
蘇陌涼看到這裏，淚水似小溪般奔瀉不止，難以接受的直搖頭，“不，不該是這樣的！沒有人生來就是拯救蒼生的，沒有人生來就是為別人而犧牲的！”
她也是個人，是個有血有肉，需要被疼愛被保護的人啊！
她首先得是她自己，才能去兼顧他人。若是她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何談拯救蒼生！
就算要拯救蒼生，可她自己也是蒼生中的一員啊，如何又能輕言放棄！
“這世上，沒有誰有資格剝奪她的性命，這是謬論，這是那些有所圖謀的人想榨取她生命，攫取她利益的謬論！”
一股強烈的不甘和求生欲望讓蘇陌涼醒悟過來，覺醒的意識瞬間化為一道刺目的光芒從雲淺沫的身體裏爆射而出，頓時將蘇陌涼整個吸入體內，合二為一。
待她重新睜開之時，一股狂暴的氣浪震蕩開來，猛地將雲淺歌掃蕩了出去。
，，，，
第2699章 雲淺歌的痛
雲淺歌沒想到已經放棄生命的雲淺沫會突然爆發，一個猝不及防被掃落到了地上。
她抬起頭，震驚的望向她，隻見雲淺沫竟然恢複生氣的下榻站了起來，往常清澈純粹的目光變得冰冷，變得肅殺，深邃淩厲得似乎能一下子洞穿人心。
】
“你——你不是答應了嗎？”不知為何，在她犀利的審視下，雲淺歌竟然破天荒的生出了一股忐忑。
蘇陌涼勾唇，帶著幾分譏誚，“答應你的是前世的雲淺沫，不是經曆輪回之苦，世代磨礪的蘇陌涼！”
“我前世受災星之名所害，從出生就遭到思想上的荼毒，被灌輸的全都是仁義道德，聖賢之說，如今在我看來，全都是一堆狗屁！”
“什麽是道德，什麽是聖賢？問心無愧，修身養性是道德，躬行實踐，善始善終是聖賢。真正聖賢之道是包容和接納不同的文化、思想和信仰，理解並尊重每個生靈的多樣。一味的用這些大道理去綁架別人的思想，控製別人的人生來榨取利益，獲得自我成長的，不叫聖賢，而是毒瘤。一個滿腹毒瘤的你，拿什麽去拯救蒼生！”
前世的雲淺沫生活在深山老林，像白紙一般純粹，為了不讓她變成真正的災星，混沌神君在思想教導上更是一味的偏向了善。
殊不知，這個世上真正的善良，不是一味的退讓和犧牲，而是良知告訴我們，可以用我們的良知去感化他們，那麽，就對他們施以“仁”，如果良知告訴我們，要用武力解決他們，那就得用雷霆手段將其鎮壓。
像雲淺歌這種從頭到尾都在哄騙自己的親妹妹，為從中謀利而不擇手段的毒瘤，就得奮起反抗，絕不退讓。
惡人就得用惡人的方法予以還擊，這才是惡人該有的下場！
聽到這番話，雲淺歌驚得瞪大眼睛，眸底忽然射出一道凶光，“你竟然成功轉世了！憑什麽！憑什麽同樣被封印在這裏，你卻能轉世投胎！
！”
忽然想到她那假正經的師尊，雲淺歌笑了，“我倒忘了，設下封印的是你師尊，他當然更偏心自己的徒兒。他把我永生永世的封印在這裏，卻讓你轉世投胎，這就是你所謂的仁義道德？不照樣包藏私心，無法一視同仁嗎？”
“你錯了，我能轉世，不是我師尊的功勞，是龍族收集了我的靈魂碎片，不惜犧牲龍運溫養靈魂，才有了今天的我。你該反省反省，為何你沒有人收集你的靈魂，為何沒有人願為你做出犧牲。你種下了多少惡，就會結多少果，這都是你自找的！”
雲淺歌仿佛受了刺激般，神色瘋狂的搖頭，繼而又瘋狂的點頭，“不，不是的！我是神族神女，我也能用龍琴召喚出神龍，他們也承認我，也是承認我的！”
“你隻是擁有跟我一樣的天賦，一樣能施展冰祭九天而已。可龍琴到底是你從我手裏搶去的，你不過是個有實力有天賦的強盜罷了。何來承認一說？”蘇陌涼冷笑吟吟的望著她，像是在看一個靠著偷搶才能發家的可憐蟲。
雲淺歌不願接受這個事實，聲嘶力竭道，“你放屁，我是神族的希望，是神族唯一的接班人，你這個災星才是搶了我龍琴的人！”
蘇陌涼滿目冰冷的盯著她，說到冤死的人，每個字都帶著切齒之恨，“你中異族的毒計，誅殺魔族，害死樓夜淵，還未徹底洞明真相，又冤殺冥玄陰，蕩平冥族，你以一人之力使三族陷入無妄之災，該被扣上災星之名的是你才對。你心存惡念，殺戮深重，被封印在這八卦塔中至今還不知悔改，可見你才是禍害蒼生的罪魁禍首，竟也好意思栽贓別人！”
“不，不是！我不是！你胡說！我殺了你我殺了你！”雲淺歌被她剝開虛假的外皮，頓時露出猙獰扭曲的麵容，發狂般朝她撲了過去。
蘇陌涼冷漠的望著她，輕輕揮袖，再度將她擊飛而去，“沒有魂魄，隻有元神的你，早已不是我的對手，何必自取其辱呢！”
雲淺歌捂住受傷的胸口，嘴角咧著刺目的鮮紅，歇斯底裏的大吼，“你才是真正的強盜，你搶了我的身份，奪了我的夫君，白白享受了本該屬於我的愛情！你是個騙子，是個披著我的外皮欺騙感情的騙子！樓夜淵若是知道你騙了他，他會恨你，會厭惡你，會覺得你惡心！”
元神歸位的蘇陌涼內心堅定再也沒有片刻動搖，隻雲澹風輕的看著她，薄唇輕啟，殺人誅心，“前世他愛不愛我，我不在乎。我隻知道這一世，他愛的是我蘇陌涼，不是你雲淺歌。想來，若是讓他知道前世的你，是如此的肮髒醜陋，應該也會後悔愛上你吧。”
“不！你胡說！他愛我，他愛的是我，是你搶走了他，你個卑鄙無恥的賤人，我跟你拚了！”雲淺歌崩潰了，好似一頭被激怒的獅子不管不顧的衝過去要跟蘇陌涼同歸於盡。
樓夜淵，是她心中最深的痛！
她為了神族的權利和地位，為了自身的前程，忍痛割愛，看似理智瀟灑，可每一道樓夜淵寵愛雲淺沫的消息傳來，都是她心上的傷。
每每聽到他們如膠似漆，亢儷情深，她都嫉妒得發狂，她甚至惡毒的想，要是樓夜淵發現了她是個冒牌貨就好了，可偏偏樓夜淵被她迷得五迷三道，半點懷疑都沒有。
她甚至都開始懷疑，樓夜淵真正愛的到底是不是她！
她不服氣，憑什麽雲淺沫一個鄉野村姑也能完美的替代她霸占樓夜淵，憑什麽她一個災星也能好命的享受魔神的愛。
這不公平！不公平！
蘇陌涼看她又想要權力和實力，又放不下心中所愛，遺憾搖頭，倏然抬手掐住了她急衝而來，因為狂怒而青筋暴起的脖子，“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在你為地位和尊貴放棄樓夜淵的那一刻，他便不再屬於你。你已經站在了神族之巔，已經擁有了萬人敬仰的身份，權傾天下的尊貴和無人企及的實力，就該知足，好好愛惜自己的羽毛才是。可你，得隴望蜀，貪得無厭，到頭來一無所有——”
說到一無所有，蘇陌涼加重了手裏的力度，凶悍的力道猛地衝進雲淺歌元神幻化的本體之中，募得讓她睜大了眼睛，透露出前所未有的驚恐。
然不等她嘴裏發出最後的嘶吼，隻見她的身體如泥塑的般被一掌捏碎，化為零碎的光芒從蘇陌涼的手心流散而去。
與此同時，懸浮在空間裏的其中一抹銀色光團如燃盡的蠟燭般，瞬間熄滅，消散於無形之中——
，，，，
第2700章 毫無意義的陪伴
蘇陌涼這邊了結了前世恩怨，融合著元神。
另一邊的樓夜淵也同樣被雲淺沫的記憶帶回了上古。
就在他疑惑自己身處何方之時，身後一道嚴厲的喝罵吸引了他的注意。
“哼，讓你好好背書，你居然跑去後山偷懶，今天不必吃飯了，就給我跪在這兒把書背熟了才能睡覺！”
樓夜淵循聲走到一幢小木屋前，隻見一個大約四五歲的小女孩正梨花帶雨的跪在一位身材高大，麵容嚴肅的老者麵前乖乖受訓。
她梳著垂掛髻，身著藍色小襖裙，月牙似的眉毛下長著一雙黑珍珠般亮晶晶的大眼睛，白皙嬌嫩的臉蛋肉都都的，好似飽滿多汁的水蜜桃，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嘴巴小小的，紅紅的，此刻卻因傷心往下撇著，上邊還殘留著晶瑩的淚水，像極了掛滿露珠的小櫻桃。
但此刻的樓夜淵卻是無暇感慨小女孩的嬌俏可愛，而是震驚她稚嫩的模樣，竟然與蘇陌涼有九成相似。
這極具衝擊力的畫麵讓樓夜淵僵住了身子，直到真實清晰的怒罵聲和迎麵而來夾雜著濕氣的寒風刺激得他打了個寒顫，他才如夢初醒般反應過來。
這裏不是南隋國，也不是神族，而是偏遠僻靜的山林，山林裏隻有一對孤零零的師徒！
答桉已經呼之欲出——
他回到了上古，見到了蘇陌涼的前世——雲淺沫！
說來，在得知蘇陌涼的前世是雲淺歌的雙生妹妹後，他便時常在想，前世的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過著怎樣的生活？
她與她那師兄又發生了哪些他不曾參與的故事？
隻是他越想越遺憾，越想越嫉妒，恨不能重活一世，搶在夜南天之前早點認識她陪伴她，而不是愛錯了人，空付一腔深情，落個慘死收場。
然而沒想到的是，他在有生之年竟然真的見到了萬年以前的雲淺沫，真的搶在夜南天之前來到了她的身邊。
得知自己有機會彌補上輩子沒能陪伴她左右的遺憾，樓夜淵的心霎時像一盆燒旺了的爐火，暖得全身的血液都激烈的奔流起來。
許是被心疼和激動衝昏了頭腦，他不管不顧的大步上前，欲要將雲淺沫攙扶起來護在身後。
可誰知，他的手根本沒碰到她，便徑直穿透了她的身體。
雲淺沫依然毫無知覺的跟老者磕頭，乖乖攤開手裏的書籍，抽抽搭搭的背誦起來，老者則是漠然轉身，拂袖離去，全然沒有瞧見他的存在。
看到這一幕，樓夜淵才忽然意識到，自己不是回到了上古，隻是身處蘇陌涼前世記憶的幻境之中。
在這些早成定局的回憶裏，他什麽都不是，什麽也做不了！
一股失望的苦水，瞬間淹沒了樓夜淵的期待，他失落的看著小小年紀卻因背不到那些大人都覺得拗口的藥材名被罰跪受訓，心尖不由湧上一股酸澀。
罷了，既然什麽都改變不了，那便陪著她受罰，陪著她背書。
就算他的陪伴雲淺沫看不到摸不著，對她沒有任何意義，但能參與她生命的每一個瞬間，了解蘇陌涼前世的每一個過往，他已經心滿意足，不敢奢望。
至少他這輩子認識過雲淺沫這個人，經曆過她的人生，她知不知道又有什麽緊要。
從這天起，樓夜淵拿出了比兩輩子還要多的耐心，守著她吃飯睡覺，背書采藥，陪著她後山瘋跑，樹上掏鳥。
盡管都是些孩子才會幹的幼稚事兒，但他了解了她的內心，感受到了她的孤獨，明白了她的委屈，隨著她每日的喜怒哀樂起起落落，仿佛也給他的生命帶來了別樣的色彩，讓他更深刻更全麵的了解了蘇陌涼的前世今生。
隻可惜，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雲淺沫十歲那年，夜南天的到來終究還是打破了這份寧靜。
從此，她的身邊多了一個師兄，他看著他們一起彈琴練劍，一起讀書受訓，一起吐槽師尊，一起暢想未來，一起談笑風生。
出雙入對的身影那麽和諧，又那麽紮眼，樓夜淵漸漸的發現，雲淺沫的笑容多了，性格也變得開朗，就連說話的語氣，生氣的表情也越來越生動靈巧。
他才不得不承認，一個真實的，看得見摸得著的師兄，才是能給她帶來快樂和溫暖的人，而他不過是沉溺在幻影裏，毫無作用的旁觀者罷了。
不過，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比夜南天早一步察覺小女孩的心事。
他發現，隨著年齡的增長，雲淺沫不再喜歡滿山坡瘋跑，而是常常一個人躲在樹上，靜靜的眺望遠方。
她看著遠方入神，他看著她入神，雖然她大多時候都沒有什麽表情，但他還是從她眼裏看出了對仙岩峰外的渴望。
那是一種埋藏在心底多年，漸漸生根發芽的渴望。
她不知道她為什麽生來就要住在仙岩峰哪裏都去不了，更不知道師尊為什麽總是耳提麵命的告戒她不要顯露於人前，好似她的存在是個諱莫如深的詛咒。
】
所以她不敢跟師尊提，師尊會罵她，她也不好跟師兄說，師兄會勸她，她隻有躲在樹上，默默的消化這種罪惡卻偏偏越發濃烈的欲望。
樓夜淵比誰都懂得，別人輕而易舉就能擁有的自由，在她這裏卻是個連問都不能問的奢望。
許是想得太過入神，雲淺沫一時不察身後的樹枝有了斷裂的痕跡，隻聽卡擦一聲，她一個仰倒從上邊摔了下來。
樓夜淵下意識的伸手去接，卻全然忘記眼前一切是幻影的事實，竟眼睜睜的看著雲淺沫整個身子貫穿他的手臂，跌落到了地上。
她白皙嬌嫩的手臂和膝蓋擦破了好大一個血口子，癱在地上疼得直冒冷汗，而樓夜淵就站在她的麵前，什麽也做不了。
幸好夜南天及時趕到，替她簡單的處理了傷口，利落的將她背到背上，樓夜淵才徹底鬆了口氣。
這一刻，他才深切的體會到，什麽叫無能為力的悲哀，什麽叫毫無意義的陪伴。
她從不認識他，從不了解他，從不因他的陪伴而快樂，從不因為他的存在而幸福，甚至從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隻是個感動了自己的傻子，不曾出現在她生命裏的陌生人罷了。
如今揭開這血淋淋的現實，樓夜淵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直視那一雙和諧美滿，漸行漸遠的背影，不得不背過身去，強行遏製住欲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然而，下一秒，他強忍住的淚水終是因雲淺沫遠遠傳來的聲音，奔流而下——
“讓你一個人亂跑，你說我要不在，你可怎麽辦!”
“我哪有亂跑，你這不是來了嘛！況且，從小到大我一直感覺有人在暗處陪著我，護著我，所以我不會有事兒的。”
“哦？是師尊嗎？”
“怎麽可能，師尊看著我就煩，巴不得我不要去他眼前礙眼呢。”
“哈哈，這仙岩峰上隻有我們三人，除了師尊，那不就隻有我了嗎！”
“也是，那師兄可要一直這麽陪著我護著我，永遠不許離開我哦！”
雲淺沫忽得淚如泉湧，“就算恨我，我也想陪著他，求求你，讓我留下吧。”
“你瘋了，你想過沒有，樓夜淵得知你的身份，不止會恨你，還會牽連整個神族，你真願意看到神族族滅的那一天嗎？”
神族！
是呀，他肯定會恨神族送個冒牌貨來欺騙他。
雖說她也恨神族拋棄自己，可她姐姐是無辜的，神族不知情的芸芸眾生是無辜的，若神族因她而覆滅，豈不是真的應證了她那災星之說嗎。
她不忍心，也做不到啊——
見她下不定決心，夜南天一把抓過她的胳膊，飛速躍出了殿外，實在是情況緊急已經容不得她思量。
可惜，他們運氣不好，還來不及安全撤出魔煞宮，便被從戰場趕回來的樓夜淵截個正著。
夜南天雖實力強悍，但麵對神境，到底處了下風，隻有眼睜睜的看著師妹再度落入樓夜淵的手中。
樓夜淵原本還看在雲淺歌的麵子上打算對這位神族中人手下留情，可見他不肯罷休，一副死戰到底的模樣，也被逼出些真火，接下來的一掌再也沒有輕重。
“不要！”雲淺沫察覺出他的殺意，嚇得神色大變，猛地飛身撲入空中，擋下了這一擊。
夜南天是她師兄，如兄長一般的存在，她如何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自己心愛之人的手裏。
樓夜淵沒想到她竟會以死相護，下意識伸手去撈，卻撈了個空，隻能滿目驚恐的看著掌印重重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股鮮血噴湧而出，雲淺沫不堪負荷的倒射而去被夜南天接個正著。
夜南天腦子裏轟然一響，臉色灰白如紙，但麵對飛掠而來的樓夜淵，他來不及悲痛，猛地調頭朝來路急奔而去——
遺憾的是，他救回了師妹，卻沒能救回她肚子裏的孩子。
“唉，這孩子已一月有餘，還未成型便已生出了魂魄，若能活下來，想必又是一個擁有神之祝福的孩子，隻可惜胎死腹中，又是死在生父掌下，怨念深重，將來多半要變成惡嬰為禍人間啊——”混沌神君看著從雲淺沫肚子裏提取出的魂魄，搖頭感歎。
夜南天沒想到這胎兒短短時間竟生了魂魄，心下一驚，追問道，“那師尊打算如何處置這魂魄？”
“唯有將其封印在五色石中，方能化此一劫。”混沌神君眸底閃過一絲不忍。
“五色石？”夜南天不解。
混沌神君神色凝重道：“五色石是造物主修補結界的靈石，此石最為堅固，用它來封印怨念深重的魂魄再合適不過。”
聽到這話，夜南天驚得倒吸一口涼氣，如此一來，那孩子的魂魄將生生世世不得轉世投胎為人了。
“若是讓師妹知道了，怕是——”
“那便不要讓她知道。這也是為了她好，若是變成惡嬰，第一個遭到反噬的便是母體，我不敢賭啊——”混沌神君無奈搖頭。
夜南天微微垂眸，掩下眸底的不忍，漸漸攏緊了拳頭——
樓夜淵將他師妹害到這步田地，他一定要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
目睹這一幕的蘇陌涼，卻是駭得麵色慘白的跌倒在地上。
她從來不知道她前世竟和樓夜淵有過一個孩子！
更沒想到他們竟然瞞著她，將那孩子封印在五色石中，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封印在石頭！
突然，她腦海裏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渾身湧上驚懼的戰栗。
石嬰！
是石嬰！
原來她賭石賭出的不是什麽石嬰，而是她前世苦命的孩子！
原來他那麽早就尋到了她的麵前，一直陪在的她身邊，親熱的喚著她娘親，她竟毫無察覺。
得知真相，她震撼的捂住嘴巴，失聲痛哭。
樓夜淵是無心之過，師尊和師兄是為了她好，她都無從怨怪。
她隻能怪她自己，身為母親竟然對自己的孩子毫不知情，竟讓他被封印萬年之久，直至今日才得知他的存在。
然，就在她泣不成聲，還來不及消化這個真相之時，畫麵再度一轉，她已身處小木屋裏。
隻見雲淺沫麵色蒼白的躺在榻上，猶如活死人一般沒了生氣，隻呆呆的望著屋頂，聽著耳邊絮絮叨叨的哀求。
“妹妹，我知道你在怪姐姐害死了樓夜淵，錯殺了冥玄陰，但如今森羅將傾，你若不助我一臂之力，不止你我，不止四族，就連你師父，你師兄，都得命隕在異族手中，你難道忍心看著這片土地生靈塗炭，血流成河嗎？你難道要看到真正陷害樓夜淵的凶手逍遙法外嗎？”雲淺歌跪在她的榻前，哭得淚眼婆娑。
“這就是你想獻祭我的理由？”良久，雲淺沫才緩緩開口，那顆被傷透的心早已沒了任何感情，隻有流不盡的眼淚和生無可戀的絕望。
“姐姐也是沒有辦法，我雖然已摸到了神境門檻，但神格不穩，不是異族的對手。而你與我天賦屬性一樣，是世上唯一能與我血肉靈魂契合一體的人。隻有用你獻祭，方能助我成神，我這也是為了護住天下蒼生啊！”
雲淺沫諷刺的勾了勾唇，冰涼的淚水如斷線的珠子，沿著眼角滾落而下，“可惜，天下蒼生那麽多人，獨獨沒有我。”
“拿去吧，我這條爛命，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
樓夜淵死了，她活著也沒什麽意思，既然神族來取，就把這條命還給他們便是，她向來是不稀罕的。
“妹妹，姐姐對不住你，你的恩情，姐姐來世再報。”見她絕望的閉上眼睛，雲淺歌心中一喜，連忙起身欲要吸收她的精魂。
蘇陌涼看到這裏，淚水似小溪般奔瀉不止，難以接受的直搖頭，“不，不該是這樣的！沒有人生來就是拯救蒼生的，沒有人生來就是為別人而犧牲的！”
她也是個人，是個有血有肉，需要被疼愛被保護的人啊！
她首先得是她自己，才能去兼顧他人。若是她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何談拯救蒼生！
就算要拯救蒼生，可她自己也是蒼生中的一員啊，如何又能輕言放棄！
“這世上，沒有誰有資格剝奪她的性命，這是謬論，這是那些有所圖謀的人想榨取她生命，攫取她利益的謬論！”
一股強烈的不甘和求生欲望讓蘇陌涼醒悟過來，覺醒的意識瞬間化為一道刺目的光芒從雲淺沫的身體裏爆射而出，頓時將蘇陌涼整個吸入體內，合二為一。
待她重新睜開之時，一股狂暴的氣浪震蕩開來，猛地將雲淺歌掃蕩了出去。
，，，，
第2699章 雲淺歌的痛
雲淺歌沒想到已經放棄生命的雲淺沫會突然爆發，一個猝不及防被掃落到了地上。
她抬起頭，震驚的望向她，隻見雲淺沫竟然恢複生氣的下榻站了起來，往常清澈純粹的目光變得冰冷，變得肅殺，深邃淩厲得似乎能一下子洞穿人心。
】
“你——你不是答應了嗎？”不知為何，在她犀利的審視下，雲淺歌竟然破天荒的生出了一股忐忑。
蘇陌涼勾唇，帶著幾分譏誚，“答應你的是前世的雲淺沫，不是經曆輪回之苦，世代磨礪的蘇陌涼！”
“我前世受災星之名所害，從出生就遭到思想上的荼毒，被灌輸的全都是仁義道德，聖賢之說，如今在我看來，全都是一堆狗屁！”
“什麽是道德，什麽是聖賢？問心無愧，修身養性是道德，躬行實踐，善始善終是聖賢。真正聖賢之道是包容和接納不同的文化、思想和信仰，理解並尊重每個生靈的多樣。一味的用這些大道理去綁架別人的思想，控製別人的人生來榨取利益，獲得自我成長的，不叫聖賢，而是毒瘤。一個滿腹毒瘤的你，拿什麽去拯救蒼生！”
前世的雲淺沫生活在深山老林，像白紙一般純粹，為了不讓她變成真正的災星，混沌神君在思想教導上更是一味的偏向了善。
殊不知，這個世上真正的善良，不是一味的退讓和犧牲，而是良知告訴我們，可以用我們的良知去感化他們，那麽，就對他們施以“仁”，如果良知告訴我們，要用武力解決他們，那就得用雷霆手段將其鎮壓。
像雲淺歌這種從頭到尾都在哄騙自己的親妹妹，為從中謀利而不擇手段的毒瘤，就得奮起反抗，絕不退讓。
惡人就得用惡人的方法予以還擊，這才是惡人該有的下場！
聽到這番話，雲淺歌驚得瞪大眼睛，眸底忽然射出一道凶光，“你竟然成功轉世了！憑什麽！憑什麽同樣被封印在這裏，你卻能轉世投胎！
！”
忽然想到她那假正經的師尊，雲淺歌笑了，“我倒忘了，設下封印的是你師尊，他當然更偏心自己的徒兒。他把我永生永世的封印在這裏，卻讓你轉世投胎，這就是你所謂的仁義道德？不照樣包藏私心，無法一視同仁嗎？”
“你錯了，我能轉世，不是我師尊的功勞，是龍族收集了我的靈魂碎片，不惜犧牲龍運溫養靈魂，才有了今天的我。你該反省反省，為何你沒有人收集你的靈魂，為何沒有人願為你做出犧牲。你種下了多少惡，就會結多少果，這都是你自找的！”
雲淺歌仿佛受了刺激般，神色瘋狂的搖頭，繼而又瘋狂的點頭，“不，不是的！我是神族神女，我也能用龍琴召喚出神龍，他們也承認我，也是承認我的！”
“你隻是擁有跟我一樣的天賦，一樣能施展冰祭九天而已。可龍琴到底是你從我手裏搶去的，你不過是個有實力有天賦的強盜罷了。何來承認一說？”蘇陌涼冷笑吟吟的望著她，像是在看一個靠著偷搶才能發家的可憐蟲。
雲淺歌不願接受這個事實，聲嘶力竭道，“你放屁，我是神族的希望，是神族唯一的接班人，你這個災星才是搶了我龍琴的人！”
蘇陌涼滿目冰冷的盯著她，說到冤死的人，每個字都帶著切齒之恨，“你中異族的毒計，誅殺魔族，害死樓夜淵，還未徹底洞明真相，又冤殺冥玄陰，蕩平冥族，你以一人之力使三族陷入無妄之災，該被扣上災星之名的是你才對。你心存惡念，殺戮深重，被封印在這八卦塔中至今還不知悔改，可見你才是禍害蒼生的罪魁禍首，竟也好意思栽贓別人！”
“不，不是！我不是！你胡說！我殺了你我殺了你！”雲淺歌被她剝開虛假的外皮，頓時露出猙獰扭曲的麵容，發狂般朝她撲了過去。
蘇陌涼冷漠的望著她，輕輕揮袖，再度將她擊飛而去，“沒有魂魄，隻有元神的你，早已不是我的對手，何必自取其辱呢！”
雲淺歌捂住受傷的胸口，嘴角咧著刺目的鮮紅，歇斯底裏的大吼，“你才是真正的強盜，你搶了我的身份，奪了我的夫君，白白享受了本該屬於我的愛情！你是個騙子，是個披著我的外皮欺騙感情的騙子！樓夜淵若是知道你騙了他，他會恨你，會厭惡你，會覺得你惡心！”
元神歸位的蘇陌涼內心堅定再也沒有片刻動搖，隻雲澹風輕的看著她，薄唇輕啟，殺人誅心，“前世他愛不愛我，我不在乎。我隻知道這一世，他愛的是我蘇陌涼，不是你雲淺歌。想來，若是讓他知道前世的你，是如此的肮髒醜陋，應該也會後悔愛上你吧。”
“不！你胡說！他愛我，他愛的是我，是你搶走了他，你個卑鄙無恥的賤人，我跟你拚了！”雲淺歌崩潰了，好似一頭被激怒的獅子不管不顧的衝過去要跟蘇陌涼同歸於盡。
樓夜淵，是她心中最深的痛！
她為了神族的權利和地位，為了自身的前程，忍痛割愛，看似理智瀟灑，可每一道樓夜淵寵愛雲淺沫的消息傳來，都是她心上的傷。
每每聽到他們如膠似漆，亢儷情深，她都嫉妒得發狂，她甚至惡毒的想，要是樓夜淵發現了她是個冒牌貨就好了，可偏偏樓夜淵被她迷得五迷三道，半點懷疑都沒有。
她甚至都開始懷疑，樓夜淵真正愛的到底是不是她！
她不服氣，憑什麽雲淺沫一個鄉野村姑也能完美的替代她霸占樓夜淵，憑什麽她一個災星也能好命的享受魔神的愛。
這不公平！不公平！
蘇陌涼看她又想要權力和實力，又放不下心中所愛，遺憾搖頭，倏然抬手掐住了她急衝而來，因為狂怒而青筋暴起的脖子，“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在你為地位和尊貴放棄樓夜淵的那一刻，他便不再屬於你。你已經站在了神族之巔，已經擁有了萬人敬仰的身份，權傾天下的尊貴和無人企及的實力，就該知足，好好愛惜自己的羽毛才是。可你，得隴望蜀，貪得無厭，到頭來一無所有——”
說到一無所有，蘇陌涼加重了手裏的力度，凶悍的力道猛地衝進雲淺歌元神幻化的本體之中，募得讓她睜大了眼睛，透露出前所未有的驚恐。
然不等她嘴裏發出最後的嘶吼，隻見她的身體如泥塑的般被一掌捏碎，化為零碎的光芒從蘇陌涼的手心流散而去。
與此同時，懸浮在空間裏的其中一抹銀色光團如燃盡的蠟燭般，瞬間熄滅，消散於無形之中——
，，，，
第2700章 毫無意義的陪伴
蘇陌涼這邊了結了前世恩怨，融合著元神。
另一邊的樓夜淵也同樣被雲淺沫的記憶帶回了上古。
就在他疑惑自己身處何方之時，身後一道嚴厲的喝罵吸引了他的注意。
“哼，讓你好好背書，你居然跑去後山偷懶，今天不必吃飯了，就給我跪在這兒把書背熟了才能睡覺！”
樓夜淵循聲走到一幢小木屋前，隻見一個大約四五歲的小女孩正梨花帶雨的跪在一位身材高大，麵容嚴肅的老者麵前乖乖受訓。
她梳著垂掛髻，身著藍色小襖裙，月牙似的眉毛下長著一雙黑珍珠般亮晶晶的大眼睛，白皙嬌嫩的臉蛋肉都都的，好似飽滿多汁的水蜜桃，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嘴巴小小的，紅紅的，此刻卻因傷心往下撇著，上邊還殘留著晶瑩的淚水，像極了掛滿露珠的小櫻桃。
但此刻的樓夜淵卻是無暇感慨小女孩的嬌俏可愛，而是震驚她稚嫩的模樣，竟然與蘇陌涼有九成相似。
這極具衝擊力的畫麵讓樓夜淵僵住了身子，直到真實清晰的怒罵聲和迎麵而來夾雜著濕氣的寒風刺激得他打了個寒顫，他才如夢初醒般反應過來。
這裏不是南隋國，也不是神族，而是偏遠僻靜的山林，山林裏隻有一對孤零零的師徒！
答桉已經呼之欲出——
他回到了上古，見到了蘇陌涼的前世——雲淺沫！
說來，在得知蘇陌涼的前世是雲淺歌的雙生妹妹後，他便時常在想，前世的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過著怎樣的生活？
她與她那師兄又發生了哪些他不曾參與的故事？
隻是他越想越遺憾，越想越嫉妒，恨不能重活一世，搶在夜南天之前早點認識她陪伴她，而不是愛錯了人，空付一腔深情，落個慘死收場。
然而沒想到的是，他在有生之年竟然真的見到了萬年以前的雲淺沫，真的搶在夜南天之前來到了她的身邊。
得知自己有機會彌補上輩子沒能陪伴她左右的遺憾，樓夜淵的心霎時像一盆燒旺了的爐火，暖得全身的血液都激烈的奔流起來。
許是被心疼和激動衝昏了頭腦，他不管不顧的大步上前，欲要將雲淺沫攙扶起來護在身後。
可誰知，他的手根本沒碰到她，便徑直穿透了她的身體。
雲淺沫依然毫無知覺的跟老者磕頭，乖乖攤開手裏的書籍，抽抽搭搭的背誦起來，老者則是漠然轉身，拂袖離去，全然沒有瞧見他的存在。
看到這一幕，樓夜淵才忽然意識到，自己不是回到了上古，隻是身處蘇陌涼前世記憶的幻境之中。
在這些早成定局的回憶裏，他什麽都不是，什麽也做不了！
一股失望的苦水，瞬間淹沒了樓夜淵的期待，他失落的看著小小年紀卻因背不到那些大人都覺得拗口的藥材名被罰跪受訓，心尖不由湧上一股酸澀。
罷了，既然什麽都改變不了，那便陪著她受罰，陪著她背書。
就算他的陪伴雲淺沫看不到摸不著，對她沒有任何意義，但能參與她生命的每一個瞬間，了解蘇陌涼前世的每一個過往，他已經心滿意足，不敢奢望。
至少他這輩子認識過雲淺沫這個人，經曆過她的人生，她知不知道又有什麽緊要。
從這天起，樓夜淵拿出了比兩輩子還要多的耐心，守著她吃飯睡覺，背書采藥，陪著她後山瘋跑，樹上掏鳥。
盡管都是些孩子才會幹的幼稚事兒，但他了解了她的內心，感受到了她的孤獨，明白了她的委屈，隨著她每日的喜怒哀樂起起落落，仿佛也給他的生命帶來了別樣的色彩，讓他更深刻更全麵的了解了蘇陌涼的前世今生。
隻可惜，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雲淺沫十歲那年，夜南天的到來終究還是打破了這份寧靜。
從此，她的身邊多了一個師兄，他看著他們一起彈琴練劍，一起讀書受訓，一起吐槽師尊，一起暢想未來，一起談笑風生。
出雙入對的身影那麽和諧，又那麽紮眼，樓夜淵漸漸的發現，雲淺沫的笑容多了，性格也變得開朗，就連說話的語氣，生氣的表情也越來越生動靈巧。
他才不得不承認，一個真實的，看得見摸得著的師兄，才是能給她帶來快樂和溫暖的人，而他不過是沉溺在幻影裏，毫無作用的旁觀者罷了。
不過，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比夜南天早一步察覺小女孩的心事。
他發現，隨著年齡的增長，雲淺沫不再喜歡滿山坡瘋跑，而是常常一個人躲在樹上，靜靜的眺望遠方。
她看著遠方入神，他看著她入神，雖然她大多時候都沒有什麽表情，但他還是從她眼裏看出了對仙岩峰外的渴望。
那是一種埋藏在心底多年，漸漸生根發芽的渴望。
她不知道她為什麽生來就要住在仙岩峰哪裏都去不了，更不知道師尊為什麽總是耳提麵命的告戒她不要顯露於人前，好似她的存在是個諱莫如深的詛咒。
】
所以她不敢跟師尊提，師尊會罵她，她也不好跟師兄說，師兄會勸她，她隻有躲在樹上，默默的消化這種罪惡卻偏偏越發濃烈的欲望。
樓夜淵比誰都懂得，別人輕而易舉就能擁有的自由，在她這裏卻是個連問都不能問的奢望。
許是想得太過入神，雲淺沫一時不察身後的樹枝有了斷裂的痕跡，隻聽卡擦一聲，她一個仰倒從上邊摔了下來。
樓夜淵下意識的伸手去接，卻全然忘記眼前一切是幻影的事實，竟眼睜睜的看著雲淺沫整個身子貫穿他的手臂，跌落到了地上。
她白皙嬌嫩的手臂和膝蓋擦破了好大一個血口子，癱在地上疼得直冒冷汗，而樓夜淵就站在她的麵前，什麽也做不了。
幸好夜南天及時趕到，替她簡單的處理了傷口，利落的將她背到背上，樓夜淵才徹底鬆了口氣。
這一刻，他才深切的體會到，什麽叫無能為力的悲哀，什麽叫毫無意義的陪伴。
她從不認識他，從不了解他，從不因他的陪伴而快樂，從不因為他的存在而幸福，甚至從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隻是個感動了自己的傻子，不曾出現在她生命裏的陌生人罷了。
如今揭開這血淋淋的現實，樓夜淵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直視那一雙和諧美滿，漸行漸遠的背影，不得不背過身去，強行遏製住欲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然而，下一秒，他強忍住的淚水終是因雲淺沫遠遠傳來的聲音，奔流而下——
“讓你一個人亂跑，你說我要不在，你可怎麽辦!”
“我哪有亂跑，你這不是來了嘛！況且，從小到大我一直感覺有人在暗處陪著我，護著我，所以我不會有事兒的。”
“哦？是師尊嗎？”
“怎麽可能，師尊看著我就煩，巴不得我不要去他眼前礙眼呢。”
“哈哈，這仙岩峰上隻有我們三人，除了師尊，那不就隻有我了嗎！”
“也是，那師兄可要一直這麽陪著我護著我，永遠不許離開我哦！”